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筱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已是大亮。
她脑中不断闪过昨夜的场景,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曾几何时,她竟成了需要被人精心设套,才可能抓住的高手。
开门声起,金筱朝外屋望去,见叶岚庭挑起了帘子。
四目相对,叶岚庭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何时醒的?”
金筱弯起了月亮眼,眼中带着几分小孩子的调皮,“许是被你吵醒的?”
叶岚庭轻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他停在金筱床前,端详着金筱的气色,“小祖宗,这段日子,玩儿够了吗?”
金筱但笑不语。
叶岚庭:“怎么?见到我这般开心?”
“嗯!”
金筱何止是开心,她觉得自己太走运了,“岚庭哥,谢谢你。”
叶岚庭:“……傻丫头。”
金筱望着叶岚庭的一身青色校服,莫名想到了被她抛之脑后的林驿:
仔细一想,除尊胜宫的玄色校服外,她每次见到林驿,对方好像都是一身青衣,是像她喜欢蓝色一样,喜欢青色的缘故吗?
思及此,金筱这才忆起昨夜她晕倒前,好像看到林驿的嘴角流下了血。
她连忙撑起身子,“岚庭哥,林驿呢?”
叶岚庭面露疑惑,“昨晚那位同你一起的公子,是林驿?”
金筱眨了眨眼,思忖自己是不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毕竟林驿戴着面具,应是不打算暴露身份的。
“阿筱,我知你离开石紫山,多半是为了林驿,但你不该再与他为伍,你是忘了一年前,他把你害得……”
“是我自愿的,与他无关。”
金筱打断了叶岚庭,“岚庭哥,你和金子源瞒我他还活着的事,我理解。可我自己的路,我自己选,何种后果,我自己承担。”
不等叶岚庭开口,金筱恳求:“岚庭哥,请你告诉我,他人呢?”
叶岚庭沉默了会儿,叹气道:“最初,并非瞒你。他走了。”
金筱琢磨着叶岚庭的话,也就是说,叶岚庭当时确实以为林驿死了,然而,在得知林驿还活着后,仍选择了继续瞒她。
原因不用问,无论是叶岚庭,还是金子源,都不希望她和林驿再扯上关系。
这是他们认为的,为她好。
可林驿呢?撩完她,又跑来救她,最后却走了?
金筱不相信,林驿若真不告而别,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去哪了,可曾留话给我?”
金筱心存一丝希望,猜想林驿兴许受伤了,怕麻烦到石紫山,自己找地儿疗伤去了,会让叶岚庭转告她地点。
她才不去找他呢!
如此轻浮之人,就算再见着,她也只会揍他一顿。
然而,叶岚庭摇了摇头。
金筱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很快,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她紧攥着被子,脱口道:“混蛋!”
他都洗清冤屈了,石紫山不可能再抓他,为何还要隐瞒身份,隐匿行踪?
这些天,骂不走,打不散,蹬鼻子上脸,各种撩拨她,搅得她心神不宁,最后却玩儿一样,一声不响就走了?
太过分了!
金筱气得牙痒,这几日,她总被林驿牵着鼻子走,怕是在人家眼里,自己只是个可任意亵玩的物件……
她垂头抚额:“别再让我看见他。”
“笃——笃笃——”
叶岚庭:“……进。”
有人打开门,脚步似有犹豫,进了里屋,“宗主,姑娘的药,好了。”
金筱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
阿兰弓着身子,端着药碗,微垂着头,让金筱一时间无法将她,和石紫山那个直来直去的小丫头联系在一起。
金筱正想感慨一段时日不见,阿兰稳重了许多,就被叶岚庭坐到她床边的动作一怔——
之前她与叶岚庭再亲密,也只当是兄妹间的正常相处,可现下,她怎么感觉有些别扭呢?
叶岚庭:“拿来。”
阿兰应声答是,仍旧躬身垂头,停在了叶岚庭身前,把药碗递上。
在叶岚庭举起药碗的刹那,金筱隐约看见,阿兰的手,在颤。
金筱敛眸,打断了阿兰正欲行礼退下的动作:“阿兰,这药,是不是有毒?”
