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打电话要张助理拨两名保镖守着黄珍珠,她听到了,对他说不用:“我不跑了,跑来跑去你总能找到我,还不如不跑了,我累了。”

    说完,黄珍珠想起自己‘夜大脱逃记’,她也是这样跟他说不用跟,转眼就跑了,她只好对他笑笑:“随你吧,我不跑了。”

    这话一出,弄得周明又是一口郁气堵在心头,这样温顺、失去生机的她让他不悦,心急火燎,没着没落的。

    黄珍珠觉得这样挺好,她温顺了配合了,不费力反抗了,给自己省点力气,也不给他发作的机会。

    这天下午,黄珍珠在廊亭里帮老板娘择菜,周明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在院里和郑婺绿讲电话谈项目上的事。

    小艳来找黄珍珠算昨天她代卖槟榔一天的营业额,看着黄珍珠代卖和小桃相差不多的营业额,小艳笑了开花,说她会记得黄珍珠这个人情,还把她老娘晒得菊花干给了她一大包,泡水喝清肝明目。

    这对话让廊亭外的周明听得一清二楚,才知道黄珍珠昨天是替人班作槟榔西施,恼起他阴阳怪气的时候她不作解释,她的温驯平静,他越发起了性子想折腾她,进逼她的底线,她不是配合得厉害吗?

    夏夜,黄珍珠吃完晚餐惯例出去散步消食,解了皮筋,几缕黑发滑泄在圆润的肩头,张助理送来文件要周明签字。他看着她那慢悠悠往外走的背影,妈的,明明是孕妇却清纯诱惑得厉害,他让张助理等他一阵,迈开长腿追了出去。

    旅馆对面的海滩散步的人很多,海浪拍打沙滩,高耸的椰子树叶沙沙作响,微风燥热。

    人群里,这对并排散步的情侣颇为登对,就是貌合神离了点。

    天气热,有男人走过,眼神轻佻地在黄珍珠身上流连,都被周明瞪回去,目光越多,他渐渐烦躁起来。

    周明在香港读硕士的时候,曾有一好友在校内和情敌打架,情敌说谁打赢谁就抱得美人归,建议输的那个矮子先回家练练体能,体力不济就算安娜跟了他也无用。

    好友是个矮子,又是嘴皮子钝的,没想到怎么怼,怒火冲冲时打架便落了下风,挥拳没挥到点子上,被对方躲过,本来必赢的局成了五五开。

    事后饮酒的时候,好友和众人抱怨,周明跟他解释,这是上了对方‘垃圾话’的当,一部分男人打架之前总会说上几句垃圾话,引对面震怒,出拳失利。

    周明把玩着酒杯,嘴损地出了主意:“我教你,再有下次,你就说,晚了,我让安娜怀孕了,还是三胞胎。”

    众人笑开,感叹他才是垃圾话鼻祖,一口气三胞胎能力得多强悍,周明笑得很是妖孽:“总不能对方说了垃圾话,我们不回敬他几句。”

    回到现在的夏夜海滩,有男人眼光飘向黄珍珠的时候,周明如鲠在喉,总想怒喝一声:“我让她怀孕了,她是孩子他娘,她是我的女人,看了也没用。”

    黄珍珠没有察觉身旁的男人俊脸微沉,突然被他揽住腰肢往他怀里带,大有宣示主权的意思。

    她的肩膀挤向他的身侧,黄珍珠不满骤然这么亲密,直推周明坚实的胸膛,拉开他的手:“别这样,我不习惯。”

    孩子他娘这么不配合,某人又是一口气堵在心口,浓眉微挑:“昨晚是谁往我身边蹭的?”

    周明让老板娘换了新空调,威力强劲,黄珍珠夜里发冷,迷迷糊糊往他怀里缩,他顺势揽着她睡了一夜。

    今早醒来,黄珍珠发现躺在他怀里,蹭得一下像是遇洪水猛兽地退开,头也不回地下床洗漱。

    黄珍珠没好气:“昨晚我是冷的,现在又不冷。松开,我不习惯。”

    周明向来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揽得她更紧,强硬霸道得让人难以忍受:“不习惯就慢慢习惯,总有习惯的时候。”

    这么一路走到夜市,灯光点点迷丽的小摊无数,黄珍珠惯例走到夜市就往回走,走回旅馆,这时被周明拉到一边的长凳上坐下。

    周明的脸色不太好,他还有文件未签,却让她坐下:“小艳说你爱吃酸橄榄和酸芒果,我去给你买点,在这里等我。”

    黄珍珠想说不用,他来了她的食欲就没好过,可是周明已经迈开长腿向夜市走去。

    周明在两个小摊上买了东西回来,长凳上不见了黄珍珠的踪影,他一颗心骤沉了一下,心想她不会又跑了吧?她什么时候能安分一点,还怀着孕,他四处环顾找她,在十几步外看见她的身影。

    黄珍珠独自一人背影寥落,她眼前是海滩的码头一隅,归来的渔船停泊,粗黝的男人挑着扁担稳步下船,船舱里钻出包头巾的女人提着饭盒,漾着笑叫两个孩子别闹了:“阿弟阿妹,和你爸一齐吃饭。”

