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筱出了林隐宗后,迷了方向。
她在诺大的竹林中凭感觉前行,最后还真交了好运,走了出去。
现下,她对享云阁位置唯一知晓的,就是漂浮于海上的一座仙山。
那就先找海呗!
金筱回忆着尹凤笙的话,也就是说,她是能感应到师门所在的。
而且,各门派弟子都需外出游历,享云阁的弟子再低调,也不例外。
既然享云阁未单独给那些游历而归的弟子开传送回去的入口,说明凭他们自己回去,并非难事。
可问题是,金筱体内有蠊蛊虫,有被叶岚庭知晓享云阁位置的风险。
谁料金筱在与尹凤笙提及这一顾虑时,对方对此嗤之以鼻,让金筱尽管放开手脚。
思及此,金筱寻了处高地眺望,朝海的方向移去……
墨色夜空,繁星点缀,宽阔无边的的海面上,漂着一叶小舟,随风而动。
金筱仰躺在小舟上,盯着寂静的夜空发呆。
儿时,她是渴望如此自由地仰望星空的,可现下,她却觉得哪里不对了,且丝毫没了当初向往的那般欣喜。
海风不时拂过她身侧,她抬手拨开被撩到眼前的碎发,顿了顿,又用衣袖遮住了脸。
无论是否能想清楚这种落差,今夜都注定无眠了……
翌日,日光甚好。
金筱待小舟停到海边,跳了下去。
眼前是一家客栈,应是刷了新漆不久,在这沙土一片、屋舍四散的岸上,很是引人注意。
一女子从客栈出来,肩上搭了块儿方巾,将手遮在眼睛上方,望着海上。
汗珠顺着她有些黝黑的脸淌了下来,她抬手随意揩了把,许是未瞧见她想看到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客栈,对上了金筱的目光。
女子晃了下神,很快一脸笑意地朝金筱迎去,“姑娘可是要住店?”
金筱颔首,随女子进了客栈。
客栈大堂桌子几张,柜台后有位中年妇女正飞速打着算盘,又有一妇人端了盆水从二楼下来,看样子是刚打扫完。
“姑娘可以叫我阿顺。”阿顺热情得朝金筱介绍店里的人,“那是小容姐,那是我们掌柜。”
阿顺瞥着埋头算账的掌柜,靠近金筱低语:“她只认钱,你小心被宰。”
阿顺话音刚落,就被掌柜乜了一眼:“好吃懒做,嘴上还没个把门儿,工钱不要了是吗?”
“掌柜我错了。”阿顺借着朝掌柜弯腰的动作,向金筱眨了眨眼。
金筱会心一笑。
拿了钥匙后,阿顺带金筱上楼认房间,“姑娘打哪来?我们这附近,可从未见过您这般丽人。”
金筱信口一说:“西边。”
阿顺:“……哈哈哈——想来那地方养人,不像我们这里,整日风吹日晒。”
“风光甚好。”
阿顺歪头想了下,脸上露出了自豪,“确实。”
二人说话的间隙,到了房门前,推门而入,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得很。日光穿过窗户,洒在床褥上,阵阵海风让人清爽。
金筱顿觉昨日的疲惫褪去一半。
阿顺:“姑娘待会儿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先备着。”
“清淡些即可,劳烦帮我送上来。”
“没问题,您好好休息。若您觉得屋里闷了,下来吃也好,咱们店里都是女子,平日里不太忙,都会坐到一起吃饭,唠唠家常,很是热闹。”
金筱一哂,“不了。”
先不说她不喜欢唠家常,她也没什么家常可唠。
她送出阿顺,躺到了床上。
这一路上,她并未感应到享云阁的位置,觉得照这进度下去,不知还得让尹凤笙等多久。
可她转念一想,那仙山的位置再漂浮不定,对其移动产生影响的水的流向、风向等,都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
怎用得着仅凭感觉瞎找?
金筱敛眸,她肯定忽视了某些因素,而尹凤笙那不着调的样子,怕是根本就没觉得需要告诉她,她得再去梦里和对方问问。
想到这一层,金筱强迫自己进入了梦境。
然而,尹凤笙没有出现……
金筱无法,吃了午饭后,站在窗前,看着海浪翻滚,兀自思量着各种可能……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屋内变得模糊起来,一如金筱愈发混沌的脑子。
金筱晃了晃脑袋,咬着下唇,将手撑在窗棂上,甚为郁闷地弹着——
她一个路痴,一向不擅长找路这事啊!
烦!
