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两个人都不打搅睡着的小妍,桂花糕暂放在小厨房。

    御兰今天好累,她一回府的床榻就搂着凌肆的腰,只不过是一会,就甜甜在他膝上睡去。凌肆睡不着,他轻抚摸着御兰的头发,从额头处的碎发,一点点揉到她的后脑勺。她的发丝很柔顺,凌肆觉得自己好似在触摸着一只可爱的兔。

    “让你受惊了。”

    凌肆低声喃喃着,继而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头部,轻放在柔软的绸枕上。回过头取来一边叠好的被,摊开了仔细为她盖好。

    今日实在发生太多,凌肆也难免有些难眠。他裹着棉衣去院子走,看见池里一个冷月亮,等自己走近了又不见了。

    “驸马。”

    说话的是程卫平,他二姐夫的儿子,自己安排在公主府的侍卫。他看见驸马在夜行观冰湖,迅速朝着他走来。

    凌肆有些疲惫,他点头,示意他有话说。卫平则把一个令牌给他,道:“我在公主府夜巡拾到了一枚令牌,上边刻着‘江’字。”

    江字令牌?凌肆只稍微一想,迅速想到了给萧瘦山背后一刀的江鬃。原来这次到底是引起他们的疑心。

    “有劳了,你歇着吧。”凌肆取来令牌,若有所思。

    卫平离开了。

    第二日的清晨,就有人道江鬃特意来访。

    凌肆刻意搂着御兰,装睡得很熟。只是江鬃死心眼,总要叫人再三传报,谅是心力交瘁的御兰也被吵醒了。御兰揉眼睛,懒懒打哈欠着喊:“谁大清早扰本公主睡觉,唤他等着。”

    然后睡不熟的御兰又窝着蜷缩成一只小鸟,躲在凌肆的怀里,想酣眠一会。还未睡的凌肆轻笑着,顺着她的背。

    这下无人为江鬃传报了,让他走他又不肯,就在公主府的客厅等着,着急地来来回回走。

    好不容易日上三竿的,公主驸马懒懒起床。御兰整理好衣裳,来了正厅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笑笑向江鬃道歉,问他有何事?

    “在下是寻驸马。”江鬃行礼罢,看向了驸马道:“叙旧。”

    “我与你有何旧可叙?”凌肆直回,话语冷淡。

    御兰明白凌肆的心思,再看向江鬃就笑道:“你回去吧。”

    但耿直的江鬃仍然不走,他瞥了一眼凌肆,发觉他的脖颈处确实有一道伤痕,像是用刀子划出来的。他眯眼睛,问道:“驸马这是何处受的伤?昨日宴里,还未有这道伤疤吧?”

    凌肆心中冷笑。

    御兰忧虑是否将此事说出,但凌肆迅速握住她的手,叹气道:“昨日公主府有刺客的事,我与公主本也不想说的。”

    江鬃听此眼睛不免一亮,追问是如何。

    “但不说,江大人好像不依不饶。”御兰虽然迷迷糊糊,但十分配合凌肆演戏,她此时一脸愁态,劝道:“白寒你究竟是受伤了。”

    “本也不想与江兄计较。”

    凌肆此时此刻气势十足,他的语气清冷,直视着江鬃:“你我毕竟比武招亲上有过一面之缘,在下不想追究公子之责。但你都登门上府,可谓咄咄逼人了,也好,我们讲清楚。”

    江鬃听得一愣一愣的,迅速思考了很久,但仍是没有什么头绪。

    “你派刺客上门,究竟何意。”凌肆从袖子里取出了令牌,令牌中刻着明晃晃的‘江’字。

    这确实是他的令牌,还不等江鬃捋清楚怎么回事,凌肆立即反问:“如何敢问我脖颈上的伤疤何来?当在下愚钝?”

    江鬃皱眉,这令牌在凌肆的身上,他的确是有理也说不清。

    他没有上级的命令,暗自派人来公主府查探,被凌肆握住了把柄。驸马毕竟是皇亲,凌肆如一定要抵赖,说是他派的人要杀他,他也讨不了好。

    “你我无冤无仇,我也敬仰你父大将军风姿,故以为或是你派的人不过是品行不良来偷盗东西,好在府中无物丢失,算是偷盗未成,我与公主可不计前嫌。此事如此也罢了,请回吧。”凌肆一番话来沉静自然。

    江鬃心中愤懑,试图夺回令牌,但是凌肆当日比武招亲击败他,此时自然也不差。凌肆当即把令牌反手握于手心,冷笑:“你何故袭击皇亲。”

    “你敢这样待白寒!”御兰赶紧上来护着凌肆,看着江鬃就气愤不已:“昨日还是驸马为你讲的好话,不想你今日上来就敢对他如此。我必要上诉父皇,让他为我们作主!”

