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这辈子就爱过两个女人。
他儿子他妈, 和谭女士。
前妻是朵人间富贵花。
嫁给他就是落入凡间来扶贫的，可俩人到底不是一路人，门不当户不对, 文化与经济的不对等注定观不合，光靠爱也解决不了婚后柴米油盐带来的落差。
尤其是儿子出世后, 光儿子是用尿不湿还是用尿布就吵了不下数十次。
他觉得男孩子糙养一点没关系, 那个现代，周围邻居家的小孩都这么养的，再说了尿布也是他来洗, 没必要浪费那个钱去买什么尿不湿——可前妻却坚持己见。
更别说奶粉是国产还是进口等之争。
生活的习惯与消费观不一样, 注定过不到一块，结局只能以离婚收场。
第二任妻子谭女士是跟他一样从底层爬上来的。
他欣赏这个女人身上的韧劲与狠劲，也喜欢这个女人对待感情的洒脱——见过几面, 他就跟老房子着火一样, 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没想到年过半百，他再一次又被抛弃了。
如果说第一任妻子的离开，是儿子的出生导致他们的婚姻走向灭亡的诱因, 那第二任妻子，就单纯因为他这个带孝子不做人！
“老子是欠你的吗？啊！”
千里迢迢跑到广海来亲自逮儿子回去的老秦骂骂咧咧了一路。
前天妻子留下一份离婚协议就突然搬出去了, 原因是不想让别人说孩子们的闲话——他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就因为养了这么个糟心的儿子, 一把年纪还要被离婚！
秦岚疏不敢招惹这个即将失去老婆的老男人, 识趣地保持着沉默。
他这一沉默, 就被老秦带回了魔都, 然后被赶去公司主持大局，老秦则是颠颠地收拾了行李连夜打包搬去了妻子的住所。
晚上他跟阿厌视频的时候，把经过跟阿厌说了一遍。
视频里刚洗过澡, 只裹了件浴袍的人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给笑出来。
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等人笑够了，才轻声道：“阿厌，我短时间内大概是回不去了。”
老秦撂挑子不干，公司没人主持大局，他必须得留下来。
还没谈过异地恋的厌却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平时各忙各的，周末节假日或谁有空谁飞到对方的城市短暂地相聚一次，不比整天黏在一块儿有新鲜感？
他抱起双腿，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把自己想法一说。
视频那头的男人眼神立时变得有些哀怨了起来，幽幽地说，“咱们才在一起不到两个月，你就觉得没新鲜感了吗？”
“……”这个重点抓的！
他没好气地说：“谁让你爹不努力，没给你生个接手的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
秦岚疏眸光闪了一下，顿时有了灵感。
次日他给老秦去了个电话，出了个馊主意。
厌这边一直忙到四月份才得空闲下来。
没事可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可是个主播，为此还练了很久的游戏技巧，后来忙着公司的事物一直没用上，今儿个想起来，他突然就来了兴致，准备开场直播。
阔别直播近一年，上线一看，粉丝几乎都快掉没了。
开播了十分钟，稀稀拉拉进来了千百来号人，一串问号划过弹幕，随即有人发问——
【主播诈尸了？】
【我啥时候订阅的这个直播间？】
【[喜极而泣]爷爷，你喜欢的主播终于开播了。】
【爷青回！】
【泪目。】
【我还以为你退圈了。】
【是不是时光本人啊，别跟老塘那老逼一样也卖号了吧？视频呢？给爷瞅瞅！】
……
贺塘当初那个号现在成了公司的官方直播间。
原先八百万的粉丝号因为成了公司公用的直播号而掉了约有两百多万粉，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平时用来带新人，做做公司的推广已经够了。
弹幕上玩梗的，调侃的齐上阵。
厌从大片弹幕中挑了两条问题回复：“没退圈，当初跟工作室闹了点矛盾，工作室就把我账号封了，至于视频，临时找的电脑没装视频，今天先凑合一下？”
说着，他深吸了口气，“大家好，我时光回来了。”
话音一落，一条滚动的横幅拉着一个宝箱全平台广播了起来：用户7ag601_vgs443在时光的直播间投了深水鱼雷，玩家可点击宝箱去时光的直播间瓜分i币。
旋即属于榜一的皇冠皮肤拉着一条加粗的金色字体在空荡的屏幕上显示——
【欢迎回来，时光！】
这句话就像是个炸弹，瞬间引爆了弹幕。
一片‘欢迎回来’密密麻麻地从屏幕上划过，在线观看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涨。
而厌看到熟悉的443，瞟了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中午十二点二十四。
