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什——”
有些不耐的厌刚开了个口, 骤然想岚疏先前突然消失,是为追那黑衣人。
人若没回来也就罢了,既然人回来了, 他想知道那黑衣人到底是不是钱串子,便咽下了到嘴的话,换了个坐姿,转移话题:“早间在客栈, 你追那黑衣人而去, 怎么样?人追到没有?”
见他这般没心没肺, 全然不将那轻狂之徒的举措放在心上, 岚疏眼眸暗淡了下去, 摇了摇头:“跑了。”
“我瞧那黑衣人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何以能从你神龙手里逃脱?”
遭到实力质疑的岚疏并不恼。
他抬起眼皮, 微微扭头,只见得席地而坐欢厌一笼红衣好似烈火,右臂肘部支在膝盖上面, 手掌托住半边的脸,姿态随意且松散,可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狭长眼眸里暗藏探究之色, 另一只修长的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大腿。
阳光正好, 倾洒在白皙胜雪的脸颊上。
他本就生得风流而艳丽精致,这样迎着光,将他妖气逼人的五官暴露在艳阳下, 鲜丽如燃烧火焰,灼人般的冲击岚疏的视觉。
尤其是他唇角微微勾着,呈一派似笑非笑之色,衬得左眼角下方的那颗不大的红痣格外的妖异非常。
岚疏不是轻易被美色所惑之龙。
万年岁月里他什么美人没见过?
被灭族的鲛人一族容颜便是上天恩赐, 他也从不放在眼里,可这一刻他的心却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不为别的,只因这个人是他要等的人。
是自打他在龙蛋里生出意识,就一直盘亘在他脑海,并深入神魂里的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岚疏盯着那颗红痣,想到先前那狂徒差点亲吻上去的画面,喉结上下一滚,倾身上前,在厌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吻落在了那颗红痣上。
温软的触感还残留在厌的脸颊。
这时湿热的气息又擦过他愣怔的脸颊,带着几分微乱落在他的耳边,低哑着嗓音说:“那人看着修为低,神识却不低,这种情况要么是夺舍,要么是废去过修为,现在重新修炼。”
毕竟是他的分魂。
有龙族天生可撕裂空间的能力。
不过到底肉身修为低,支撑不了几次撕裂空间,刚才快要捉住那一缕逃逸分魂的时候,他放在龙鳞幻化的木屐里的神识传递了欢厌正在遭遇危险。
分魂比之欢厌,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所以他选择先回来。
如厌先前猜测的那般,那黑衣人便是早年间趁岚疏打瞌睡时逃逸了出去。
此刻他正虚弱地躲在丰台城广场上空悬浮的飞舟上。
脸色苍白的云逸踏剑而回,掠过排成长龙的检测队伍,飞上偌大的飞舟,将断腕的手藏于衣袍下,挥退看守的弟子,径直走到休息的房门口,正欲推门,他敏锐嗅到屋内多了一道气息,放在门板上的手快速收回,摸向别在腰间的长鞭——
“七师兄,是我。”
低沉的嗓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他警惕的神色愣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地推开门,如往常那般吩咐弟子们不得前来打扰,这才随手带上门。
随着门被带上,他脸色一凝,单手掐诀,把整个房间笼罩在结界里,这才放松神情,“出来吧。”
“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八师弟了。”
云逸沉默了一下:“师伯为什么把你驱逐出了宗门?”
当初他之所以会遇到欢厌,就是为寻云川而下山时偶然结识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一个黑衣裹身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自然熟稔地坐在软椅上。
镶嵌在墙壁上的宝珠挥发出莹白的光晕,映在他逆光而坐的侧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暗影,勾勒出他冷峻且锋利的轮廓,衬得笔挺的坐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哪怕暴露在光影中的尖细下巴白得透明,毫无血色,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锋芒。
就是半垂的眼眸又古怪地糅杂了几许奇异的脆弱感。
脆弱?
云逸觉得这个形容用在一个武痴身上明显不太合适。
但他又一时想不出恰当的形容,便按下此想法,不为难自己,抬步朝男子对面的蒲团走过去,不想腿刚抬起来,对方猛地投来一道冷厉的眸光,“你的伤……”
“我的伤是小事,说说你吧。”
云逸坐在蒲团上,旁若无人一般从储物戒取出一个玄冰玉盒,里头装着的正是被岚疏切断的手腕——先前他没细想,此刻冷静下来,他才察觉到不对劲,那人有一双人族没有的金色眼眸,随手赠与欢厌的便是一枚龙鳞。
龙鳞啊……
“我?”