    江鬃惊讶,他语无伦次,但知道自己不该紧逼,赶紧作揖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凌肆暗道此人一根筋,未必会因此罢手,必会不停查下去。好在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自己如此就被动了许多。自己还未联系宁候,绝不能因此罢手。看来调职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白寒,被威胁之事恐怕是瞒不住的。”御兰拉着凌肆的袖子,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父皇一定会细查下去。”

    “我会禀报父皇,但需公主配合。”

    凌肆觉得恰好可以利用此事,于是轻拍御兰的肩膀道:“我们入宫。”

    御兰笑然道听你的。

    季皇被重重保护,听闻公主驸马前来,有一丝诧异,但仍然传召。

    凌肆隐瞒了部分情况,道是公主被刺客威逼,自己为救公主一不小心被划了脖颈,然后也提了江鬃前来公主府私探的事情。

    季皇极其心疼女儿,一听,果然勃然大怒,道这刺客狡诈,竟以此威逼,实在可恨,好在公主无事就好。又说江鬃此人真是英才,敢在公主府安插他的暗卫,窥探皇室,也是他能为的?

    “微臣有罪。”凌肆突然甩袖下跪。

    御兰想着事情不是解决了吗,这下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白寒亦是朕自家人,快起来,有事情直说。”季皇隐约感到有什么事情,但仍是按捺,耐心询问他。

    凌肆以自己居然放走刺客,若道是自己护妻,定难以服众,道应被贬黜至地方,以儆效尤。

    季皇闻此,敏锐感觉到了这是借口。这个安白寒不愿意当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他借此想去磨练,想要权势。此人倒是很有意思,或日后真能成为大材。

    御兰听了凌肆的话不明所以,只道凌肆要自远京都,惊慌不已,连忙也跪下求季皇:“千错万错,亦是女儿被刺客威胁的错,求父皇莫要贬黜驸马去地方。”

    “安白寒,你是驸马,而后才是你。”

    季皇仍是心疼女儿,刻意目色冷漠,言语严厉。但他也不想让这样有才的年轻人埋没了机会,只是再问了一遍:“你想清楚了?”

    “微臣心若磐石。”凌肆目光没有丝毫动容。

    “白寒!”御兰心慌了,她不知为何待她极好的驸马怎么突然如此,她转过头牵着他的袖子,唤他别闹了。

    但是凌肆依旧坚定不已,看向御兰时目光深情:“待微臣回来。”

    听见这句话,御兰泪哗啦落下来。

    原来一切,他都是想好的。他早就想去地方磨练,哪怕是离开了自己,调往京城也未必有期,他还是想离开。一旦被调离京都,一去可是就好几年啊!他们的浓情蜜意,在他的仕途前,原来都不值一提吗?

    “既然你想好了。”季皇轻叹,道仍道:“你是进士,若为都尉也不埋没。就协助宁州太守羽峥,去宁州当都尉吧。”

    “微臣领旨。”凌肆立即低头行礼拜谢。

    “宁州常有盗案,对外就道驸马主动前去平叛,刺客之事不必再提。”季皇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然后看向了御兰,发现御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驸马,泪是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极其楚楚可怜。

    季皇心疼不已,但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便对凌肆道:“你三日后的早朝提了就好,到时候再走,你这两天好好陪陪星星。”

    凌肆心有愧疚,低声应是。

    从皇宫回公主府,御兰一句不言,不停在低声呜咽。

    “我不在,会有小妍陪着公主。”凌肆想抱着她,她不肯,只躲在马车的角落里,一个人落泪。凌肆心痛,他又抿唇不言了。

    回到了府邸,程妍咬着桂花糕,笑盈盈过来要抱御兰。御兰笑着,把她抱在怀里。程妍问:“舅母为什么要哭?”

    “小妍。”御兰抱着小妍起来,转过头看着一脸沉默的凌肆,泪眼朦胧:“过两天,你小舅就要走了。”

    “舅舅为什么要走!”程妍惊讶,连桂花糕都不咬了。

    “只是出差,为了公事。”凌肆笑看着小丫头,走上前为她拭去唇边的残渣。

    只看这一瞬,真像是温馨无比的一家三口。

    “我们都会很想很想你,你要是走了,谁给我们讲故事呢?”程妍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她一把吃掉最后一口桂花糕,眼巴巴地牵着凌肆的袖子,可怜兮兮说着:“舅舅可不可以不要走。”

    “很多事情是求而不得的。”

    凌肆自然心痛,他低头为她撩了头发于耳后,然后看向了御兰,凝视着她:“你舅母很心爱你,哪怕我不在她也会疼你,给你讲故事。”

    听到了这里,程妍哭得停不下来了。

    御兰本才好了一些,被程妍一带,她也哭了出来。

    凌肆看着这一大一小都在他的面前哭,他于心不忍,也在这一瞬,他意识到了自己对这两个人的重要性。

    凌肆心中苦涩,他上前一把抱着她们,轻声说:“不要紧,我会尽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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