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节的情节是有点慢,主要是因为我在考虑怎么把转折衔接的自然。前头是察罕攻,现在援军来到,该援军反攻了。没个衔接过渡,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合适。另外,张歹儿很久没出场,也想顺便多给他些场景,借此再给郭从龙点成长的过程。所以,在莱州这上边费的笔墨多了点。

    我得加快把欠的内容补上来,现在看书评区都是偷偷摸摸的。

    诸将不和,兵家大忌。

    文华国分兵五千与张歹儿,命他暂时统带过海的时候,也许绝对没有想到,便因为他的这个举措,竟然就会在莱州城下产生诸将纷争的后果。而这个后果,明显地又将会进一步地导致一系列不可预测事件的出现。

    但不管怎么说,可以将之归罪与文华国的分兵举措失误,也可以将其归错与张歹儿的威望不足,尚不足以统帅三军。事实,已经生。

    ……

    莱州城中。

    郭从龙找到了对付察罕设伏的办法,无它,唯有一计而已:夺下城池后,就入内据守。所谓“无招破有招”,根本就不去追赶。就算关保军的佯装败北装得再像,又能拿我海东援军如何?话说回来,如果去追赶了又会怎样?援军人生地疏,稍有大意,难免就会吃亏。

    郭从龙长吐出一口气,心中想道:“好在张帅足够的谨慎小心,察罕有可能‘围点打援’的假设也是由他带来的。他对察罕的或许设伏应该已然早有防备。即便出现了这种情况,料来也不会上当。万幸万幸。”

    ……

    莱州城外。

    平壤军原本负责围困的城墙地段在城南,既然张歹儿下达了军令,当下一一转向,人人奋勇,个个抢先,铺天盖地地喊叫:“活捉关保!”呼声振地,几欲叫破夜色。一股脑儿打起火把,往关保突围的方向蜂拥追赶。

    张歹儿自带三千关北嫡系,押住后阵,紧随而行。

    山东半岛东西长,南北窄。莱州位处东南沿海,若把它与益都和文登连在一起的话,会形成一个三角形。三角的顶端就是莱州。而且这个三角形还是近似等腰的。换而言之,莱州左下边益都,右下边文登,分别距离此两地的远近也基本相等,都在三百里左右。

    唐时,太宗皇帝伐高句丽,除以步卒走陆路攻取辽东之外,又别遣有舟师自海道趋平壤。这水军一路,就是从莱州出的。

    莱州附郭有个县城名叫掖县。战国时,齐国的田单打败了入侵的燕军,收复失城七十余座,因为有复国的大功劳,所以齐王就把掖县赏赐给了他,做为封邑。很有名气的。也是莱州一直以来的郡治所在。

    海东援军要想追击关保,就得先从此地经过。他们迎着沉沉的夜色,踩踏地上的积雪,就像是在自家院子中散步一样,旁若无人地直接从掖县城池中横穿而过。四五千人,打起的火把亮如天上的繁星,兴奋的面容好比看见无数羊群猎物的猎手。充耳听见的,只有一声声“快一点,快一点”的催促。开眼看见的,只有一面又一面的军旗,相互竞追。

    过了掖县,再行十五里,城南有山。名唤“高望”。因其峰峦秀特,可以望远,故得此名。顾名思义,可见此山的高度。虽然山东半岛因地势的关系,除了泰山,并无特别高耸的山峦。这高望山,其实也不过只有数百米高下。但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忽有一座山川耸立,会给人一种什么样的印象,自然不言而喻。倒也算的上一处险要。

    十数里的路程,转眼即到。

    张歹儿远远望见此山。他大吃一惊,急忙问左右,道:“城西外,怎么却有一座山峦?”为将者,不可不知地理。张歹儿临来打莱州前,早把莱州周近的地形了解了个透彻。他明明记得,城西外边是没有山的。

    左右也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有机灵的,忙去找来乡导询问。乡导答道:“好叫元帅知晓。这山名叫高望,却并非在城西,而是在城南的。”

    张歹儿左右的亲兵、偏裨面面相觑。却是追的脚滑,只顾撵着前边的平壤军疾奔,连何时偏转了方向都没现。地上到处都是积雪,白茫茫一片,又是深更半夜,他们且为客军,一时不注意,被关保带着跑偏了方向,要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张歹儿却闻言色变,取下马侧铁枪,横执手中,急命后军,传令道:“吹响号角!教前边平壤军马后退!”

    “元帅这是为何?”

    “来莱州前,本将已经仔细观看过地图。莱州附近适合设伏的地方,城东道士谷是一处,城东北万里沙是一处。你们没见,本将带军来攻打莱州的路上,便远远地绕过了这两处地方么?除此之外,这一座城南的高望山也是一处!”