    这场景看得黄珍珠出神,如果狄敏没死,一家四口也该是这样和和美美的,稍一难过,她的眼泪不自觉滑落,这时肚子突然疼了一下,应该是孩子在踢,很是意外地把她拽回现实。

    这时,黄珍珠被身后的男人攥住手臂,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地牵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你走错了,我在这儿呢。”

    一左一右,一个渔船一个夜景,两个相反的方向。

    黄珍珠抬眼,正牵着她的周明不知怎么生了气,紧绷的下巴,她还想扭头往回看,就被周明猛地扳回她的脸,他看见她哭了,眉头更是紧皱,强压着不悦,粗声粗气地说:“黄珍珠,你有我的孩子了,我们好好的。有些事回不去,别再乱想乱跑了。”

    黄珍珠听这话音,摸不清周明是不是知道了狄敏的事,‘有些事回不去’是指她回不去和狄敏的过去,还是指她别想再像往日一样落跑。

    黄珍珠看见的,周明自然也看见了,烦躁她有了他的孩子,还时不时沉湎于狄敏,他把她往回拉,看她脸上挂了泪,这下更是不爽,觉得自己一番心力和付出都成了无用功。他手上还提着挤在夜市人潮里给她买来的酸橄榄和酸芒果呢,转眼看见她对着旁人的一家美满落泪,他是有多失败才让她三不五时想起过去?

    真是小轿车比不上小货车,还比不上小破船了!

    就这样,神思不附的黄珍珠和满心不快的周明回到绿棕榈旅馆。

    旅馆大堂里,张助理刚刚接到一个噩耗,看见二人回来,上前禀报:“老板,黄栋梁抓贼出事了,被人捅了七刀,伤及脏器,现在送进医院抢救!”

    黄珍珠一听,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周明怕她滑落,急忙揽住她,站出来支持大局:“你先联系医院院长请最好的医生,预订班机,飞广州。”

    ……

    黄珍珠和周明抵达广州第一医院,已是深夜,医院夜间灯火通明,黄栋梁已经做完手术,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第一医院五楼,黄栋梁送入icu尚未苏醒,病房外坐在长椅上的嫂子哭红了眼睛,黄珍珠来的时候,她泪眼朦胧地认好了好一会儿,声线颤颤地叫她阿珠。

    现场还有警局领导,和一家人解释来龙去脉,黄栋梁夜间下班,遇小偷砸路边轿车的车窗,偷盗车厢内的现金和财物,他见义勇为勇追小偷,被小偷跑诱到城中村僻静处,联合团伙成员殴打他,连续被捅七刀,现在小偷团伙已捉拿归案。

    主治医生说黄栋梁被捅伤,伤及脏器,其中一刀直直插进他的肺部,能不能熬度过来,全看病人的意志和天意了。

    听得黄莺当场晕厥,周明向张助理递了个眼色,开了间病房送黄莺去休息。

    黄珍珠听完医生的话,双眼发直,眼泪像拧开了水龙头一样流,直直望着icu的门口说要守着她哥哥,脸上有种病态的执拗和坚持。

    周明怕黄珍珠情绪波动,慌里慌张地再出点什么事,让医生注射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给她找了间病房休息。

    这晚简直鸡飞狗跳,黄家三人,三人都倒了,周明在icu外守了一夜。

    接下来四五天,周明让院方调来了最好的医疗团队,黄栋梁依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起色,身体插满了各种管子。

    那晚,黄莺哭得晕倒,被医生查出怀孕,张助理向周明汇报这事时,他已经连续守了几个日夜,面容懒倦,没有过多表情,悠悠啧了一声:“不带套的男人真多。”

    张助理差点勒不住自己的舌头‘老板你也是’,周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瞥了他一眼,坦荡应下:“对,也包括我。”

    黄家三人,一个垂危病人,两个孕妇,彻底没了战斗力,周明不得不出面料理一切。

    嫂子黄莺和小姑子黄珍珠的病房相邻,黄莺刚怀孕反应剧烈,丈夫昏迷,弄得往日爱笑爱唱的泼辣姑娘哭得肝断愁肠,面容枯干像游魂。周明请来看顾黄莺的护工出了房门都连连叹息,好好一对小夫妻怎么了出这种事。

    黄珍珠这边情况更不妥,常常坐在黄栋梁的病房外不吃不喝地直直坐已填,她以前贫血、营养不良入院的事还让周明心有余悸,迫于无奈只能强行半扛半抱把她带回病房,她情绪激动、声嘶力竭,他给她喂下米粥都直往外吐。

    一时之间,医生来给黄珍珠注射镇定剂的频率渐高。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的黄珍珠梦见过去很多事。

    一次梦见她死去的阿爸阿妈,还有阿哥,一家人在田垄上忙活,新鲜割下来的芥蓝、菠菜整齐地码放在菜筐里,她哥踩着三轮车载上她一起去菜场送菜,车轮转呀转,她坐在后座,踏实平和的感觉至今她还记得。

    一次梦见阿爸阿妈不在后,她和阿哥相依为命的日子,他给读书的她修自行车,他当兵时省吃俭用存下补贴,给她买了一台电视机,提起盒子时崭新的电视机屏幕熠熠,还有她嫁人时,她哥哥躲在门板后抹眼泪,舍不得地探头出来看她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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