男子盯着他断掉的手腕,嗅到上面残留的气息,眸色暗了一暗,“我没什么好说的。”
闻言,云逸敛神,取出断腕,两指并拢,灵气凝聚于指尖,将断手接上手腕,闭上眼沉心接腕之前,他淡淡道:“宗门上下都是在说你被驱逐出宗门,是因为勾结了魔道,但我不相信,所以,云川,你先想好措辞,等我入定醒来,再细细跟我解释。”
说罢,他闭眼入定。
坐在软椅上的男子,也就是云川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容沉静的七师兄。
他与七师兄虽不是拜于同一个师尊名下,情谊却比亲师兄们还要亲密。
这也是他无意中得知对方拿走了鲛珠后,匆匆寻来的原因。
此刻他慎重地凝视着神态如初的云逸,没有察觉到半点变化,紧绷的神经悄悄松懈了下来,随之又想到了一件事——鲛珠明明在师尊手上,何以会出现在宗门藏宝阁?还那么巧被七师兄用贡献兑换走了?
云川剑眉一拧,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二人无话,房间一时又陷入了沉寂当中。
而厌这边,岚疏本能地不想让厌知道分魂的存在。
厌从被亲眼角的错愕中回过神,抬起巴掌就要呼过去,余光冷不防却见他发红的耳尖,掌心的力道骤然卸去大半,落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随即用指尖在他红透的耳尖上戳了几下。
然后就有幸看到脸厚堪比城墙的老色龙的身体微颤了一下,耳尖红晕逐渐蔓延到耳根,再到脖颈,就好似野火燎原,色泽比之天边的艳阳还要艳丽,莫名点燃了厌心头里的火,却也烫得他一怔。
他何时染上了欣赏人脸红的癖好?
不等他分析出个所以然来,贴在他耳边的嗓音又极具诱惑性的说:“龙的腰很软,你要不要骑一下?”
厌漫长的生命中还真没骑过龙,就字面意义上的骑。
还真别说,这一刻他有点心动,目光下意识就觑向他的腰,宽大的衣袍罩在他身上,嵌玉镶石的腰带却勾勒出精瘦却不纤细的腰身,想了想,坐起身,说道:“也行,那你化为原形带我回合欢宗。”
凡人界距修真界有万里之遥。
厌这艘小型飞舟是欢厌用来享乐的,速度并不快,一日千里,抵达合欢宗也是在十日之后。
“……”并不是这个骑的岚疏气恼地直接把人按在地板上,噙着红唇咬了上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不是在跟他故意装傻就是真不解风情。
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管自己是小意讨好还是徐徐图之,都没有用,该翻脸还是会翻脸,既然这样,那他先打上自己的标记,让一干等着欢厌负责的小妖精们生不出觊觎之心。
被吻的厌懵了一瞬。
岚疏特意点出龙的腰很软,他以为是想让他骑对方的原形,毕竟从他醒来认识对方到此刻,还不到两天时间,期间表现出来的也始终一副羞涩纯情的模样,怎么突然就‘沈岚疏’上身了?
岚疏啃咬间,察觉到他在走神,顿了一顿,“你不推开我,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沉哑的嗓音好似被烈火炙烤过。
就连喷出的气都还带着火星的余温,烫得思绪飘飞的厌一个激灵,抬手按在他胸膛,推了推,老色龙却沉如泰山,纹丝不动,气得他一巴掌呼在对方的后脑勺上,咬牙道:“你给本座起来!”
他是想骑龙,而不是被龙‘骑’。
且这大白天的,幕天席地,这老色龙还能不能好了?
岚疏有些克制不住。
但他终究不愿违背欢厌的意愿,翻身躺倒在旁边,眯眼望着刺目的天光,哑声道:“这里是凡人界,而我的原形太显眼了,容易引起骚动,你若想骑,等回了修真界,你想怎么骑都可以。”
厌听着他的话,抬指摸了摸被啃咬的唇。
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这条老色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他以为的纯情,而是龙性本色,厚脸皮不改,只是先前故意装得那般羞涩,故意博取他的眼球罢了。
想明白了,厌噌地一下站起来,抬起穿着木屐的脚,直接踩上仰面朝天躺着的岚疏的胸膛,凶狠道:“你个混账东西,还跟本座耍起了小心机!”
只是这一脚踩上去,岚疏除了发出一声闷哼,竟是撼动不了半分。
他有些气急败坏。
气这条老色龙耍心机,也气自己。
他以为是自己欣赏懒东西难得的羞涩,谁知道竟然是老色龙演出来的!
但他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眼瞎没看透,所以就只能怪这条色龙心机太深!
光影笼罩了岚疏的脸。
挡住了刺目的阳光,让他微眯的眼眸撩起,迎上居高临下的人——对方逆光而站,他一时瞧不太清楚对方的神色,但本就鲜活似烈焰的人此刻却更似一团发光的火焰,灼灼逼人,耀目非常,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融化在了这团烈火当中。
他突然弯眉一笑,眼神纵容而温软,“脚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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