厌觉得有些憋屈。
这种眼看就能手刃仇人, 却因为一步之差导致仇人逃跑的滋味太难受了。
之前他勉强接受了斯洛被信任的弟弟吞掉的下场。
可主谋逃了——纵是姬岚疏说伽罗·璨逃不了,心中这口恶气也迟迟下不去,就像一根顽固的鱼刺卡在了喉咙里,让他如鲠在喉。
正在这个时候, 白承嗣与他的雌子白晋熙前来商讨补办成年礼一事。
厌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对父子。
老的今儿个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态度出奇的好, 全然不见之前的老谋深算,但小的就不行了——白晋熙眼中盛满明晃晃的抗拒,甚至在厌投去打量的目光时, 他丝毫不掩饰对厌的鄙夷, 还化作一把名叫恶意的利刃, 毫不留情地扎向厌。
厌的胸腔里正堵着口无处发泄的憋屈之气。
被白晋熙的眼神一刺激, 那口无名之火噌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但他及时忍耐住了。
他攥紧手里的金币,开嗓问道:“成年礼一事先放一边,白元帅,我想知道当初谋害我, 导致我流落到克科勒的元凶在哪?”
笑容和善的白承嗣闻言,张嘴正欲开口,旁边的白晋熙却先出声了, “当初掳走你的是臭名昭著的红蛛之主斯洛, 黄金军团的上校布无疾于半年多前领军解救你并攻打克科勒,元凶不是已经死在了火光里?”
厌垂了垂眼, 低声道:“按你的说法, 一切都是斯洛的策划的,那斯洛一个他星之主,是怎么进入帝星的?又是如何带着手下潜伏在‘我’经过之地?要知道那日‘我’出宫,是临时起意。再者——”
他倏地抬起头来, 鲜红如血的眸光锐利地逼视白晋熙,“‘我’与斯洛无冤无仇,在那之前甚至都没见过一面,他为什么要绑架‘我’?”
连番的质问没有难住白晋熙。
他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自如应对道:“斯洛收买了帝星的监测系统部门的职员,掌握了你的行踪,这是整个行政机关与其下属机构监护不力导致你被绑架,而与此事相干的要员早已被送上了军事法庭,至于斯洛为什么要绑架你……”
话到这儿,他讥笑了一声,“作为虫族之王,本身就具有一定危险性,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们,不如该自省为什么出行时身边不带护卫?”
这一番狡辩直接把厌给气笑了。
伽罗·厌为什么没带护卫?还不是因为伽罗·璨唆使的?
当然,这也与伽罗·厌行事不周和软弱的性格有关——但这不是伽罗·璨算计伽罗·厌的理由!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被绑架,是我活该?”
他诧异抬眸,“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怎么跟王说话的?”
一直老神在在的白承嗣及时出声,惯常和善的面具突然卸了下来,阴沉地瞪向白晋熙,“道歉!”
白晋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是我说话太过耿直,令王听了心生不愉快,我道歉。”
而白承嗣在听完儿子的道歉后,那拉下来的脸瞬间又带上了和善的面具,笑呵呵地看向坐在王座上的厌,“晋熙就是个直脾气,他的本意其实是想关心你,只是说话不太中听。”
厌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
白晋熙的恶意这么明显,老东西竟然还能曲解成在对自己的担心。
他张了张嘴,正欲回应两句。
却不想白承嗣话锋突然一转,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这事说来,还是秦元帅的失责。”
厌噎了好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配合道:“怎么说?”
“秦元帅是你的未婚夫,有保护你之责……”白承嗣心中满意王座上的王忍气吞声的模样,面上故作姿态地沉了下来,“可敌人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你掳走,虽说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派遣了军队前去营救,但到底年轻,考虑不周到,令王你在克科勒那肮脏之地白白吃了半年多的苦。”
厌先是愣了一下。
无他,因为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虫。
之前睁眼说话,还能理解是护犊情深。
可把责任都推给秦勋,这是何等不要脸?
他是不喜欢秦勋,但凭秦勋无视伽罗·璨的讨好,他就不会有多大的恶感——毕竟秦勋的意志力确实惊人,作为元帅,他也着实是个优秀的领袖。
等他从发愣中回过神来,他突然就意识到白承嗣把白晋熙带过来的目的。
先前厌还看不明白白承嗣把白晋熙带过来做什么。
毕竟白晋熙是伽罗·璨最忠诚的追求者之一,这个时候把虫带来,不是给自己添堵?