金筱下了楼,本想告诉阿顺,不用给她送晚饭了,她不饿,却没看见阿顺的身影,于是行到柜台前,让掌柜代为转达。
掌柜应下后,顺着客栈大门,望了眼海边,算盘打得贼响:“那家伙又跑出去偷懒了。”
金筱顺着掌柜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阿顺坐在海边,面朝着海面。
风扬起阿顺的衣发,那身影一动不动,有些落寞。
金筱有心去瞧阿顺,奈何她自己也是一肚子的事,终回了房里。
她将窗户关上,趴到了床上,手指抠着枕头,按捺着某个不停想要浮现在她脑海中的身影。
然而,越是驱赶,那身影越是清晰。
金筱叹了口气,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只得继续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月入中天,困意席卷上来,金筱阖上了眼……
再睁眼时,她险些叫出声来——
她眼前,是林驿的裸背!
待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后,金筱吁了口气——
她这是梦到那日她发现林驿的伤势后,给林驿疗伤的场景了。
当时金筱的心思全然在林驿的伤上,无暇左右,连桓砦何时出了房间也未察觉。
然而,现下,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从林驿的伤口处,拐到了对方的宽肩窄腰上,思绪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阿月?”
金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回想着接下来的动作。
她放下手,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去看林驿心口的伤,心想,接下来林驿该给她擦汗了。
林驿抬手摸她的脸。
金筱:“!”
她愕然望着林驿,见对方嘴角噙着笑意,眼里满是柔情,随后,另一只手也捧起了她的脸,朝她的唇贴近。
“不对!”
金筱这一嗓子把自己喊醒了,她立时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她脸上浮着热潮,呼吸急促,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发现铺天盖地都是林驿的身影:
林驿的伤好些了吗?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发现我走了,他在想什么……
金筱捶了捶脑袋,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林驿。
此时,比她之前任何时候,思念都要浓稠,她觉得自己要被这思念吞没了:
怎么就放不下呢!
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要做的事那么多,就算是为了保护林驿,也该离对方远远的才对啊!
一阵晚风闯了进来,总算是给金筱的脑中带来一丝清明。
她翻身下床,站在大开的窗前,一脸疑惑,她记得她关窗户了……
天蒙蒙亮时,金筱已躺不住了。她到客栈周围转悠,又去海边踱步,无奈心里仍是空荡荡的。
日头渐高,海边热闹起来,好些个妇人、孩子朝海上张望。
不多时,一只只渔船映入眼帘,有个男人高举大鱼,向岸上的人炫耀。
“阿娘,阿爹捕的鱼好大啊!”
小男孩的眼中闪着光亮,被阿娘捏了捏鼻子:“那是当然,你阿爹最棒了。”
待男人上了岸,小男孩扑到了男人怀里:“阿爹,我也要捕这么大的鱼。”
男人蹲下了身子,揉了揉孩子的头,那粗犷的外表下,说着语重心长的期盼,“等你长得比我高了,能捕到更大的鱼。”
男人说着,看向了久候岸上的妻子,憨笑起来。
金筱望着眼前这幕,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她一直活得很拧巴,也总是很匆忙,现下,生平第一次觉得,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真好。
海风吹得她发丝飘扬,她扫过岸上的团圆,脸上笑着,却又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
她开始往客栈走。
她也不知自己如何思忖的,反正不想见人,却也没使移行术,寻了处僻静的小路,想绕回去。
“你找死!”
阿顺的声音传入金筱耳中,金筱听着情形不对,循声赶去,见阿顺挣脱掉一男子的搂抱,脱掉一只鞋,打着男子。
男子落荒而逃,还被阿顺飞出的鞋砸中了后脑勺。
金筱跑到阿顺身边,“没事吧?”
阿顺瞪着男子的背影,啐了一口,理了理衣服,“没事!”
金筱端详着阿顺的脸色,试探道:“要回客栈吗?”
阿顺点了点头,捡起被扔到一边的木盆,朝客栈走去。二人一路上都未说话。
进了大堂,阿顺将木盆墩桌上,趴在桌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金筱坐在她一旁,朝走来的小容姐使了个眼色。
小容姐见状笑了笑,开始摆放早饭。
掌柜掀帘而入,乜了阿顺一眼,坐到了她对面,“这是又被大壮抱了?”
金筱微怔,一是没想到掌柜说话如此直白,二是听出了阿顺并非第一次遭遇此事。
掌柜拿起块饼,边嚼边调侃:
“不就是被抱了抱嘛,这般死样给谁看?当初阿牛抱你时,你可不是这样的。要我说,你还是放下阿牛,跟了大壮吧。”
金筱听着这话有些不适,她不知,这是不是此地民风开放所致。
可大壮过后,突地又冒出个阿牛,这多少影响了阿顺在金筱心里的形象。
若现在离桌,有些失礼,金筱便去拿饼,想着吃完早点回屋。
不料阿顺喃喃:“若能放下,就不叫喜欢了。”
金筱一怔,饼掉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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