这个点，在国外出差的人不是说有酒宴要参加吗？竟然还有闲情看直播？
他想到昨晚视频时对方抱怨这两个周末都没法过来，缠着要了不少好处，心思一转，清了下嗓子，故意放软了声调，“443哥哥来了？今天我打算带我哥玩撸啊撸，哥哥要不要来双排？”
443的弹幕沉默了。
而跟着打赏摸进来的观众登时炸开了锅——
【好家伙，这又是哪个有钱的土豪直接把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直播间给送到了打赏榜第一？】
【我就是单纯来围观土豪的。】
【小声逼逼一句，一百个深水鱼雷多少钱？】
【八百八十八万八千八，好几个月没看到这么大手笔的土豪了。】
【说起来，这个一串字母加字数的昵称，有没有人觉得眼熟啊？】
【443你们都不认识？】
【咋滴，土豪在直播圈很有名吗？】
【倒也不算有名，不过就是在去年刷爆了论坛，上了次热搜而已。】
【论坛？等我回来！】
有粉丝指路了论坛，自然就少不了吃瓜群众去挖帖子。
厌看弹幕还算和谐，就先打开了游戏，这个时候，熟悉的皇冠拉着闪烁金光的字体在密集的弹幕中无比耀眼地弹跳出来——
【工作期间，不方便陪你玩，下次吧。】
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眉毛一挑，故作遗憾地说：“真的不来吗？那行吧，我抽四个在线观众来一起五排。”
这边参加酒宴的秦岚疏摸到厕所坐在的马桶上看到自家老婆因自己不在身边就开始放飞自我，当即大步迈出厕所，装醉离席，然后飞快赶回酒店。
。
贺塘接了个网红店的商务。
此时正好在这家餐厅直播给观众们推广店里的主打菜，吃得差不多了，正要跟粉丝们说晚上见，忽然看到一溜的晚上见的弹幕中夹杂了几条‘时光开播’了。
他放在结束直播上的手一顿。
坐在旁边的周琦以为他直播关了，直接抽走手机，扶起神色恍惚的他，“哥，你吃了这么多油炸的东西，赶紧去厕所催一下吐，药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一字不漏地透过直播间传到了粉丝们的耳朵里。
弹幕瞬间就炸了。
【这就是所谓的从来不催促，永远在真吃的老塘？】
【我就说嘛，他去年都胖成什么样了，这两月突然暴瘦，都瘦脱了相怎么可能是因为生病。】
【正在吃烤翅的我现在有点反胃怎么说？】
【吃播催吐这事儿已经屡见不鲜了，本以为老塘是一股清流，没想到不过是藏得更深而已。】
……
直播间议论纷纷，这边的贺塘突然后眼泪朦胧地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摸出私人手机，点开了iyoung直播软件，都不用他刻意去搜房间，首页打赏榜第一就是‘时光’。
指腹停在直播间上犹豫不定。
这时一阵敲门声把他从迟疑中救了出来——
“哥，不好了，咱们催吐的事暴露了！”
贺塘有点茫然。
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没反应过来。
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然后脑子嗡地一下，眼白一翻，整个人径直栽倒在了厕所里。
这边催促的消息很快就出现在了厌的直播间。
他刚结束一局游戏，就看到弹幕上有人在刷老塘吃播催吐，还有人问他知不知道这事。
厌笑了一声，“你们不知道他的工作室是我买下来的吗？”
此话一出，直播间瞬间就被纷至沓来的弹幕给淹没了。
【信息量有点大啊！】
【我之前就纳闷老塘那个直播间为什么改成了‘时光传媒’，还猜测过是不是跟时光有点关系。】
【主播失踪快一年，刚才还说是跟工作室闹了点矛盾，这个矛盾不会就是跟老塘吧？】
【前头的老兄，什么信息量啊，科普一下。】
【挖帖子的回来了，好家伙，挖443，却没想到还顺带挖出了何时cp。】
【我的何时cp啊，当年我就是因为他们俩才入了坑，唉！】
【新粉一脸懵逼，何时cp是什么？老塘是谁？工作室又是什么玩意儿？时光传媒又是怎么回事？】
厌看着弹幕上各种发问，他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
他就是想直播炫一下自己苦练多时的技术，没想到却扯上了贺塘，还真是阴魂不散。
新招的助理小林走过来，用讯息问他要不要安排房管禁一下弹幕。
他挥退小林，看着弹幕，笑着说：“我是个游戏主播，你们找我来聊八卦，合适吗？”
【合适啊，有什么不合适的？】
【就是，游戏每天都可以玩，八卦却不是每天都能听。】
【时光，你就跟我们说说呗，你跟老塘的cp究竟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会消失一年，买下他的工作室是不是跟你俩分道扬镳有什么关系？】
【好家伙，前面那兄弟这是有做八卦记者的潜力啊。】
厌觉得不满足一下这群人的八卦之心，今天这游戏怕是不玩不下去了，便说道：“有些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以为有两个钱就能为所欲为，却不知道人外有人。”
