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阡听说郑熙为俞璟谦传话,心中不免警铃大作,面上却显得不以为意,只是轻飘飘地笑道:

    “这真是胡闹了,他一个外臣,我与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况且,他不懂得,难道你也不懂?怎么就来替他传话。”

    郑熙笑道:

    “小的也是这般说,递个折子上来,岂不比让我传来传去说得明白透彻,俞大人却不肯,定要小的将他心里的话,传给娘娘知道。小的见他说得恳切,也就答应替他传话了。”

    王度阡知道此事蹊跷,却又急欲知道郑熙究竟要说些什么。只得说:

    “既是如此,你就说吧。”

    郑熙不答话,只将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王度阡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肯就此将众人遣出,只道:

    “你不说就算了,再见到俞璟谦,便告诉他,我一切都好,叫他不必牵念。”

    郑熙明白太后有她的顾虑,答应一声,就退到了一边。

    一直等到下午,郑熙侍书之时,见书房之中只有太后与他两人,这才将俞璟谦的话细细学给了太后听。

    王度阡本来已经写了几个字,听了俞璟谦的话,将笔悬着,只是出神。

    郑熙等了半天,见她始终在愣神,便大着胆子唤了她一声:

    “娘娘……”

    她回过神来,仿佛为了掩饰失态,不觉笑道:

    “说这话可真是胡闹了,我又哪里有什么事需要他肝脑涂地的。你替我告诉他,只消忠心为国,便等于是为我办事了。”

    郑熙垂下眼帘,说了声:

    “是。”

    王度阡见他语气里有未尽之意,不免又转头看他:

    “你有什么要说的?”

    郑熙稍稍抬起眼睛看她,轻声说:

    “依我看,那俞侍郎对娘娘……着实关心。”

    王度阡做出并不介怀的样子,随口问:

    “哦?你又看出来什么了?”

    郑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继续说道:

    “他提起娘娘时的神情,和平常很不一样。依我看,他对娘娘……”

    郑熙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王度阡打断: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同我一起长大,就像是亲兄妹一般。”

    太后的语气冷冰冰的,说不清是为了要撇清,还是为了要禁止他继续猜测下去。郑熙熟悉这种语气,一般来说,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但郑熙不能逃避,他只能躬身立在原地,等待某种裁决。

    太后却没有再说什么。空气之中出现了一种令人难堪的沉默。郑熙低着头,看不见太后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太后的声音又传过来:

    “说到底,我还是该谢你。若没有你……俞璟谦这事,就算我贵为太后,也是无能为力。”

    话题转了,郑熙也来不及细想,只道:

    “小的怎么当得起。”

    “说来,我实在该赏你些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

    郑熙哪里会张口要太后的赏赐,况且这个问题本就有一个现成的答案:

    “这是小的分内事,哪能借此向太后讨赏。”

    他虽然是这么说了,王度阡却还是一定要给他些什么,她想了想,从手上褪下一个翡翠镯:

    “我虽贵为太后,在这宫中,却没有多少东西是能让我随意支配的,这个手镯还是当年我从丞相府里带来的,现下便赏了你罢。”

    这手镯既然是丞相府带来的东西,也就是说,并不会被记录在宫内财物的册子上。赏了人也不必留下什么记录。太后选这样一件东西给他,就可以避免记载赏赐的缘由了。

    郑熙伸出手虚虚托着,并没有碰那翡翠镯:

    “奴不过是下人,当不起这样的赏。”

    太后脸上露出些不耐烦的表情:

    “给你你就接着,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伸手,要将手镯交到他手里。偏郑熙听了她的话,也抬手去接镯子,太后的手就这样撞在郑熙的手中,被他握了一下。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太后缩回手去,玉镯滚落下去,幸好郑熙的反应还算快,死死抓住了镯子,总算没有让它掉到地上。

    他将翡翠镯戴在手上,抬头再看太后时,太后已经背过了身。

    郑熙慌忙跪下:

    “奴该死,冒犯了太后。”