    “高望山名虽高望,其实不算很高。小人看它山峦起伏,也不算宽大。元帅为何认为它适合设伏?即便鞑子要在此地设伏,怕也埋伏不了多少人马。我军追赶关保的,加上续继祖部,有七千人。就算真的碰上些许埋伏,或许也无关紧要。”

    “不然。高望山虽然不算宽大,但它往南不远,接临有大泽山。大泽山上皇城顶,本将问过乡导,说传言是赤眉旧寨。较之高望山,更适合藏军。更重要的,大泽山南边七十里外就是平度城。现今平度早已陷入察罕手中。如果察罕?……。”

    张歹儿说至此处,“哎哟”叫了一声,懊悔不已。若早知道关保会把他们带往城南,那他说什么也是不会同意平壤诸军追击要求的。一叠声催亲兵立刻吹响号角。

    号角齐鸣。他眼往前看,只见追赶关保部的平壤诸军,却好像对此置若罔闻似的,依然一窝蜂地朝前撵赶。他知事不可为,果断地改变了命令,道:“收拢后军。传命下去,凡我关北军本部,一概不得再往前半步。”连叫了三四个将校的名字,“率尔等本部,刀剑出鞘,但闻本将鼓声,即一往无前,救前边平壤诸军。有敢巡睃不进者,斩!”

    又把那四百熟女真骑兵的千户官叫来,吩咐道:“待会儿战事起时,你可引你本部,游离两翼,不必参战。等本将救出了平壤诸军,到撤走之时,断后掩护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张歹儿只顾下达军令,没看道路。坐骑不知碰到了甚么,绊了一绊,险些把他给兜下去。亏得他骑术高明,长枪往地上轻轻一点,顺势坐稳了身形,勾头朝地上瞧去,看见两三锭银子深深陷在雪中。银和雪的颜色相似,因此坐骑没分辨出来。他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必是关保部沿途丢撒下来的。难怪前头的平壤诸军紧追不舍。

    ……

    文登城中。

    郭从龙多日忧心莱州战局,终于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只要张歹儿不轻军冒进,则或者莱州城池不易攻破,但至少近万人的生力援军却肯定不会有事。他放下了担忧,伸个懒腰,不觉有些饥饿。喊外边的亲兵进来,吩咐取些酒食。亲兵笑道:“将军这数日来都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小人看将军现在心情不错,可是所忧虑的事儿得到解决了么?”

    “俺少说推演了有四五遍。就张元帅的谨慎性子而言,莱州战局,也许不会胜,但最起码可保我大军不失。”郭从龙按着腰,在室内来回踱步,一边笑吟吟地回答,一边探头望了望堂外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亲兵答道:“将近四更。”取了酒食,摆放案几。请郭从龙吃用。

    临转身出去,那亲兵不经意地说了句:“就张元帅的谨慎性子而言?要他一时大意,不够谨慎呢?”郭从龙愕然,抬起头,问道:“你说甚么?”亲兵道:“小人胡言乱语。”郭从龙问道:“不,你刚才说甚么?”亲兵道:“小人说,张元帅会不会一时大意?如果他不够谨慎呢?”

    如果张歹儿不够谨慎?

    郭从龙拿起筷子,迟迟无法下箸。他记起来邓舍常说的一句话:“诸葛一生唯谨慎,尚且有街亭之败,挥泪斩马谡。况我辈耶?人无完人,兼听则明。我辈可以做的,只有尽力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罢了。”

    张歹儿也不是完人。如果他不够谨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该怎样应对?郭从龙推盘起身,重又来到地图前边,再一次开始推演盘算。

    假设张歹儿一时大意,轻举妄动,打下莱州后,紧追败北的关保不放,最终中了察罕的埋伏。先的问题,遇到埋伏的地点会在何处?郭从龙的视线在地图上游移不定,最后确定在了高望山的位置。他提起手指,朝上头重重地一点。如果遇伏,此处最为可能!

    ,城东道士谷与城东北的万里沙,虽然也都是不错的设伏地点,但离益都太远。察罕肯定不会舍近求远,跑到那儿去安置埋伏的。

    确定了张歹儿可能会遇到埋伏的地点之后,第二个问题:最好的应对办法是什么?郭从龙凝神苦思,如果换了他是张歹儿,他会怎么做?张歹儿不可能会带了全部的人马去追赶关保,至少要留下三千到四千人看守莱州。即是说,他遭遇埋伏时,所带的军马最多六千人上下。

    而察罕即便可以及时获悉张歹儿去攻打莱州的消息,给他传递消息的斥候路上来往需要时间,因而,他埋伏军队出的时间也定然会晚于张歹儿援军离开文登的时间。这也就是说,他派遣去高望山的埋伏人数不会太多。顶天了,三千人上下。且皆为轻装行军,不会带有太多的大型辎重。郭从龙自言自语:“六千对三千,……。不对,还有关保部的数千人。”换而言之,甚有可能,会是六千对六千。

    六千察罕埋伏据险有备,六千海东援军轻忽无防。夜深雪白,堂外的寒风吹袭入内,烛光忽明忽暗,地图上阴影浓重。室内室外,万籁俱寂。郭从龙遍体生凉。他追问自己:“换了是俺。该如何应对?”

