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张熹微快步上前, 伸手就要去探江晚的脉搏，被江晚避开。
“没什么。”江晚摇头，“遇到了一点让人不太高兴的事情。”
江晚不是傻子。
她现在在两方看来就是一件工具。
两边都想要拉拢她。
两边又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大概是神隐事件里, 江晚本来就没有什么影子出现。
加上那之后，江晚又十分大方的认可了十殿阎罗这样的结构划分。
竟然让他们觉得江晚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如果真是这样认为, 那真的就大错特错了！
张熹微看着江晚, 确定她真的没事之后, 又敏锐的察觉到江晚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
仿佛是, 力量上的不同。
“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张熹微坐在她对面, 身后是两具在地上扑腾的僵尸, 他还能心平气和的给江晚泡茶。
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夹, 动作行云流水，“你这张桌子, 再这样用下去得泡坏了。你现在也赚了不少钱, 没想过换一个地方住吗？”
张熹微实在是不擅长安慰这样的事情。
只能换了话题。
江晚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 换了话题之后, 她的心情也确实没有之前那么低落了。
“换。”江晚没嫌弃原主的家, 但是这里来来往往确实不方便。
唯一让江晚放心不下的，就是对面的艾婆婆。
艾婆婆和江奶奶算是人到老年处起来的好闺蜜, 江奶奶临终前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却还是咬着牙给艾婆婆设下了这样的咒术，让她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看着小孙子艾天赐结婚。
江晚当然不至于看到一个和原身有关的人, 就不顾幽冥的规则。
但规则之外还有人情。
况且, 艾婆婆留下, 也不是完全没有付出的。
“我看乾元宫就很不错！”江晚看着张熹微, 眉眼带笑。
见江晚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张熹微这才松了口气。
“乾元宫山下有农家乐，可以长租小别墅。”
“小道士，我觉得我们关系也不错了，你让我去你家山底下租房子，也不邀请我去乾元宫住？”
江晚一口喝掉杯子里的茶水，瞪着张熹微，“小道士啊小道士，我还帮了你那么多忙，你良心呢！”
张熹微看着江晚，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一本正经的说：“捂住了，昧着良心随便说！”
两人对视不说话，房间里只有僵尸低吼的声音。
“噗嗤！”江晚笑出声来，然后怎么也止不住想要笑的冲动。
张熹微居然在讲笑话！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让人觉得惊讶。
张熹微看着她笑，心里虽然还有些放不开，但至少不那么担心了。
“笑够了吗？”
“够了够了！哈哈哈哈……嗯！不笑了，不笑了！噗……”
江晚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把笑意强摁下去，抿着唇，脸上还带着一点大笑之后的红晕。
“住的地方，你有什么推荐吗？”
“有。”张熹微点头，“江河大学旁边有个小区，安保问题和环境都不错，户型也好。你要是考虑的话，可以在那边看看。”
“你呢？”江晚靠在沙发上，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骄矜的样子。
比起看到江晚沉默不语，张熹微果然还是更适应她现在的状态。
“我也住在那里。”张熹微直视江晚，“你也可以选择其他小区，只是从功能性和居住环境上看，那个小区是你暂时的最优选。”
那个小区虽然不是什么高档小区，但是安保很严密，如果是江晚不想见的人，只要没有得到业主的同意，是不可能进去的。
像上次那样，江晚的某些家人找上门来呼呼喝喝的情况，就可以避免再发生。
“好，等录完节目，我让李兰帮我去看看。她说，为了感谢我之前帮她的事情，加上不愿意再做现在的工作了，等节目录制结束，就来给我当助理。”
张熹微又给江晚倒了一杯茶，至于后面的僵尸，两个人都当做没看到似的。
一大一小两只僵尸非常没有牌面的在地上扑腾。
要换做别人，可能都被吓得不轻。
但是这两个，就仿佛地上的是两具没有任何动静的死尸。
提起李兰，江晚突然想起去英格兰之前，苏薇薇找过她，说什么崔莎那里有自己的熟人。
“走！”
江晚冷不丁的站起来，“先把‘四十万’交上去。你认识崔莎吗？”
“认识。”张熹微也起身，还用装着黑狗血的墨斗把那两只僵尸弹线困住，再封了他们的嘴。
给他们身上做了一些伪装，待会儿就可以直接带出去了。
“崔莎也在江河市。玄门有一个江河市的群，里面都是常年居住在江河市的天师、神婆这类人。你奶奶，从前应该也在那个群里。”
玄门的力量毕竟有限，像林听泉这样的正式职工其实就那么多。
