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累又困,刚想问傅玄秋出城去哪,又懒得跟他在话语之中扯来扯去,索性闭了嘴什么都不问。

    马车一直在行路,她睡得东倒西歪,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不知是第几次朦朦胧胧醒来的间隙,她看到外头天光微亮,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傅玄秋肩上,睡得不知是梦还是真实。

    她梦见那位姑苏小村里握着双鱼玉佩的姑娘,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见她,她好像又看见那位姑娘,一直站在烟雨杏花村里,任由青丝化华发,十年百年的等着归人。

    裴姝迷迷糊糊,发觉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泪流满面。

    她感觉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睁开眼,居然是一块玉佩,吓得赶紧丢得远远的。玉佩哐当一声掉落在车中,把傅玄秋吵得缓缓睁开眼。

    “又梦见我杀你了?”他眼神清冽,看着她惊魂未定。

    裴姝平复心情,思来想去,指着那块玉佩:“是你放在我手里的?”

    “是我”

    “那便还给你。”裴姝伸手捡了回来,递给他,喃喃自语,“我不收别人的玉佩,我不是她,我做不到真心,做不到一生一世”

    她不要别人的玉,不想牵挂任何人,也不可能等一个人一辈子,都说玉没有温度,人有挂念。可她的心跟玉一样,也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傅玄秋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她,接过那玉佩,在光线下转了转,露出上面他自己的官印:“我不是早就跟你说好了吗,我把你送去管理流放犯人的官吏手下,你自己见机行事,若是实在万分危急,可拿我官印。你放心,这皇都之事,一时半会还到不了边关。“

    她一脸茫然,满脸透露着“你什么时候”说得。他竟然要按照之前的安排,把自己送到边关。

    原来只是他的官印。裴姝有些尴尬的再次拿回玉佩,窘迫地收好。

    “什么真心,什么一生一世。”可对方并不打算看她掩饰过去,十分清醒的直起身打量她。

    “北凉与中原在边关剑拔弩张,干嘛把我还送去流放。”裴姝明知傅玄秋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边关发现蹊跷,发现遗漏的名单,逃跑者是也是杀头的罪。她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完全是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定情吧?”他看着她越来越烦躁,有意火上浇油,看她越来越急。

    “你就是希望我死在战乱里吧,傅大人不下没有把握的棋,果然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裴姝完全就是不想继续跟他讨论那个玉佩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忽然一下子脑子一片混沌,说话越来越欲盖弥彰。

    她把能想到最坏的词语都堆砌在他身上,这也是她重生以来的心里话,也是上一世死在他脚边时没有说完的话。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傅玄秋不语听着她的话,所有的话他都不为所动,单是听到她说死,眉眼间闪过无人发现转瞬即逝的落寞。

    刺眼的光线忽然涌入马车内,裴姝抬手捂住眼睛,刚想骂他怎么突然拉开车帘,又疑心是自己激怒了他要把自己一脚踹下去。

    面前人修长的手抵在帘上,此处竟然已经到了南方,河道纵横,水光粼粼,青山妩媚,他望着外头春风摇落千里桃花,淡淡说道:“好,你不想去边关,反正我们也回不去皇都了。裴姝,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现在就停下,去江南隐姓埋名,隐居深山。”

    风吹万花香,远山轮廓在天光下慢慢浮现。

    真是难得,能从他这样的人嘴中,说出隐姓埋名。

    裴姝看着车外破晓之下,水田连绵,怔了一下,却被傅玄秋以为在考虑。

    “隐居深山,你做得到吗。”她嘲讽地勾起嘴角,“我不是你在皇都遇到的一天到晚追着你跑的姑娘美人,哄她们的那套,没必要在我身上,我感动不了的。”

    “停车。”他在她话音刚落之时,没有迟疑,毫不犹豫喊了一声。

    马车急刹在田间小路上,车夫回头恭恭敬敬问道:“少爷,怎么了。”

    车内不再颠簸,二人四目相对。

    就算十来年没有好好相处,她一看到他眼中隐藏不住的狠戾和倔气,也猜到他是较了真。果不其然,傅玄秋一句话不说直接拽着她下了车。

    裴姝被晨风吹得打了个寒战,睡意全无,站在田埂上还没站稳,就被面前人扯着袖子往前走。她担心踩着人家的水稻,小心翼翼抬脚,奈何对方拽的毫不松手而且用力,一言不发只顾往前走。

    有一瞬间她甚至都觉得,傅玄秋就是要把她摔死在这里。

    “傅玄秋。”裴姝承认,她是有点慌了,用尽力气抽回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啊。”

    “我知道啊。我也觉得边关危险,你去了亦是送死。”他转过身看着她,周围是开阔的水田和新绿的秧苗。他们曾经无数次对峙在朝堂之上,还没有这样站在乡野里。

    裴姝越看他,越觉得离谱。杀人不沾血的手,怎么能用来抓鸡种田呢。她不想跟他再说什么,转头往马车方向走去。

    身后人当然不肯罢休,拽住她:“你明明知道,我对你说过的话,句句都做到了。”

