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不应, 久喊不回,就悄咪咪将结界撕开一条小缝隙的岚疏:“……”
尚还不知的云川专注凝视烛光里的厌。
朦胧的光晕落在他一身红衣上,仿佛笼着一层惑人的迷雾, 他垂着纤密浓长的眼睫, 仿若展翅欲飞的蝴蝶,叫云川瞬间想到了白日里持剑而战的那道红色飘逸身影。
轻盈似蝴蝶, 却又快似疾风。
他从未见过那般漂亮的身姿。
惊艳得他此刻回想起来,心脏都难以抑制地加快了跳动,眸光也在回想中加深了颜色。
“欢厌……宗主……”
他干哑着嗓音说:“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厌撩起沉思的眼皮, 张嘴正欲开口, 一道暴喝伴着杀气破空而来,擦过他眼角的五爪泛着寒光袭向对面的云川——
“不如何!”
云川对主魂气息的熟悉是刻在神魂里的。
对方的气息在暴露的瞬间, 他几乎是本能地要去撕空间逃跑, 可在刚撕开一个口子的时候,他余光瞟到了静坐在烛光下的厌,这一刻的欢厌不复白日打斗中那般耀眼刺目, 却也静似一朵默默绽放光华的红莲,叫人见之便再也挪不开眼。
就这片刻的停顿,一只锋利的龙爪已经刺穿了他肩头的骨肉。
疼痛刺进他的神魂,他拧眉扭头,见得一张暴怒的脸, 忽地冷笑一声,不顾肩上刺穿的龙爪,坐回椅子上, 全然无视主魂,神色不变地问厌,“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他固执且偏执。
仿佛只要厌一个点头, 就要与岚疏争斗到底。
岚疏本就黑投的脸色再度沉了一个色,收拢锋利的龙爪,咬牙道:“当吾是死的吗?”
挖墙脚都挖到自己头上来了!
厌却是抬指点了下桌面,望向鲜血淋漓的人,想说你要是能干掉岚疏,答应你也未尝不可——毕竟比如不可控的岚疏,云川这个分魂显然要更容易掌控一些。
但张嘴之际,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与岚疏曾经相处的画面。
第一世的守财奴他感触不深。
唯一的印象是对方经常冒出来打搅他和钱串子相处,却又每每败于他的拒绝,而不甘地让出身体。
第一世对方跟着他到处跑,每次打完架,一转身就能看到对方守候在原地的身影。
第三世俩人都不过普通人,却也是岚疏情绪表达最为鲜活的一世,他还一度为对方强烈的占有欲而怒过,许是那次发怒给了岚疏极为深刻的印象,对方后来再是吃醋,也都是极力压制着。
直到这一世,对方也尽量在克制,纵是看欢厌那些情人再不爽,也不曾给过他窒息感。
这些细节厌从未放在心上。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可真到说出口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难道这就是感情中的不舍?
这……
他这一突然沉默,叫云川期待的眼眸暗了下去。
云川觉得自己理当能理解,毕竟比之主魂,他不过是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厨子。
可一股不甘却从心头冒了出来,溢满他的胸腔,涨得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让他有些迷茫。
云川不知道自己的不甘来源于何处。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明明欢厌喜欢的人该是自己,可为什么喜欢的人又该是自己呢?
“放他走吧。”厌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自己的思绪也有点混乱,如果云川没逃出来,他对这个结果是接受的,毕竟不套牢岚疏,对方也不会心甘情愿为他叛出神族,可有云川这个选择,他却又莫名迟疑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捋一下思路。
就把面色深沉的岚疏也一块赶了出去。
三人这一闹,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那白色很淡,隐匿在没有星星的黑夜中,岚疏沉着脸拎着云川立在庭院,急促的呼吸与起伏不定的胸膛彰显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云川也没说话。
他茫然地望着脚边,眼神却没有焦距,只有活跃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甘心。
晨风徐徐吹来。
撩起一人的长发,岚疏突然收回兽化的龙爪,把云川随手一丢,“你走吧,这次吾放了你,但你若再敢觊觎你不该惦记的人,就别怪吾不客气!”
说罢,他长袖一甩,将手负于身后,转身畅行无碍地进了房间。
云川望着窗台投射出来的灯影,眼中的不甘渐渐隐去,继而一缕坚定浮现,主魂之所以这般强势,不就是因为自己暂时打不过?
想到这儿,他划开空间离开了云霄宗。
而进了房间的岚疏看到已经躺在了床榻上的人,顿了一顿,身形一变,化为初见时的小龙形态,小心翼翼地飞到床榻边——头枕双手,翘腿闭眼正在盘顺自己思路的厌微微睁开眼,见得床边竖成一根筷子的小龙,心中竟然没有半点的意外。
他索性坐了起来,一把揪过小龙,盘着腿,支起下巴,望着眨巴这小豆眼的小龙,若有所思道:“我这算不算是沉没成本投入的太多,所以才会迟疑?”