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就需要向编外人员求助。
江奶奶，崔莎，甚至张熹微，都是编外人员。
但是，张熹微的身份又更为特殊一些。
“怎么？你要见她？”张熹微单手就提起了那两只僵尸，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江晚挑眉，打量着张熹微的身材。
看着瘦弱书生的样子，力气还挺大！
“崔莎说，我有熟人在她那里。但是我最近遇到一点事情，听到熟人心里就不高兴，你陪我去看看？”
江晚也不确定崔莎那里的熟人是不是她所想的那个。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糟心了。
“好，我陪你去。”张熹微点头。
说完，他自己的表情也有些不对了。
好像从认识江晚之后，他就没有拒绝过江晚的要求。
这对张熹微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包括这几天因为没有江晚的消息，自己坐立不安的状态，也让张熹微隐隐觉得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内。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只是答应都答应了，张熹微也不好再反悔。
崔莎的家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区，买了两套连着的loft，一套做工作室，一套做居住生活。
崔莎得知江晚过来，直接让他们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只是崔莎也没想到，来的人里居然还有张熹微。
“随便坐，我去给你们倒水。凉白开、茶还是果汁汽水？”
崔莎穿着一件性感睡衣，一边说话，一边穿上一件长长的丝绸睡袍。
说话的时候，还有一个金发猛男从崔莎卧室的方向出来，走到门口两人还深情拥吻着。
只是男人一走，崔莎的脸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江晚在沙发上看得双眸发亮，眨巴着眼睛看崔莎。
和从前崔莎在节目中表现出来的灵动乖巧不同。
崔莎看起来十分有女人味，单手提着两瓶矿泉水递给两人，坐下之后翘着脚，露出白嫩的小腿和精致的小脚。
手指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吐出一缕轻烟后，对张熹微笑道：“张道长，不如您去隔壁看看？”
这明显是要支开张熹微。
张熹微看江晚，见她点头，这才起身离开。
张熹微走后，崔莎又抽了两口，这才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你知道你的熟人是谁吗？”崔莎打量着江晚，眼神里满是探究。
江晚摇头。
但看到崔莎之后就可以确定，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我是供奉狐仙的。半年前，我家跑进来一只小狐仙，自称是我供奉的那位奶奶的小辈。”
江晚神色微动，现在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收留了那位小狐仙。但是一个多月前，那位小狐仙拜托我去救一个女孩子。”
崔莎说着，时时刻刻都在注意江晚的反应，“我赶到之后发现，那里竟然是《通灵之神》的海选现场。只是不过两分钟左右，不等我找到那个女孩，小狐仙就带着那个女孩的魂魄回来了，说女孩已经去世，她要护着那女孩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再送去轮回。她答应了女孩的奶奶，给她们再续祖孙缘分。”
话都说到这里了，江晚要是再听不出来怎么回事，那就是傻子。
果然，崔莎说：“我原本是想去给女孩收殓遗体。却发现，本应该死了的女孩，竟然活蹦乱跳的站起来，还继续参加节目了。江小姐，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
“知道。”江晚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又没有害死原主，也不是她非要强占这具身体的。
可崔莎不怎么认为，就连楼上供奉着的小狐仙也不这么认为。
楼上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江晚看都不看一眼。
“你害死了江晚！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游魂野鬼？”崔莎眼神锐利，哪里还有刚才风情万种的样子？
看着就像是女煞星一般。
“打住！”江晚抬手，“我没有害她。我也叫江晚，至于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我自己都不清楚。”
崔莎听到答案，收回如刀一般的视线。
她其实看得出来，江晚的本事不凡，说明江晚之前就不是一般人。
贸贸然换了身躯，对江晚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莎之前是看在小狐仙的面子上才去找从前那个江晚的。