    “你怎么跟个疯狗一样。”她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才发觉她是多么的熟悉,那城墙上眼睁睁看着她坠楼的绝望眼神,那站在她门前淋了一早上雨的抬眼,她忍不住说出了这些天在她心里憋了好久的话。

    他真的就像是疯狗,本来好端端走着自己风光无限的道路,忽然疯了一样到处乱窜,她在哪里,他就走到哪里,她在绝境,他也一起跳下绝境。

    路边有几棵柳树,正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天空中飞着若有若无的柳絮,傅玄秋忽然低头轻笑,一脚踹在树干上。

    白色的柳絮纷纷扬扬,如雪一样满天飞舞,落了他们满身,落了一地。

    落在那年春天的清晨里,好像永远都不会飞尽。

    “裴姝,你明白吗。”傅玄秋抬头看着飞絮,“柳絮即我愿,朝暮共白头。”

    裴姝掸身上飞絮的手都僵住了。

    飞絮即他愿,年年岁岁共白头。这话若是出现在街边话本里,她一定会为别人的感情感动落泪,可居然是傅玄秋亲口告诉她的。

    风中柳絮还在飞扬,有一朵轻轻落在她掌心,停留在掌纹间,像是命中注定的羁绊和出现。

    “世人都说,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可待到太阳升起,雪终究会融化。”傅玄秋站在漫天飞絮里,定定地看着她,“柳絮不会,它会深根发芽,长成新木,新木再生新木,年年岁岁,十里翠柳。”

    “我对音音的情亦生生不落,只要你回头,就在你的身后。”

    裴姝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她能想起世上所有的词语都无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在这两世中,她听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公子才俊对她说过的倾慕,倾慕她风华绝代,倾慕裴家位高权重,却没有想到最后是和自己相斗半生的人,站在荒郊野岭,跟落魄的她说,情生生不落,生生不息。

    “这又是再演哪一出啊。”她头疼得厉害,强迫自己好好想想之前去边关要开展的计划,一闭眼全是傅玄秋站在柳树下的样子,一睁眼还是他静静等待自己开口。

    “我可不是你,一口一个真心喜欢我,最后在梦里说梦话骂了我一宿。”傅玄秋想起了什么,一副“我早就想找你算账”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溜进来听我说梦话的?”裴姝越听越不对劲,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每天演戏。

    “我们同床共枕的时候,还少吗。”

    她掰着手指回忆,死活只能想起的唯一一次是韩知景闹得他大半夜有房不能回,所以溜进裴府来找自己收留,慌了神一把揪住他:“还有哪次啊,大半夜不在自己家待着老跑到我家干什么。”

    傅玄秋被她逼到后退,撞在柳树上神情痛苦,无辜举起双手告饶:“后面有荆棘,扎死人了。”

    “扎哪了。”裴姝的确抬眼看到树上缠着几簇尖刺,松了语气,拽回他凑到他身后仔细打量,直到被面前人愉快得揽住腰间,落入他怀里,才知道又被他戏耍了一番。

    “你活该被扎死。”裴姝又羞又气,,猛推他一把,扭头就走开了。奈何那发簪上的金缕小蝶勾着他的衣襟,让她发丝扯得一阵疼痛,不得已又回来低下头解发簪。

    他衣襟上的丝线和蝴蝶的翅膀上缕空的地方缠绕在了一起,一时半会很难解开,而傅玄秋又似笑非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逐渐面红耳赤,任由她的指尖偶尔不小心触及自己的喉结。裴姝越急越用力,一心只想扯出自己的发簪,到头来把他的襟口扯开了。

    “我不要了。”她脸烫得厉害,用力一扯簪子从发间留下,转身想走。

    傅玄秋低头看了看,单手轻轻用力就把那发簪解了下来,另一只手拢了拢衣襟,挑眉问道:“你心乱什么。”

    她赶紧后退几步,缓了缓神,才找回了语言逻辑,一字一句开口:“你能给我什么证明,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都是真心。”

    这句话硬生生破坏了之前春意渐暖的气氛,但却很符合她的性子。况且她畏惧世间所有的定情之物,不管是玉佩,还是玉簪,她总觉得这是一种互相牵制。

    天光大亮,他倚在树下,伸出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互相注视,一个伸手站着等待,一个愣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轻轻伸手放在他的手上。

    对方牵住了她的手,紧握着走在春田开满野花的小路上,两边新苗嫩绿,生机勃勃,有彩蝶无数,水渠波光粼粼。

    她记得那条路很窄,不得不紧靠在他身边走。

    他说,真心怎么可以用死物来证明,不过是以后无问风雨,我都与你同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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