    ……

    张歹儿的应对方法,简单有效。

    先采用“壮士断腕”之策,割裂平壤军与关北军的联系,临时紧急地人为制造出一道无人地带。随后用“避实就虚”之计,选拣精锐,攻击埋伏军队的薄弱处。“围魏救赵”。再救平壤军脱离险境。

    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他在竭尽全力地约束本军后阵之同时,双腿竖直,站在马上,极目远望。远处的高望山安静无声。他忽然想起,续继祖哪里去了?

    最起初的时候,他还能看见续继祖的将旗。但好像便在刚刚穿过掖县县城后不久,似乎续继祖部就踪影不见了。他当时也有询问,有人回答他说,续继祖熟悉道路,大约改走小路,抄近道,往前边阻截关保去了。

    现在,高望山已在眼前,续继祖不管抄的甚么近道,总也该到出现的时候了吧?除非?张歹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把这突然而来的念头清出脑外。续继祖部再不耐战,也有两千多人,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

    就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这个想法似的,前头高望山中,陡然间杀声四起。

    ……

    文登城中。

    郭从龙想到了一个应对的办法。

    前半部分与张歹儿的对策相同,“壮士断腕”。后半部分却有很大的不同。张歹儿之对策,重点在自保。郭从龙的办法,却进而试图反包围。他的手指停留在高望山片刻,沿着原路返回,轻轻弹了一下掖县县城。

    他心中想道:“若是真的关保佯北、察罕设伏,则他们之所以肯这样做的原因,不外乎见我援军来到,料莱州孤城不可坚守。鞑子攻陷东南的目的,本就在阻我援军,延迟我援军抵达的时间。现在,他们的这个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继续打呆仗。因此,索性就放弃莱州,主动撤军远走。这样,一则,可以保存实力,关保部毕竟也是有三千精锐。二来,若设伏成功,还有机会顺势再杀回去,把莱州城重新夺回。

    “他们的用意应该便是这两条。如若换了俺是张帅,是不是可以针对鞑子的第二个用意,反而给他们下一个圈套?将计就计,借机把来犯之敌军歼灭一部?”假使见机得早,并且调措得当的话,这个“将计就计”,应该还是可行的。郭从龙盯着掖县,全神贯注,思忖具体的方略。

    “若俺是张帅,当在闻讯鞑子设伏的时间,即刻变后阵为前队,间道返回掖县。随后接应前边遇伏军马,故意做出大败北逃的样子。从而诱使鞑子追赶与我。鞑子只要想顺势再夺回莱州,肯定就会紧追不放。

    “待进入掖县地界,我军伏兵大起。前边诈败的军马也再返回头来,狠狠杀他一个回马枪。同时调动莱州城中的人马也出来一部分,可合军一处,可绕道反而抄其后路。如此,形成一个反向的包围圈,纵不能全歼来敌,至少也可以把他打疼!”

    郭从龙想过布局,再想细节。他又想道:“此策好似简单,要想成功地实施,却有两个关键需得注意。先,当遇伏之时,调动军马的措施必须果断,雷厉风行。其次,何时接应遇伏前部脱困、又何时诈败北走,这中间反过来诱敌入我埋伏的种种时机,亦然需要把握出色。”

    他自问,他可以做到么?思来想去,纸上得来终觉浅。反复斟酌,欲行此事殊不易。他想到的这个计策,非胆大心细之人,绝难施为。

    ……

    高望山中,喊杀四起。

    察罕果然在山中设置的有伏军。只不过,先撞入其中的并非平壤诸军,而是张歹儿正在寻找的续继祖部。这是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察罕的伏军本来等待的是海东援军,续继祖部本来追赶的是关保。他抄近道,绕到高望山前,试图在前截击,却不料阴差阳错,正好撞上了察罕的埋伏。一下子双方都措手不及。伏军不得不提前动。

    续继祖拨马就走。

    他背有埋伏,前有关保。走不多远,当头一员元将横冲阻截,道:“某关保是也,来将请留下人头!”续继祖哪里是关保的对手?三不两合,被斩落马下。关保纵马往前,正想要补上一刀,顺便砍下他的级。后边平壤诸军收不住脚,轰然乱响,撞将上来。

    顿时间,夜黑、雪上、山中、火光,纷纷乱乱,杀作一团。

    关保顾不上再去取续继祖的级,引领部下,与伏军合作一处,鼓勇返身冲杀。平壤诸军抵挡不住,大败溃走。张歹儿按照预先部署,调兵遣将,厮杀直到天亮,方才接应住了败军,手执铁枪,压住后阵,徐徐而退。

    关保掩杀追击,不提防侧翼中受到四百女真骑兵的冲阵,攻势因此稍止。

    他抬头望天,见夜色渐去,天将大亮,再往前看,张歹儿的后阵旗帜井然,虽退不乱。晓得这场伏击战至此已算宣告结束。即使继续往前追杀,估计也占不到更大的便宜了。当下见好就收,命令收军。检点战果,杀伤海东军马两千余人。其中,续继祖部占了大半。

    他哈哈大笑,遥遥向张歹儿叫道:“将军远来,无以为奉。今夜聊且送上小礼一份。且待来日,益都城下,再恭候将军大驾。”指挥三军,自回益都去了。来到益都,察罕正在帐中与人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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