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以为,李太后手底下拿得出那么多私军吗。也对,你在边关,自是没有经历过那场宫变,可我经历了。”

    裴姝心想你当然经历了,不是你和太后一手谋划的吗,哪来那么多废话。表面上还要顺着他的话继续问:“我也想过,能对抗宫中这么多守卫的,一支多年未露面的私军,怎么可能。”

    “如果说,漠北王帮的本来是李霁容,但是傅玄秋的事情是意外,漠北朝堂万双眼睛瞩目,漠北王不得不改变了计划支持傅玄秋呢。”

    韩知景接下去说的话裴姝一度以为他是被软禁在东宫里,关太久关疯了,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那两个死去的漠北使者是李霁容借你家太子妃之手杀的,而且漠北王之后也和中原开战了,怎么可能会帮太后。”

    “那我说,漠北和中原那场战争不仅是我,太后,傅玄秋在背后煽风点火,还有漠北王自己呢。”韩知景望向她的目光深不可测。

    半晌,裴姝才笑着摇摇头:“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能当上王的人,不都有意思吗。”韩知景话里有话,继续盯着她,“你知道太后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吗,割月牙城以南方圆百里之地,划为漠北,免去每年朝见,两国平起。”

    “就算你说得都是真的,傅玄秋是他妹妹的后人,血脉相连,借他军队难道也会别有用心吗。”裴姝看他的表情不像说谎,句句都像自己经历过的。

    “身居高位的人。哪有什么真心。”韩知景笑了。

    裴姝细细梳理了一下他的一番话,大概是韩知景早就怀疑那支私军身份,在很久之前就开始查了。查到了漠北,怀疑是漠北王一心想扶持一人登帝,好一步步蚕食中原。

    甚至韩知景的意思,江南这次的洪涝,不出所料也在姑苏附近,很难不联想到阿木契之前剿灭何山派的那个地方,说不定也是漠北人在给百姓制造天意难容君王的征兆。

    可傅玄秋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漠北王难道就这么放心他吗。

    “如果是我,我也选傅玄秋。”韩知景听到了她的疑问,垂眼慢慢说道,“他也算半个漠北人,这世上也只有他,连接着漠北和中原的朝野。他要权力,也绝非善类,等漠北向中原逼近的时候,对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你倒是错了。就算他如何无耻,也不会做出如此卑鄙叛国之事。”裴姝知道他的意思,韩知景信誓旦旦傅玄秋这样嗜权如命的人,一定会拱手让中原,再从漠北王手里分一杯更大的羹。

    “那你看看他的身后,站着多少因为他而死的人。裴姝,你看不清楚吗,他已经走到了今天,该做的恶他都做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善念,就停步不前!”韩知景站起来,情绪激动,忽然扶着她的肩膀高声说话,“你不害怕吗,你斗不过他的,我知你对他别无二心,可你当真以为,他这样的人,会情深不悔不改吗。”

    殿外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陛下驾到,裴姝才发现她跟韩知景居然已经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来不及思索,就躲到了东宫里的一处帘帐后面,小心翼翼整理了自己的裙摆,不至于露在外头。

    “你是从不来东宫的。”韩知景神态自若,站在正中央看着黑衣进门的那人。

    “是啊,毕竟这本是我的地方。”傅玄秋并不在意他的惊讶,笑得很灿烂。确实,如果当年李霁容没有加害月姬,他这般阴险的人,怎么会爬不到太子之位。

    “成王败寇,我认。夫子不必大早上走这么远来羞辱我。”韩知景并不喊他陛下。

    傅玄秋摆摆手,抬眼怀顾正殿:“听说太子殿下养了一只金丝雀,很是漂亮,特地过来看看。”

    韩知景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疑惑:“什么金丝雀。”

    “就是今天飞这根枝头,明天站那根枝上的,倒是很活泼的小鸟。只是不知为何,朕走这么大老远来找它,它怎么不肯出来见我呢。”傅玄秋自顾自在殿里踱步一圈,走至帘帐处,似笑非笑静立许久。

    裴姝屏住呼吸站在帘帐后,所幸他最终还是后退走远了。

    “夫子把我囚在东宫,可是一只鸟都飞不进来。”韩知景知道他说话向来这样,冷着脸看着他四处走。

    “好吧,既然太子舍不得让我看一眼那小雀,那便算了。”傅玄秋走到高台上的桌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沈落云在哪。”韩知景也在他对面坐下。

    “自然是在她家里。不过押着她的可不是我,而是尚书大人。”傅玄秋从怀中掏出一张奏折,上面正是尚书大人的诚惶诚恐的那些话,看得韩知景眉头紧皱。

    沈大人的忏悔言语之中,竟是愿意用罪人女儿的性命,来换自己官位。

    “罢了,都是些老谋深算之人,自然薄情寡义,只是没想到心狠至此。”韩知景把奏折仍在他面前,直视着他,“你亦如此,只是阿姝自己看不清而已。”

    “阿姝?”傅玄秋轻叩桌面的指骨一顿,无声地笑了,“你知道你我之间,区别在哪吗。皇城的贵门侯府公子都爱阿姝,大概只有我一人念念不忘裴音音。”