但这番话过后,他后知后觉地尝过味儿来——老东西这是想截胡。
更准确地说,白承嗣是想把他的雌子白晋熙推到王后位上,毕竟自己不喜秦勋的事从来没有掩饰过,甚至还带着个不知底细的‘商虫’来反抗秦勋,打了秦勋的脸。
三大军团暗地较劲一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尤其是秦勋年纪轻轻就接管了黄金军团,与另外两大军团平起平坐,而自己的雌子却整天追在伽罗·璨的屁股后面争风吃醋,白承嗣的心情可想而知。
所以,在看出他对秦勋的态度后,白承嗣就想抢了秦勋的准王后之位,在颜面上扳回一局。
而这场博弈,厌只是个工具。
意识到这一点后,厌彻底怒了。
他积压在胸腔里迟迟无法宣泄的怒火瞬间冲上脑仁,冰冷的眸光不带丝毫感情色彩,沉沉地凝视着白家父子。
对危险的警觉让白承嗣心中亮起了警灯。
但同时对雄虫战力的轻视让他刚在防备起的瞬间又撤了回去。
他心有不屑,‘伽罗·厌’这般作态不过是奶猫露爪罢了,看上去再凶悍也无法跟真正的凶兽老虎作比较。
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是依旧和气地说:“秦元帅年纪轻轻就能掌管黄金军团,无法否认他是个优秀的军官,但他却不是个合格的雌子——比之前者,晋熙还年幼,有成长空间,可后者晋熙却胜他许多。”
厌仍旧不说话。
白承嗣也不在意,径直说着自己的目的,“晋熙是个好孩子,极重感情,对待伴侣也是无不体贴,就是脾气有些欠缺,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凡雌虫,结婚后都会慢慢成熟稳重起来。”
他先贬低秦勋,再把白晋熙提到秦勋一个高度来做比较,最后再以夸赞白晋熙收尾。
厌压着蓄满的怒火,平静听完后,才徐徐开口,“说完了?”
“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王的成年礼将由我白家来张罗。”白承嗣应道。
厌不置可否地把目光转向白晋熙,“你想嫁给我?”
白晋熙看似学到了他老子精髓。
但到底还年轻,城府不如他老子深沉,遮掩工夫不到家,又或是说,他根本就没把厌放在眼里——是以厌这么一问,他眼中几乎以肉眼可见地爬上排斥之色。
可不知道他碍于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垂下眼皮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
“晋熙这是害羞。”
白承嗣为他找补。
厌没搭理他,而是继续望着白晋熙,“那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嫁给我?”
闻言的白晋熙嚯地撩起眼皮,不屑之意犹如实质,然嘴里吐出的却是——“是的呢,王,我是喜欢你,才想嫁你为后。”
话落,大殿有片刻的沉寂。
忽然,‘啪’地一声响震彻整个大殿。
随之一股磅礴的暴戾之气直冲向白家父子——白承嗣战斗经验丰富,几乎在厌变脸的瞬间,一层褐色的铠甲裹在了身上,同时,尾椎上竖起一根像蝎子尾巴一样的尾刺。
白晋熙的反应速度也不慢,跟随其后化为了一只牛犊子般大小的蝎子,只是比起蝎子,他后背的蝴蝶骨上,生了一对透明的翼翅,而尾部高高扬起的尾刺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厌一掌拍碎王座的扶手。
随之一柄凭空出现的赤红色长剑出现在他手掌中,他将长剑杵在地上悠悠站起身来。
凶狠的血眸里透着一股强烈杀机,宛如一头饿狼,毫不掩饰地瞄准白家两父子,“一个伽罗·璨不要的玩意儿还敢妄想王后之后,怎么?是把本尊这里当成了垃圾回收站吗?”
话毕,他双手持剑,挥动而上。
白家父子被这一出变动给打得措手不及,但此刻他们也无暇想太多——眼见铺天盖地的杀气直接对准了白晋熙,白承嗣不得不纵身跳上前推开白晋熙。
然而厌的身法太快,快到白承嗣来不及躲闪,一道红色剑芒已经斩断了他的尾刺。
尾刺被斩断之痛还没蔓延全身,又一道剑光袭向他的脖颈。
——咔嚓!
有什么东西被挑飞了。
而血光划过白晋熙的双眼。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飞溅而出的热血洒在他脸上,顺着面部轮廓滑到他的嘴角,他下意识伸出舌头添了一下,立刻就有一股铁锈的味道溶进嘴里。
他还来不及反应这是什么东西,一阵剧痛便从他的后背传至四肢百骸。
……
姬岚疏正在厨房给厌准备午餐。
白家父子对他的轻视,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眼里,这些虫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唯一担心的就是阿厌的脾气。
在攻打克科勒时,他给阿厌铺垫了那么多,就是想让阿厌先在民间树立王族威信,提升王族的存在感。
而拉拢布无疾,则是王族实在没虫可用的无奈之举——王族要想脱离傀儡的身份,必须要有自己的亲信,再建立只终于自己的军权。
这也算是提前学习,并适应统治神界后会出现的各种麻烦。
毕竟想掌管神界可不容易,别的不说,光神魔两族结下的恩怨可不是单凭武力值就能消除的——厌在这方面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以为杀了元神尊这只拦路虎就能统治神界。
强悍的实力固然能征服一个种族。
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臣服,却很艰难。
所以,他想让阿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谋定而后动,不能事事都按脾气来,不然,来一个杀一个,那还怎么收服神族?
但常话说的好,怕什么就来什么。
姬岚疏炒的红烧鱼刚出锅,脚下的大地突然传来一阵震感。
紧接着,房屋坍塌的轰隆之声响彻整个王宫——握着铲子的姬岚疏一愣,意识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在了厨房,直接出现在了成为一堆废墟外的花园里。
飞扬的灰尘落在他发丝与身前的围裙上,他握着锅铲,遥望持剑从废墟里走出来的熟悉身形,无奈地叹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却诚实地迎了上去,“受伤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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