说完，他再度打开游戏，“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咱们继续游戏。”
话音刚一落，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就见屏幕上跳跃着‘谭女士’个字，他顿了一下，“我先接个电话，让我助理陪你们玩几局。”
话落，他拿起手机起身走出办公室。
电话里的谭女士先问了他公司的情况，又寻了一些日常，最后才欲言又止地说，“你、你介意有个妹妹或是弟弟吗？”
“什么？”靠在走廊墙壁上的厌直起身体。
刚拿到孕检报告的谭女士把单子砸到嘿嘿傻笑的老秦身上，揉着眉心说：“我原本打算跟你秦叔离婚，毕竟母子跟他们父子纠缠在一起……”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是做传媒的，日后被人挖出来对你公司影响不好，谁知道那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
厌突然想到了之前跟秦岚疏说没有弟弟妹妹接手的话，心虚了一瞬后，认真道：“其实你不用在意这个，婚姻是自由的，孩子要不要也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想要，我支持你，要是不想要，我也不会反对。”
谭女士心中是想要的。
她父母重男轻女，为了弟弟几乎是把她卖给了前夫，后来跟前夫离婚而彻底与娘家闹翻，所以她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有个相爱的丈夫，再养育一对与她血脉相连的儿女。
儿子她没做到母亲的义务，这让她心中一直怀有愧疚，继而不敢再要孩子。
可儿子此刻一番体贴的话，让本就因怀孕而有些敏感的她瞬间红了眼眶，“你不会觉得我一把年纪还要孩子传出去不好听吗？”
厌沉默了一下：“你就是太在意外人的看法了，人活一世，图的是自己乐意。”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妈，国家都开放胎了，只要你身体没事，你就是再给我生一个弟弟或妹妹，我都养得起。”
谭女士破涕而笑，“哪用的着你这个当哥哥的养，让你秦叔他自己带。”
“我秦叔这是宝刀未老啊。”他打趣了一番，才挂了电话。
正准备回办公室，秦岚疏的电话也来了。
他接通电话，就听到电话通那头的人说，“老婆，公司忙不忙？”
明知故问！
厌重新靠回墙壁上，支起一条腿，“你参加的酒宴这么快就结束了？”
“没结束，我提前回酒店了。”
秦岚疏说着，压低了嗓音说道：“听说你开直播了？”
“你听谁说的？”
“乔。”他说，“乔还说有人在你直播间一掷千金，打赏了将近千万。”
“是有这么回事。”
厌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戏谑地对电话那头的人感慨道：“我也没想到时隔一年，那位大哥还会记得我。”
“……”秦岚疏噎了一下，想到刚才打赏换来的那句哥哥，心头又急又酸。
说出的话就带上了点酸味，“这么大手笔，该不会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吧？”
“你要是介意……”
厌忍着笑意，弯着眉说，“那你去我直播间也砸个几千万，把那位榜一压下去？毕竟是身价千亿的秦总，比有钱，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你，对吧。”
秦岚疏瞄了眼自己的账号，义正严词地说：“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砸直播间平台还要赚一半，不划算，还是存着给你买楼，等我退休了，就可以当个悠闲的包租公，挨家挨户地收钱。”
厌也没戳破对方的马甲。
而是幻想了一下两个老头一块收钱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轻声道：“好，我等你给我买楼，到时候咱们一块躺着数钱。”
说着说着，俩人忍不住一块笑了起来。
末了挂电话的时候，秦岚疏忍不住说，“老婆，我真想每天晚上抱着你睡。”
“不用着急。”厌淡定地说：“我妈怀孕了，你再熬个二十年，这个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二十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熬过年轻力壮时期的秦岚疏在成为帅老头的那天把公司交给了刚毕业回国的妹妹的那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他都快六十了，可法定提前退休年龄五十五就可以了。
那他要这个妹妹来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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