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珍珠在银湖运站上车前,匆匆梳理了一遍手袋,把没有必要留下的杂物丢弃,珠宝课本贵重她不舍得丢,看见崭新的本子和笔有些愣神,像是似曾相识,她的回忆里有类似的一幕,只是生活负担很重,她一路走来抛诸太多过往,一时之间记不得了。

    洁白整齐的本子和笔白白扔掉可惜,黄珍珠用不上,放在垃圾桶上,希望有个好学的小姑娘拾走。

    前往广西梧州,她买的卧铺票,老式的大巴过道狭窄,堆满行李,不锈钢材质的上下铺,被褥散发异味,床的楼梯上挂着颜色各异的塑料袋,装着乘沉甸甸的行李杂物。

    老式大巴重心后倾,摇摇晃晃从银湖运站开出,行驶在繁华的市区,路灯照出高叶阔树的绿意,在暗处像是阴森森匍匐的群山。

    大巴上高速,此时高速路口拥堵,前方三俩警察拦道查身份证,卧铺在最后排的黄珍珠一颗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她坐起往窗外看,是闪着灯的警车和脊背挺直的警察,一旁躺平入睡的老乡嘟囔了句怎么又停车了真烦,挥着蒲扇又睡过去。

    她扫一眼车厢前的时钟,现在夜晚十点过一刻,周明这么快就知道她逃跑了?他现在不应该在飞机上吗?

    黄珍珠扶着窗沿往外看,她甚至在筹划要不要趁乱下车,跑向高速边的灌木丛猫着腰躲起来,这时车辆又重新启动,笨重地经过关卡驶上广昆高速。

    虚惊一场,黄珍珠长叹一口气,自嘲自己的草木皆兵,听前边嗑瓜子的大姐聊天才知:近来南市举办东亚合作会议,各国首脑政要都来,进城的人出城的人都要身份证过机,整个高速口堵作一团。

    大巴窗外的景色轮变,夜间行车,高速路口的弯道草木诡谲乱生,时不时经过三两服务站,夜色里飞檐描金的高耸寺庙,再到迷夜渐明,太阳初升,鸭蛋青的天色,路旁的绿意开始显现。

    大巴驶入梧州运站的时候,已是早上六点半,黄珍珠一夜没睡,在摇晃的下铺里一路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累极了眯过去,被人吵醒:“到了!梧州梧州!”

    早上七点,售票窗点懒洋洋地挂上在售的牌子。

    运站前的早点摊炊烟袅袅,满盆的蒸玉米水汽饱满,她在路边吃了碗螺蛳粉,味道臭得外地人挥着鼻子躲味,她觉得很适口。

    黄珍珠起身买单,她的身后这时也有人起身买单,他的身形高大,拎着一个和年龄长相不相符的玫红色儿童书包,一双浑浊的眼正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

    高空没信号,周明在抵达吉隆坡国际机场时接到司机的电话,才知道黄珍珠又逃跑了。

    司机说九点下课,等不到黄珍珠,他在夜大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她的人影,查了学校监控才知道九点整,黄小姐就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帽子墨镜顺着人流朝南走了。

    郑婺绿正和吉方的项目代表握手接洽,转身看见周明冲着电话震怒地骂了一句‘养你们吃干饭的?一群废物!’,他握着手机的手臂绽起的青筋道道,随即就是砰的一声,暴怒的他把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

    炸裂的手机碎片飞得满地都是,周明太阳穴突突跳着,原本英俊的容貌此刻狰狞得扭曲,他咬牙切齿:“黄珍珠!我饶不了你!”先骗他要读夜大,装得楚楚可怜,求学上进,结果夜大第一天就逃得不见人影!真以为他不敢整她哥嫂?他整她哥嫂跟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她很好,既然走了就别被他抓住!

    郑婺绿急忙拉住周明,问他怎么回事。

    周明的眼睛几乎是猩红的,让助理联系航司,订私人班机,他要第一时间回到南市,揪出黄珍珠的第一时间他要亲临现场,听她的求饶声。

    郑婺绿才知晓原来是黄珍珠跑了,怪不得周明这样,他碍于吉隆坡的项目重大,有周明坐镇这事才能成,故而使出浑身解数要他冷静:“兄弟,一时半刻找不到她的,她既然要走,现在肯定是安全无虞的。我告诉你,钱重要,你在她的事情上失控太多次了,你要不要趁此机会冷静一下,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爱上她’三个字让周明瞬时发笑,薄唇微掀,俊脸原本的怒意被讥诮轻蔑所取代:“爱她?她也配?”一个屡次诓骗他还带着俩拖油瓶的农村寡妇,她还不配!