    他抬眼偷看太后的背影,心中有些惴惴,太后却再没有与他说话,只是摆摆手让他去。郑熙不敢久留,又再次谢了恩,悄悄地走了。

    等到他的脚步声听不见了,王度阡这才松了口气,回转过身一下子坐在了椅上。

    明明只是一点手的接触,却让王度阡有些慌张。

    除了幼时曾被父亲抱在膝上,王度阡未曾碰到过年轻男性的手。

    先帝立她为后时已经有六十岁,就算保养良好,那双手仍是干枯丑陋,样子十分可怕,王度阡甚至不敢多看。

    郑熙的手却白皙细腻,方才他碰到她时,她觉得他的手那么热,在那一瞬间,好像有一团火把她的手包住……她必须回过头去,以免让郑熙发现她的脸红。

    真该死,那甚至不是个男人,只不过是个太监而已。

    王度阡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一点触碰,她在宫中待得确实太久、太久了。她止不住要猜想,或许在她自己也尚不知情的时候,她已经得了某种症状不明显的疯病……其实她的精神早已经错乱,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将注意力转移到对自身命运的哀怜上,渐渐不再去想郑熙。

    说起来,这场小意外给郑熙带来的紧张,其实也并不比王度阡少。

    太后的手是他未曾料想过的柔软,偶然的触碰,好像在他心上留下了什么痕迹。

    他抿着唇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孝慈宫,好像害怕后面会有什么出来追他。等他出了孝慈宫的区域,这才放慢了脚步,得到一点空儿抬手去细看那太后赏赐他的手镯。

    翡翠镯的成色很好,郑熙自己也觉好看,伸着手看了许久。

    他突然想到,太后把这东西给他的这时候没人看见,这样一件东西,或许可以当做是太后的信物交给俞璟谦。

    这样的一个局到底要怎么做、如何才能消除漏洞,郑熙一时不能想得很周全。不过他也知道,若是单单只用这么个镯子做局,无论如何不足以撼动太后的地位;不过若是把这东西交给俞璟谦,他说不清东西到底从哪来……怕是必死无疑了。

    若真能这样,倒是很合郑熙的心意。

    唯一的问题是,用这只镯子换俞璟谦的命,到底值不值得。

    郑熙的皮肤很白,这手镯戴在他手上,格外显得绿的可爱。他抚摩着手上的镯子,心中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舍不得镯子,轻飘飘对自己说一声:

    “算了。”

    在回东厂之前,他照惯例先去了御书房,将东厂的事务向皇帝汇报了一番。

    皇帝点头,对他提供的信息不置可否,又道:

    “东厂的事交给你,我一向放心;只是,孝慈宫那边的进度,未免有些太慢了。”

    每次听到皇帝问起这件事,郑熙都止不住要冒汗。皇帝在别的事情上,似乎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这么性急……或许他确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只是……这又哪里是可以轻轻松松解决的事。

    好在郑熙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

    他亮出了手上的翡翠镯:

    “虽然到现在为止,此事还没有什么可值得一说的成绩,不过经过之前的铺垫,太后对我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陛下请看,此物便是太后的赏赐。”

    皇帝眯了眯眼睛,打量起他手上的镯子。郑熙继续说道:

    “……太后对小的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以后一定会更加顺利。”

    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底气。不过皇帝看了这镯子,倒是有了些别的想法,突然笑了起来:

    “既是如此,你自当努力。俞璟谦那边,你要派人多盯着,却也不可将全部指望都押在那上面。依朕看,太后能将此物赐你,只怕对你也有两分意,你也要警醒些,一旦有机会,定要勾得她动心。”

    郑熙好容易才扯出个俞璟谦,想不到就因为这一个镯子,皇帝又把这件事栽在他头上。好在也因他拿出这个镯子,总算又混过一时,他低了头,恭恭敬敬答应,随后便退了出去。

    见完这两位主子,郑熙今日里棘手的事就算是都办完了。

    他出了宫,想着皇帝刚说的话,免不了要苦笑,再低头看看镯子,不知怎么,又有些高兴。

    等他回到东厂。小喜连忙迎上前去。

    他眼睛尖,看见郑熙手上多了个翡翠镯,笑嘻嘻地问:

    “爷从哪里弄来的镯子?这样好东西,就算在宫里也不多见。”

    郑熙听了奉承,面上挂着一抹浅笑:

    “太后赏的。”

    小喜听说,口中啧啧称赞:

    “也只有太后能赏下这样的东西,这镯子多衬您哪!”

    小喜不知那些复杂的前因后果,只是遵循他的本能,夸张地讨好。

    说不上到底为什么,郑熙听了小喜的话,却觉得很受用。他低头欣赏着手镯,心里想,如果下次还要去见俞璟谦,他非要戴上这镯子不可。

    这样一想,郑熙的心中又得意起来,好像赢得了一次隐秘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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