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影山同学,”我心累地关上教室的门,把前辈们往外瞄的视线毫不留情地截断,对他吃力地微笑了下,“我们社团的人,嗯……有点太热情了,希望没有吓到你。”

    这种热情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像看珍惜动物一样把影山飞雄围起来、冲上去跟他握手,眼含热泪地感谢他是拯救戏剧社于水火的大好人,以及自认为在讲悄悄话实则很大声地感叹什么“运动部的男生就是不一样啊”之类很奇怪的话。

    “没有,”影山飞雄摇摇头,手里捧满了前辈们强行塞给他的点心牛奶,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的,“但是黄金周我要去集训,没办法排练,月岛跟你说过的吧?”

    “嗯嗯!我知道的,”我点头如捣蒜,“之前说好的嘛,绝对以排球部的事宜为先。”

    “集训期间,我会尽快把台词全部背下来的。”

    “给你的剧本应该是注音版本的吧?如果有被漏掉的字不会读,可以问阿萤和小忠。”

    他扯了扯嘴角,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月岛还是算了。”

    ……怎么说呢,我好像能理解。

    回班之后,我发现班级里也躁动得很,几个班干部全聚在讲台旁边,正在商量着什么的样子,于是伸手戳了戳谷地仁花的背:“仁花,发生了什么吗?”

    谷地仁花转过身子,脑袋上的小辫子可爱地晃了一下,她喝掉最后一口酸奶:“是学园祭啦,班长说要通过投票选咱们班要办的摊位。”

    “啊,我都忘了班里也要办活动!”我如遭雷劈,顿时眼前一黑,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学园祭忙得团团转的未来,感到人生无望,不由得瘫软在桌子上,“这几天全在忙社团了……”

    “对了,千咲子是戏剧社呢,要出演角色吗?什么样的剧本?”她兴致勃勃地问。

    熟悉起来之后,她总算不再对我一口一个敬语,在我搂着她脸贴着脸蹭的时候,也不会脸爆红到失去意识了。

    “不仅要演,还是女主角,”我鼓着腮帮子趴在桌子上,“剧本嘛,就是很普通的恋爱喜剧,辉夜姬下凡变成不良少女寻找真爱什么的。”

    “欸?”谷地仁花表情空白地歪了一下脑袋,我仿佛能看到两个具象化的问号从她头顶飘出来:“辉夜姬?不良少女?”

    确实,这两个名词光是放在一起就能让人觉得离谱了。

    “因为我们社团太穷了,根本租不起辉夜姬可以穿的华贵和服,”我疲惫地冲她笑了一下,“社团里倒是有件和服,但是我穿不上。”

    小林学姐曾经不死心地给我试过一次,发现不管是胳膊还是腿都露出来一大截,她就消沉地跑去改剧本了。

    至于为什么改成不良少女,纯粹是因为部里刚好有件我穿上很合适的制服长裙。

    所以我认为小林学姐能在有限的资源空间里把笔杆子挥舞到极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啊,是这样啊,”谷地仁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个剧本很新颖呢!我觉得效果一定会很不错,到时候我会去捧场的!”

    即使面对这种扯淡剧本也能努力圆场,多么善良可爱的小天使啊!我忍不住起身搂住她,贴着她软乎乎的脸蹭了蹭:“呜呜呜仁花……”

    我能感觉到她的脸慢慢变烫,谷地仁花轻轻拍我的背,小声但很坚定地为我打气:“加油,千咲子!”

    最后班里票选出的结果是家庭料理店,比起二组的鬼屋和三组的男仆咖啡店,我们班还算中规中矩,工作量应该不大。不幸的是我被选为了看板娘,这就意味着我要整天待在班门口——一丁点摸鱼时间都不会有。

    这可不行!

    我赶紧跑去找班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班长,像我这种脸根本没办法做看板娘吧!”

    她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闻言疑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写:“这不是很漂亮吗?很能代表我们五组的风范啊。”

    “谢谢夸奖但是!”我低头凑近她,把碎发全捋到脑后去,尽量把一张脸完整地露出来,“我不做表情的,就会这样——”

    自从开学那天被谷地仁花提醒之后,我就特地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我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会无意识往下拉,眼睛因为偷懒微微眯起来,看上去的确显得凶神恶煞生人勿近,好像随时要从人群里挑个人出来打一架。

    我垮着脸,指着自己:“你确定人看着这样一张脸会想进来用餐吗?”

    “会啊,”班长理所应当地回答,“有种‘我家的饭非常好吃所以我底气十足反正不吃不到是你们吃亏’——这样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啊!话说你是怎么从我生无可恋的表情里看出那么多字来的!

    经过半天的软磨硬泡,班长终于同意把我的值班时间从全场改为半场,能在看板娘和话剧之间稍微喘息一下。

    然而在越是在你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小状况就越是一个接一个地发生,还都是些明明无足挂齿,但就是会让心情好不起来的小状况。

    比如作业记错了页数,搞得早上手忙脚乱地一通狂写才堪堪在上交前补完。

    比如在戏剧社排练时,因为表演节奏脱节搞得进度十分缓慢,基本没什么进展。

    比如,我久违地生病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吃两颗感冒药睡一觉就会好,然而在第二天睁开眼睛之后,才刚动了动身子,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试着张了张嘴,发现肿痛的嗓子哑到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浑身都像被煮烂的面条一样,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头也疼得好像要炸开了。

    不管怎么说,先通知一下月岛萤吧。

    鉴于嗓子没办法发声,我只能顶着快要疼死的头和酸红的眼睛,哆嗦着手腕给他发消息,信息条瞬间变成已读,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一阵无奈。

    “生病了让我先走?”他的声音被电流扭曲,带上些微的颗粒感,“你现在怎么样?吃药了吗?体温量过了吗?”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我再次试图张嘴发声——未果,只能尽量挤出气音回答他:“我现在,失声啦……”

    “……”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我现在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现在已经模糊掉感知时间的能力了,但应该不会很长,因为月岛萤进门的时候是喘着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眯着眼睛看他大步走过来。

    紧接着,黏在脸上的头发被挑开,我舒服了一点,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下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顺手揩走眼角将滑未滑的泪水:“有点热,可能发烧了,先去我家吧。”

    他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放到床边,然后转过身子:“把外套穿上。”

    可是我现在身上全是汗啊,会把外套/弄脏的吧,我伸手拽了他一下,用气音吃力地说:“不用穿外套,就这么过去吧。”

    他深吸一口气,言语中有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好歹也稍微有点意识吧,别管什么脏不脏的,赶紧穿上——还有,嗓子发不了声就别说话了。”

    我刚才可没说脏不脏啊,你是会读心术吗?

    “我不会读心。”他背对着我突然这样说。

    我刚从被窝里爬出来,闻言吓了一跳:“!!!”

    “猜都猜到了吧,”他伸手摸了下脖子,“穿好了吗?”

    我没出声,用手敲了敲床头柜,他会意地转过身来在我面前蹲下,等我趴到他背上之后又叹了口气:“都说不要吃冰棒了,明明现在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

    我认为冰棒是无罪的,起码在感冒这件事上是无罪的,因为我是在嘴里暖化了之后再咽下去的!

    “不要说什么,因为是在嘴里暖化了再咽所以没关系,”他背着我下楼,“你昨天吃完之后明显变冷了很多吧,都在发抖了,给你外套也不穿。”

    ……你绝对有读心术。

    我闷闷不乐地趴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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