    “我现在只想找到她,让她生不如死。”说这话时,周明的眸色如墨,这话像是咬碎了牙关发出来的,很慢很重,一字一句宣告他对黄珍珠残忍的判决,他要她生不如死。

    ……

    早上七点半,天阴要落雨,乌云沉沉,梧州运站候车厅的黄珍珠等到了来接她的人,一个矮胖,笑得眼睛都埋肉里的海南汉子,詹志。他热情地搓着手领她往站外走,两人都没发现身后几米开外有个男人拉下鸭舌帽紧紧地跟上他们。

    吴奇凤从丧女那日便一直潜逃在外,买大巴票不用身份证,靠着大巴一直南下,到了广西梧州,他想着去南市,找周明和黄珍珠这对狗男女报仇。

    结果又遇上南市开什么合作会议,进城要查身份证,他只能流窜在梧州运站等着南市那什么会开完,今天竟然在这里看见这对狗男女其中那女的,那个大肚婆,嗜血的恨意让吴奇凤兴奋异常,打算瞄准她到无人的地方就了结她,一尸两命,让她和他的女儿田田黄泉路作伴,也算有个照应。谁想凭空冒出来一个汉子,也好,来一个他做一个来,两个他做一双!

    詹志引着黄珍珠往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出了运站,村中村的小巷逼仄,到处都是握手楼,阴天湿哒哒,他的话很多,语速又快:“你是珍珠吧?真漂亮。”

    经过交错横竖的巷子,吴奇凤始终和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至于跟丢,还能听清二人的对话。

    ——“你哥哥栋梁同志还好吧?近来警局的事是不是很多?他是不是调到省厅了?我和他好久没见了,叫他来万宁旅游吃海鲜都说没时间。”

    ——“最近天下太平吧?我今天来梧州出任务,顺便来接你,让你省了大巴钱嘿嘿!我的车就停在前面,万宁可是我的地盘!”

    这话让吴奇凤停下了跃跃欲前的脚步,身形一闪躲进巷子里,脊背冒出冷汗,连连咒骂格老子的!妈的,大肚婆的哥哥是警察!大肚婆身边这个也是警察!他怎么到哪里都躲不开警察!

    想到这里,吴奇凤不敢再追了,看着黄珍珠孤身这么大好的机会从眼前飘过。

    ……

    走进灰尘烟沙的停车场,黄珍珠一看詹志的车,一辆气势逼人的大货车,车上盖着避雨布。难怪做贼心虚的吴奇凤误会,连黄珍珠也误会了:“你不是我哥的同事?”

    詹志嘟囔他这身体素质哪能当警察,嘿嘿一笑,他知道她为什么会误会勒:“哎呀,我说的是车队出任务,我帮人跑货来广西挣钱。珍珠,上车。”

    一路风雨飘摇,起步笨重摇晃的大货车被风掀起遮雨布的一角,隐隐约约露出车牌上琼c的字样。

    ……

    郑婺绿好说歹说留住了周明,时近凌晨,二人应吉方的邀请来首府高级特色的餐厅吃宵夜,席上摆了酒,明明刚下机,两人还得强打精神饮酒应酬,在哪里做生意搞事业都不易。

    郑婺绿长袖善舞,借着懂马来语的助理翻译,在席间和一众政府高官聊得天花乱坠,笑逐颜开。席上周明也饮了不少,他是个活数据库,听着适时补充几句专业论调,项目计划又翔实,二人结合折服了吉方的高官。

    郑婺绿知道周明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完全在离开的黄珍珠那里,他刚刚在车上打了电话吩咐对面让黄栋梁停职,让黄莺失业,把哥嫂二人赶出他的房子,查出兄妹有无联系。那声线凉凉,即使听不出情绪也足够让郑婺绿心惊肉跳的,她究竟对周明做了什么?他是按连带弄垮她全家的节奏在整她啊。

    周明现在像一条绷紧的线,积蓄精力,酝酿残忍的复仇恨意,种种手段加诸在黄珍珠身上,等着他迟来的快意。

    吉隆坡多华人,郑婺绿正跟一位高官秀他懂的闽南语时,一旁的周明垂眸把玩着手边的银制餐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优雅地掠过刀刃,银光微微闪过他若有所思的英挺眉眼,像是在思考黄珍珠回来后要怎么折磨她才解气。

    周明的气质向来出众,现在因为冰冷的恨意和嗜血感,冷冽的眸子越发幽暗,显得他整个人捉摸不清。斯文败类,衣冠禽兽……郑婺绿已经想不出妥帖的什么词来形容他了。

    不过郑婺绿可以肯定一点:周明快疯了。

    周明和郑婺绿这摊酒局还没结束,助理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周总,把手中的传真递给他看:“周总,南市那边说,黄小姐离开夜大后去银湖运站坐车,这是监控拍到的她在候车厅的画面。”画面分成四格,黄珍珠正在整理手袋,在杂物掷进垃圾桶内,又把崭新的本子和笔端端正正地放在垃圾桶上面后,坐上了大巴。

    那天周明和狄虎饮酒,狄虎无意说起往日狄敏追黄珍珠的时候,就给还在读书的她买本子和笔。

    现在黄珍珠要读夜大,周明鬼迷心窍地跟着狄敏做。不求她的好脸色,但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她义无反顾离开他的时候随手丢弃在运站的垃圾桶上。

    周明看着传真上,丢了东西的黄珍珠头也不回上车的决绝背影,染上几分黯然的眼底越发幽暗,唇线紧抿,线条完美的下巴紧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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