只是发现江晚的身躯被人占据，而且她每一期的《通灵之神》都看了，还向苏薇薇打听了不少消息。
玄门中也有人调查了江晚。
崔莎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借尸还魂没有那么简单，夺舍更是不容易。
首先最麻烦的就是身体的情况。
如果是借尸还魂，那么尸体总有腐烂的一天，太容易被人发现奇怪之处了。
可如果是后者。
那两个江晚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联系的。
这一点，小狐仙在江家被供奉了数百年，都不曾记得江家有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如此，江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身体没有腐烂的样子，甚至比起从前那个江晚看起来还要更健康了。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江晚摊手，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来阳世还会遇到这么气人的事情，她还不如终日与鬼为伴。
都把她当软柿子捏！
气死个人了！
崔莎也不是什么性格暴躁的人，注意到楼上小狐仙没了动静，语气也放柔和了些。
“你是被人设计的？那从前的江晚是怎么回事？”
“她自己没说吗？我就是在家里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在这具身体里了。而且根本出不去，你要是有办法，我求之不得。”
两人一阵沉默。
“对了，那从前的那个江晚魂魄还在这里吗？在的话，我想见见她。”
崔莎摇头，“小狐仙察觉到前些天阴差异动，担心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趁着这片辖区的阴差还没有离开，就把江晚的魂魄交给了阴差，投胎去了。”
这几天阴差的动静，不光林听泉察觉。
玄门上下都感觉到了。
就连国外的巫师协会和魔法师协会都发来邮件询问，那些在他们国家的跨境阴差最近的动作也不轻，还有次误闯了一位巫师的召灵仪式，差点酿出大祸。
小狐仙也是担心万一出事，自己护不住从前那位江晚的魂魄。
她和江奶奶在一起那么多年，也相处出了感情。
再说，小狐仙也是看着从前那个江晚长大的。
好好的孩子突然就死了，还死得那么莫名其妙，她怎么可能不查出真相呢？
送走江晚和张熹微，崔莎上楼在两尊漂亮的狐狸像面前点燃一支细长的香，跪坐在神龛前说：“你都听到了，那个江晚没有害人。以她的能力，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就是我和你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小一点的那尊狐狸像里发出嘘嘘声，像是有空气在里面盘旋。
“其实，要我说，你说的那个小晚现在离世，说不定还少吃一点苦。你也说了，她那对父母就是心眼偏到了外太空的人，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上节目也是被家里气得。”
崔莎安慰着小狐仙，“真要和那样的三个人生活，你觉得你那个小晚会是什么结果呢？”
小狐仙又发出嘘嘘声，只是比起刚才要低沉了许多。
崔莎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话不地道，可小狐仙再这么执拗下去，就更不好了。
执念太深，小狐仙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功德都要付诸东流。
她也是为了小狐仙好。
——
回去的路上，张熹微见快到江晚家里了，突然道：“我之后需要出去一段时间，江小姐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听泉。”
“有事？”江晚坐在副驾驶玩安全带，听到张熹微的话，好奇的问：“你不是学生吗？有什么事情？”
“我也是玄门的编外人员，这次阴差异动，需要调查。”
说起阴差异动，江晚把脸一扭，看向车窗外，干笑两声，“这样啊？但是我看阴差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嘛！”
“不带魂魄去地府，这就是最大的动作。”张熹微言语带着强势，“打乱了阴阳轮回，扰乱了人间秩序，这还不算大动作？”
江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更心虚了。
她从前也同意过三次一级搜捕行动，没听说……还会发生这些啊……
张熹微把车停在路口，看了江晚一眼，又迅速避开和她对视，“你如果要看房子，也可以去找听泉。”
江晚下车的动作一顿，转身靠在车门上看着张熹微，“你今天怪怪的。”
好像是把“四十万”送去玄门之后，张熹微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了。