    “裴姝是先帝赐名,你敢不尊先帝?”韩知景不依不饶看着他。

    “是啊,裴姝是先帝赐名,无上荣耀。”傅玄秋低头不予理会,难以被人察觉一勾唇,“可裴音音是我一人的青梅。”

    “夫子想的真是美好,如今这般局势,你们当真还能继续平安长久吗。”韩知景打断他,“我就算不出东宫,也知道江南洪涝严重,百姓怨气连天埋怨新朝,而你就算站在万人之上,又看得清什么。”

    裴姝听到韩知景又提到江南洪涝的事情,很想出来跟他们一起聊聊这件事,犹犹豫豫之间,不知是该走出去还是继续待着。

    “站不住了就出来。”傅玄秋眼神落在那檀木桌上,却幽幽开口了。

    裴姝一把拉开帘帐,走到他们二人面前,一时间感受到一丝窘迫,那桌子一边一把椅子,总共两把,她不知该坐哪边,只好这么怔怔站着。

    “怎么,小金丝雀舍得出来见我了?”傅玄秋看着她不知往右挪还是往左挪,越看越好笑,索性自己站了起来,把自己的那椅子给了她。

    “回陛下,韩知景知道太后私军的来历,我特意来询问他。”裴姝虽然站得酸痛,但看着下面站着这么多宫人,心想面子终归还是要给他留的,终究还是没有坐,义正言辞回答。

    “陛下?”傅玄秋懒懒抬眼,“你昨夜梦话里可不是这么叫的。”

    满殿寂静里,裴姝只记得昨夜明明他才是睡得最沉的人,敢情又是装出来的。虽然很想问,她昨夜梦话说了什么,还是硬生生克制了:“陛下应该自己问问韩知景。”

    “我也只告诉你。”韩知景也不紧不慢拿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

    这两人都跟互相打哑谜一样,殿中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裴姝察觉到自己才是最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一个,告退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傅玄秋自然是不信大早上她特意来东宫是为了私军的事情,眼里满是狐疑盯着她看,她越是局促不安,他的眼神里越显示着觉得她心怀鬼胎,一时间裴姝感受到了莫大的怨气。

    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裴姝一下子满怀期待是谁在这种时候来救救她,一扭头看到了一位官兵。

    “报,漠北信函。”

    一听漠北二字,裴姝顾不上君臣之礼,一把拿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拆开。是漠北王的亲函,希望中原派节度使去往月牙城的木湖边商议两国停战之事。而木湖,就是她上次被希宁推下去的那个湖。

    “音音是在等那漠北小殿下的信吗。”傅玄秋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信看了一眼。

    她有话想跟傅玄秋说,又碍于这么多人不好开口,不动声色地对他施礼:“陛下,裴老将军跟我约定了今日在府中见,我先回去了。”

    毕竟傅玄秋当然知道她父母早就出城了,这般说,只是想找个理由离开这里。她说完这句话以后,也不急着出宫,就在宫里到处走。

    “小金丝雀是把我这皇宫当成你的裴府了吗,怎么还在宫里头。”他当然知道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没过多久也走出来了,偏偏还要再调侃她。

    裴姝急急忙忙把早上韩知景告诉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她现在越发相信,这一切都是漠北王的阴谋。

    “韩书翊好几天没见着你,都快急哭了。谁知道她的好姐姐跑他哥哥那里去了。”傅玄秋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说话。

    “你到底听没听进去。”裴姝急了,看着他比平时还吊儿郎当,提高了嗓门,“你不会真要做卖国之事吧。”

    “音音。”傅玄秋见她较了真,叹口气搂住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还有雀笼,环环扣环环,我们所要做的,应该是不断后退,退到能看清整个大局的时候。”

    这次轮到裴姝听不懂了,但是看起来他并不是第一天知道漠北王在利用他的样子,想到那一封书信:“江南的洪涝我不懂,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女扮男装,让我冒充节度使去木湖,看看漠北到底要干什么。”

    “不能去。”傅玄秋拒绝的她毫无余地反驳,“不关那漠北小殿下的事,千里之外,我管不到你,太危险了。”

    “放眼朝中那群人,谁能与我相比。”裴姝在他怀里冷冷开口。确实,她虽是女子,但是智谋和胆识确是无人能比。

    “你以什么名义去?”傅玄秋还是摇头。

    她依然是有罪之身,无名无分,确是不能出现在漠北和中原谈判之中。

    “我去。姐姐可以伪装成我的随从。”

    凉亭里忽然走来一个人,许久未见,他又长高好多,天光下眉眼谦谦。

    两人转过头不约而同面露惊讶之色看着韩书翊。

    “我为皇子,前去可以让他们看到中原的诚意,打消警惕,姐姐也能名正言顺在我身边。”韩书翊站在裴姝身边,抬头看着傅玄秋。

    “你和你姐,那我更不放心了。”傅玄秋一点台阶都没给他下,他知道裴姝记挂韩书翊,所以纵是这些天发生这么多事情,一点都没为难他。只是他对韩书翊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不读书的小殿下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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