前一句岚疏没听懂,后一句他误认为是对分魂的仁慈,不由醋意心生,‘嗷’了一嗓子——不是。
看起来气势十足的嗓子,可听起来却是软绵无力。
不禁逗得厌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戳了下他的小脑袋:“不是什么?我都说了,你一条龙学什么狼叫?”
岚疏抓住机会抬起小爪子抱住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白皙且修长,如根根分明的青葱。
岚疏抱起来就不舍得撒爪,忍着羞耻用脑袋在他指尖上亲昵地蹭了一蹭,软绵绵地“嗷呜”了几声——龙声似牛鸣,不好听,没有狼嚎来得有气势。
“你对气势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厌含笑取出留声石,“你再嚎一声。”
蹭着手指的岚疏小身板一僵。
他当然知道自己此刻状态嚎出来的嗓音过于软,可方才分魂逼问时,他敏锐察觉到了欢厌情绪不佳,所以他才轻轻揭过分魂想撬他墙角的事儿。
比起分魂,他更在意欢厌。
“乖。”厌奇异地从他指甲盖那么大的小龙头上看到了挣扎,低头凑到近前,见得他小嘴紧闭,放柔了嗓音哄道:“你再嗷叫一声给我听听?”
还从来没享受过这等待遇的岚疏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面白如玉,薄唇红艳,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而眼角的红痣却透着蛊惑龙心的妖异,瞬间迷惑了龙心,他咽了口唾沫,张开小嘴,毫无气势地‘嗷呜’了一声。
刚一嚎完,一声放肆的大笑把他从痴醉中惊醒。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岚疏当即拉直了小身板,抬起两爪捂住脸,目光却从爪缝投出来,就见得他得开怀,眉眼舒畅,狭长的眼眸因笑意而弯成了一弦月牙,眼眸里漾出令人见之便会跟着会心发笑的愉悦。
受到感染的岚疏渐渐放下了羞耻,紧悬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盘上对方精致的脚腕。
高兴了就好。
他心想。
乐完的厌意犹未尽地收起留声石,抬指戳了下装死的小龙,忍不住又是一声轻笑——罢了,成本已经投下去了,现在收回去有点亏本,还是先留着观望一下。
毕竟云川的脸皮可没岚疏这般厚,也没这般好玩。
。
大比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有各大门派的门主长老陆续抵达云霄宗。
云霄宗的弟子三番两次来请厌过去商讨具体细节。
厌一开始还有点兴趣,可这些个老狐狸端着一张正派的脸,说得却都是关乎切身利益的事儿——而且话还不说透,云里雾里的绕,没一定的城府根本就听不出来。
厌向来不善应对这些,听得也费劲。
所以去了两次后,等云霄宗弟子再来邀请,便把欢玲指派了过去,而他自己每日去广场看弟子们比试。
直到最后一场比试结束,宵琨突然现身。
先是奖励赢得比试的弟子们,又鼓励了一番与排名擦肩而过的弟子,再为大比落幕而致辞。
冗长的言辞听得有些无聊,厌就支起下巴去到处乱瞄。
无意看到自己门下的弟子们个个垂丧着脑袋,个别人还眼巴巴地望着别人手中的奖励,微微一顿,合欢宗弟子实力不如三大宗门培养出来的弟子很正常,毕竟这些弟子习惯了靠双修轻松获得修为,叫他们定下心神靠自身领悟来苦修,便是再给他们百年时间,也不一定改正得过来。
所以他们没进前一十,也不出意料。
不过他闭关那百年里,岚疏招了几批新弟子。
这些弟子还没沾染合欢宗的恶习,下一个百年大比就可以带过来了。
想到这儿,他传音问姬夭:“咱们合欢宗有多久没举办门内比试了?”
有竞争才会有压力。
他准备把合欢宗搞起来。
姬夭想了一下:“从您坐上宗主之位后,咱们合欢宗就没再举办过弟子比试。”
原因之一是欢厌见天不在宗门,欢玲性子懒散,又被迫接受宗门一应事物,就把这事儿搁下了。
之一则是上一任宗主不是个好鸟,三天两头举办比试,再把胜出的弟子收入门下培养,再采补修为。
厌琢磨着回头把岚疏的龙穴都收了,拿回宗门作为弟子们的奖励宝库,有宝库吊着,就不信这些习惯靠双修的弟子不努力。这般想着,他低头看向盘在脚腕上的小龙——
小龙惬意地眯着小豆眼,忽地一阵寒意袭来,激得他一哆嗦,抬眸就对上一双泛着笑意的眼——
“嗷?”你这么看我,我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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