“有吗？”张熹微回头看她，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江晚只看了他几秒，目光也逐渐冷淡下来，“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后退两步，把车门用力关上，轻哼一声离开。
张熹微看到江晚这个态度，有些愕然的同时，唇角又带着一抹苦笑。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在张熹微从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中，这样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是第一次发生。
张熹微看着江晚离开的方向……他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耽误好姑娘了。
脚踩油门，开车离开。
回到家的江晚冲到沙发上坐着，大门也没关，对着沙发上的抱枕就是一顿锤。
“臭道士！死道士！我还没嫌弃你，你倒是敢嫌弃我了？死道士臭道士！”
她早就看出了张熹微是个外热内冷的，只是这段时间和张熹微相处得不错，江晚觉得他们也该是朋友了。
就像李兰和自己一样。
可今天张熹微的那个表情，还有那个眼神，江晚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当她很想和他做朋友吗？
她是谁？
幽冥之主！
幽冥之主会没有朋友吗？
不知道她在幽冥的时候，小鬼大鬼都是排着队等着和她说上半句话都是好的了！
江晚拿起旁边的小壶，对着壶嘴吨吨吨的喝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喝了几大口，又突然想起来。
该死的，这茶也是那个臭道士泡的！
江晚气得要把手里的壶砸下去，只是一想到这也是自己真金白银买的，不便宜呢！
又气呼呼的放在桌上，还伸出一根手指，把小壶往桌子里面推了点。
“小晚？你这是怎么了？”艾婆婆端着一大盘菜站在门口，身子有些佝偻，走路的步伐愈发僵硬起来。
江晚见状，连忙走上前帮着艾婆婆端菜。
“您怎么来了？天赐哥不是回来了吗？”
“他工作去了。这是天赐昨天带回来的海鲜，说是大酒店里才有的。我想着你一个人在家，肯定不会自己做饭吃的。”
艾婆婆慈爱的拍了拍江晚的手背，“怎么不见你那两个朋友？”
“他们也上班去了。”江晚扶着艾婆婆坐下，瞥见盘子里的海鲜都爬满了尸虫，眉心微锁。
江奶奶的本事其实就摆在那里。
给人看事儿什么的还行。
像这样的咒术，其实也是在小狐仙的帮助下完成的。
不管是江奶奶还是艾婆婆，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这世上，哪里有平白得到的东西呢？
现在艾婆婆的情况越来越差，再拖延下去，只怕就是江晚出手，也有心无力了。
这就好比是一个破旧不堪的木桶，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一桶水。
现在桶子上不断的出现裂缝，江晚补了一道又一道。
总有补不下去的时候。
到那一天，艾婆婆的身体就真的撑不住了。
江晚想，艾天赐肯定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不然，前两天她回来的时候，在楼道里遇见艾天赐，对方不会神情复杂的对自己道谢。
“工作好！”艾婆婆笑起来，脸上是一块又一块的尸斑，“小晚你再过半个多月就要去上大学了吧？以后也能找到好工作，我家天赐就是这样的！”
说着，见江晚一直盯着自己看，艾婆婆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最近可能是真的老了，脸上长了好多老年斑，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江晚拉着艾婆婆的手，她现在力量比起从前要强得多。
灵气和阴气交融着不断涌入艾婆婆的身体。
那些尸斑也慢慢淡化。
“您累不累？”江晚知道，艾婆婆的执念就是艾天赐。
可这样强撑着让自己留下，白天走在阳光下的时候，艾婆婆是会觉得非常不舒服的。
艾婆婆愣了一下，冰凉的手勾起江晚耳畔的头发，笑道：“累啊！但是只要看到天赐，我就什么都不累了。还有小晚！”
“你奶奶去世之前，让我多多照看你。她也知道你爸妈不靠谱，不着调，只是她真的没那个力气去教育自己的孩子了，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江晚是有原主记忆的。
那些江奶奶对原主慈爱保护的画面不断涌现在她的脑海里，江晚也觉得一阵鼻酸。
“其实，天赐哥可能更希望您可以舒服点呢？”江晚靠在艾婆婆的身边，让她给自己整理头发的动作更舒服一些。
“没办法，我是操心的命！”艾婆婆嘴上这么说，无神的眼底却让人觉得，仿佛看到了欢喜和幸福。
“你吃吧，晚些我来拿盘子。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听到了没有？”
“恩！”江晚扶着艾婆婆起身，“我送您！”
“不用！就这么几步路，我还是能走的。”老太太摆着手，动作比起刚才要顺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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