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中间一个玄衣男子长发翻飞,手执一柄通身泛红的长剑,正在和一个耋宿老者拼杀,虽然满脸血污,却并不狰狞可怖,反而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正是那个魔尊,程砚书一眼便看到了他。
只见老者身姿翩然和男子你来我往上下翻飞,一边又不疾不徐地说道:“逐戮,你已死到临头,还不束手就擒?”
程砚书骇然:逐戮,他竟然就是魔界第一位魔尊逐戮!这一战难道就是远古时期第一次仙魔大战吗?
逐戮听了桀骜不驯得大笑个不停,说道:“自古成王败寇,我逐戮岂是引颈就戮之辈,守一老儿你也太小看我了!”
程砚书向那老者看去,但见他面目和蔼,满脸褶皱却双目炯炯,唇下一枚黑痣如米粒大小,和典籍记载里的肖像一样看了让人忍不住生出敬爱亲近之心,他记得广阳宫的开山祖师就是守一仙人坐下第十个弟子程絮垣。
守一仙人道:“迷途知返,方为君子,你周身灵力已然几近枯竭,我有心饶你一命,你竟如此不知悔改!”
逐戮道:“多说无益,我死则死矣又有何惧!”
守一仙人长叹一口气道:“可惜可惜!”
说完运起周身灵力,吸收天地精华,于身前凝聚成一团硕大的五彩光球,守一仙人运掌推出,光球直冲逐戮而去,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只能以剑护身拼力而为,然而他这一战一人伤得神界半数仙人陨落,他自己亦是到了油尽灯枯之地。
但他宁可战死,也决不苟且偷生。
光球在他身前猛地炸开,四散开来,化作一束束光线穿透逐戮的身体。
只听逐戮一声哀嚎,长剑脱手,和他一起猛地从空中直坠下来,像一直断了线的纸鸢,没入了汹涌的无际海里。
“魔尊”,“魔尊大人”哭喊之声不绝如缕,更有甚者自断经脉,一跃而入无际海欲追随逐戮而去。
“师尊您没事吧?”“师叔身体如何?”
另一边守一仙人门中之人扶着他,帮他顺气宽胸,守一仙人摆摆手,略作休息,朗声说道:“魔尊逐戮已身死魂消,众位魔族已无反抗余力,若尔等返回魔界安生立命,我神界自当不去两厢无事!”
魔族虽是心有不甘,但只能卧薪尝胆以筹他日再做打算,魔族中尚还活着的有叫嚣着为魔尊报仇,视死如归者,也有默不作声以求保命者,一个粗旷的汉子起身喊道:“撤。”
魔族有人喊道:“毛统领,魔尊他老人家死不瞑目,我们岂能贪生怕死?”
毛统领沉默片刻,在抬起眼狠狠看了眼对面的诸位仙人,对手下众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有人回复道:“正是,正是!”
毛统领再一次沉声道:“撤!”
守一仙人一旁的门人问:“师尊,就这么当他们离开吗?他日再来为祸世间,到时候只怕还会是生灵涂炭?”
守一仙人一阵咳嗽,缓了缓说道:“想来你们都有这个疑问,告诉你们也无妨!”
众人道:“正要请教,还请师尊明示弟子诸人。”
守一仙人手指向上指了指说:“此乃天道,妖魔鬼怪亦属天道众生,存在自有其道理,岂能尽数灭绝?况且魔族人数众多,日后也总会有入魔之人,如何能除尽?只要他们尊守本份,三界自然太平无恙!”
众人道:“弟子受教!”
这时又有群仙走近,相来问候,程砚书本来想目睹一下祖师爷当年的风采,奈何现场太混乱,完全找不到,所以只是独自在无际海岸边沉思,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来不及回头,一下子沉进了海里。
本来以为在劫难逃了,没想到睁开眼出现在一处山洞里,身后一声叹息,程砚书转过身,看见一个老者盘膝打坐,面目平和,正是守一仙人,身前一裹水晶棺,里面躺了一位白衣少年,好像是魔尊逐戮,又好像是他程砚书。
程砚书一时摸不着头脑,为何守一仙人会搜寻到逐戮的尸身,用水晶棺保他尸身不腐,还用凝魄灯聚其魂魄不散。
守一道人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说:“你们进来吧!”
石门外十个白衣男女鱼贯而入,纷纷垂首听训,等待守一仙人的教诲。
程砚书看得清楚,最后一个进来的肯定就是祖师爷程絮垣了,只见他唇红齿白,虽然满脸稚嫩,已能看出和流传于世的画像诸多相近的地方,不觉心生敬意。
守一仙人说道:“此人虽曾为魔尊,但从此以后为我门人,此事不可再为外人知晓,为师已经为他洗髓换骨,重塑金身,他日定能保得四海太平,造福三界芸芸众生。”
洗髓换骨,重塑金身,不仅要求施为者修为高深,还要给出自己的灵脉,从此无法再修正道,更有甚者修为散尽,沦为废人。
众弟子闻言失声尖叫:“师尊!”