阿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屋内的气氛陡然凝固,只听得阿兰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慌什么,回话。”叶岚庭温润的嗓音,依旧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金筱将视线移到叶岚庭脸上,见对方嘴角噙笑,示意她放心。她吁了口气,觉得自己也真够疑神疑鬼,于是耐着性子等阿兰开口。
“……姑、姑娘……”阿兰带着哭腔,头埋得更低了。
金筱的语气和缓了些,“你说吧,我不怪你。”
“这、这是您在石紫山,喝的补药,宗主,挂念您的身子,特意叮嘱我给您熬的,没——没毒。”
金筱沉声道:“你把头抬起来。”
阿兰顿了下,缓缓抬头,那双人畜无害的眼里,满是泪水,正不听使唤地往下淌。
“噗——”
金筱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兰还是那个阿兰,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只不过,开始怕她了罢了。
当初,金筱支阿兰去厨房拿点心,之后良楠便与她撕破了脸,这一过程中,阿兰指定回来过,还去禀告了叶岚庭。
所以才会有,金筱一开门,就见叶岚庭站在门外的场景。
阿兰这小丫头心思单纯,见跟了她多年的琅月说死就死,对她心生恐惧很正常。
“唉,真伤心。岚庭哥,你看看我把你家小孩吓的,你怕不是故意带她来见我的吧?”
叶岚庭轻笑,“确实是故意的,我瞧着你在石紫山时,挺喜欢她。”
金筱:“可她现在……”
“好啦,先把药喝了。”叶岚庭说着,舀了一勺药,在金筱的注视下,喝了下去。
金筱:“……”
叶岚庭把药勺放进阿兰举着的托盘中,药碗递向了金筱。
金筱的脸倏地红了,她接过药碗,比昨晚那烈酒喝得还痛快。
叶岚庭从她手中拿回药碗,放进托盘中,又把帕子递给她。
金筱垂下头,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羞愧道:“对不起,岚庭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怕是得了什么被迫害妄想症!”
叶岚庭:“……无事。”
他又对阿兰道:“自行领罚,下去吧。”
话毕,金筱还未来得及求情,阿兰已逃离了。
金筱苦笑,要说对此不痛不痒,是假的。
此时,她感觉身体愈发舒适,有一种田地久经干涸,逢一场春雨的满足。
“岚庭哥,这药见效好快啊,好像把我这段时间耗去的精气神,一股脑地补了回来。”
叶岚庭盯着金筱:“可有何不适?”
金筱摇头,“舒服极了。”
叶岚庭颔首,起身道:“好好休息,我先去忙,晚些来看你。”
金筱再三考虑,在叶岚庭离开里屋前,叫住了他。
“石紫山冤枉林驿多年,害他隐姓埋名,被修真界针对,如今真相大白……”金筱顿了顿,继续道:“石紫山会向他道歉吗?”
叶岚庭默然望着金筱,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掀起帘子,朝外屋走去,“阿筱,你还小,不懂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相大白。”
帘子垂了下来,脚步声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待金筱回过神来,下唇险些被她咬破了皮——
叶岚庭不对劲。
不管是八年前,金筱为了林驿,上石紫山寻求叶岚庭帮忙时,还是方才,一向温润有礼的叶岚庭,仿佛霎时变了个人。
那语气中带出来的漠然,许是他自己也没察觉。
金筱不禁怀疑,若林驿的事放在别人身上,叶岚庭还会这般对待吗?
还是说,当真如那客栈的中年修士所言,石紫山仗着在修真界的尊贵地位,不会拉下脸向世人道歉。
在叶岚庭眼中,八年前的错案,已经不值一提?
不是的。
这不是金筱所熟悉的叶岚庭,叶岚庭不该是这样的,金筱所看到的叶岚庭,正直、友善,凡事追求尽善尽美。
然而,金筱越是这样想,越是无法解释对方的反常。
这点疑虑将金筱的脑海冲开了个豁口,更多不解涌了进来。
金筱蹙起了眉:叶岚庭的人,为何总能找到她?昨夜危急关头,竟出现的那般恰当。
而且……
金筱感到一阵恶寒:叶岚庭都不问她为何晕倒,就已为她备好药了。
她是叶岚庭看着长大的,叶岚庭知道她有多信任他。她不过是觉得阿兰的行为可疑,试探了一句,为何叶岚庭却要喝那药呢?
再深想,叶岚庭何尝不是在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若是放到以前,金筱决计不会想到这层面。
当然,她也可以理解为,叶岚庭为她思虑周全,担心她的身子,怕她刚醒来就受累,才催她休息的。
可这段日子,她看了太多人间丑态,在一只只暗中操控的手中险象环生,她的心思怎可能没有变化?
就这,她昨晚还栽了跟头。
那只能说明,她把人性,还是想得简单了。
她心里不安得很,再也躺不住了,掀开被子跳下床,顺着门缝向外瞄去,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响起:
但愿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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