各个满脸担忧和疑惑,为首大弟子制止其余人,首先上前,声音哀切问道:“师尊,弟子不明白,师尊为何要这么做?”
又有一个女弟子上前大哭不止道:“有师尊在,亦可以维护正道维护苍生,弟子不懂,师尊为什么要抛下弟子,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吗?”
守一仙人道:“为师命不久已,就算不这么做也即将羽化,不得不早做打算!”
众弟子纷纷聚拢跪在守一道人身侧两旁,伏地痛哭,守一仙人道:“生离死别,你们又何必如此执着?为师活得太久了,也该离开了!你们要代为师好好照料他,待他醒来之时,悉心教导,着意栽培,叫他替我好好守护这世间万物!”
众弟子齐声道:“是,师尊,弟子领命!”
守一仙人道:“为师已为他重新取了名字,就叫砚书吧!”
众弟子道:“是,师尊!”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发生还是不免让人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程砚书万没料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出身,他只记得醒来那时什么也不记得了,师父告诉他,他受伤昏迷了很久,很多事情记不清也很正常,不曾想他的身世竟是这样,那么他之所以冠以“程”姓,想来也是因为当初祖师爷程絮垣姓“程”之故了。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程砚书抬起头,果见守一道人身形透明正含笑看着他,身边的弟子们已经都不见了,水晶棺也消失了。
程砚书道:“你……能看见我?”
守一仙人和蔼一笑说道:“当然,我一直在等你,而你也终于来了!”
程砚书不懂:“为什么?”
守一仙人道:“当年为了摧毁从你身体里取出的魔障,我早已不存于世了,你看到的只是我的一缕残识,只为看看你如今的一切,无意中竟被吸进了这幅“山河卷”里,不曾想还能再见到你。”
程砚书走上前去,跪在守一仙人身前道:“砚书能有今日,都是您老人家的成全,我必好好听你守护人间。”
守一仙人点头笑道:“这很好,很好,我心愿已了。”
程砚书抬眼看去,守一仙人身形越来越薄,越来越淡,直至华为一片雪花,为程砚书开道引路。
程砚书来到一处繁华的闹市,人头攒动,万人空巷,抬头望去,半空中临风满身血肉淋漓地被锁链绑在石柱上,胸前一柄冷剑,刽子手拿着盘子还在他身前用匕首一片一片地削肉,人群为之欢呼呐喊。
一群白衣男女中为首之人却是陌北,陌北上前凑近了临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神凶残至极,说道:“看到了吗,师弟?这就是你所守护的芸芸众生,愚蠢的凡人,需要你时敬你如神明,一旦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就可以肆意践踏□□你,甚至以啖你肉饮你血为荣!”
说完从盘子里轻轻捏起一片新鲜的血肉向下一抛,人群为之疯狂尖叫,扭打在一起争相抢食。
陌北道:“你可后悔?若你知错,我会念在同门之意留你苟延残喘几日,哈哈哈。”
临风悲哀地看着陌北,声音嘶哑:“不,后,悔,师兄,你,竟如此,恨我吗?”
陌北道:“若不是你,我何以落得这个下场,别忘了,我当初是为了谁才堕魔的!”
临风道:“是为了我,可为什么你要屠杀同门师长,他们并没有对不起你啊!”
陌北狂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们该死!”
临风眼里蓄满了泪水:“师兄,我真可怜你!天下莫敌又如何?“高处不胜寒”啊,到头来还不是孤家寡人?”
陌北怒吼:“胡说,你嫉妒我,我自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只是你再也看不到了!”
临风道:“师兄,陌北师兄,多谢你的成全,等见了师尊,我要当面求他的原谅,是我没有好好看护住师兄,累得他变成了这样!”
陌北喝道:“我很好,我很好,不需要你去替我求那些老混蛋的原谅!”
临风:“对不起!”
眼里的泪水扑簌簌地留下来,陌北眼神有一丝慌乱,身受替他抹去泪痕,说:“小临风,别怕,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临风温柔一笑,慢慢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若是在画里的幻像中死了,也就再也出不去了。
程砚书灵力被压制,任他如何嘶喊阻止都没用,小雪花感他所感,飘到临风近前,落在他眉心处。
临风只觉得额头上一阵清凉,随即睁开眼,此时他正置身于一处旷野,陌北师兄不见了,攒动的人群不见了,身上的血肉还在,连伤痕也没有一处,一切恢复如常。
程砚书走上前来俯视躺在地上的临风,说道:“别做梦了,刚才都是假的,得赶紧去救你师兄师姐。”
临风感觉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泪痕犹在,心痛崩溃的感觉也犹在,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些是假的,但又很开心是假的,终究陌北师兄好好的,大家也都还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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