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京郊冷意袭人。
慈恩寺在山上,有一段极长的石阶要爬。
宁宁和昭儿平生初见京郊风光,开始时颇有些兴奋,哼哧哼哧努力往上爬。
却到底体力不济,很快便气喘吁吁。
楚景玄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孩儿抱起来继续往慈恩寺去。
虞瑶不住偏头去看他,想将宁宁或昭儿接过来,每每遭到拒绝。
这么又过得一刻钟时间他们才爬上石阶。
见开阔平地之上,青山白云环绕坐落于此的慈恩寺,四下甚是静谧安宁。
虞瑶从入宫起便再没有机会亲自来慈恩寺了。
算一算足有七八年的时间,这座寺庙却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几无区别,依旧庄严肃穆,古朴厚重。
虞瑶凝望慈恩寺匾额。
在她旁边的楚景玄将宁宁和昭儿放在地上,转而不动声色悄悄拉一拉她的手:“进去罢。”
一句话也拉回虞瑶游走的神思。
虞瑶看一看楚景玄,发觉他额头有汗,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递过去。
“陛下擦擦汗。”
她柔声提醒,换来楚景玄淡淡一笑,只不接她的帕子。
虞瑶反应几息时间便已然明白他的用意。
只不仅两个孩子在,虞敏、流萤和祁将军等人也是随他们来慈恩寺的……
将帕子再往楚景玄面前递一递,见他当真不来接,虞瑶收起那方帕子。在楚景玄面容变得黯淡的一刻,她正准备牵过宁宁和昭儿带他们进去,流萤和虞敏已经上前两步,先行把两个孩子抱走。
连同祁寒川竟也先走一步。
虞瑶眼看着他们三个大人带着宁宁和昭儿走进慈恩寺。
楚景玄无声微笑往虞瑶的身边挪动两步。
复又悄悄拉一拉她垂在身侧的手,把她软软的手掌握在手心,楚景玄悄声道:“瑶瑶……”
虞瑶斜睨他,毫无犹豫将手抽出来。
楚景玄当即噤声,换作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安静立在她身侧。
见状,虞瑶微微弯了下嘴角,面容又迅速恢复平静,重新掏出那方帕子。
她指挥起楚景玄:“陛下弯弯腰。”
楚景玄依言照做,俯下身。
虞瑶一面帮他擦去额头的汗一面说:“陛下也不必太过逞强,宁宁和昭儿身量见长,这么抱他们太过费劲。”
楚景玄笑笑:“瑶瑶,我身体很好,不至于连两个孩子也抱不起。”
虞瑶抿唇,瞥他一眼。
“陛下以为我当真不晓得吗?当初在灵河县,陛下为救我,面上瞧不出来,实则元气大伤,才调养过数月,陛下便又御驾亲征,在边关辗转许久。那般情况下,如何能继续养身体?只怕没将身体拖垮便是万幸。有些事须得陛下亲力亲为便罢,有些事,陛下实在不该劳累。”
虞瑶关心他,楚景玄的确高兴。
然而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自己身体变弱,更不想叫她有所负担。
楚景玄又一笑,不以为意说:“周太医的医术瑶瑶见识过,有他帮我调理身子,早便痊愈了。”
“当真不碍事。”
虞瑶并没有坚持什么。
帮楚景玄擦过汗后,她收起帕子:“陛下,我们也快进去罢。”
平日里香火鼎盛的慈恩寺,今日除去他们与寺庙中的僧侣之外再无旁人。
寺中处处幽静,偶有鸟叫声与僧人们诵经的声音传来。
先一步入内的虞敏、流萤和祁寒川带着宁宁和昭儿等在大雄宝殿外。
虞瑶和楚景玄与他们碰面之后,寺中方丈露面,与楚景玄寒暄,称呼他为“娄公子”,显见此前曾有所接触。
望向身侧这一刻面容平静的楚景玄,虞瑶福灵心至,忽而想到——或许她和敏敏不在京城的这些年,楚景玄其实会代替她们,前来慈恩寺为她们娘亲上香。
娄公子。
这个称呼谈不上多陌生,当初在灵河县偶然相见楚景玄也自称姓“娄”。
会不会是……
虞瑶暗暗想,会不会是他的母妃姓娄,故而如此?如同她后来对外人也自称姓“沈”一般。
她心思转动之间,同楚景玄寒暄过半晌的方丈亲自为他们引路。
他们被带到一处小佛堂外,在这处小佛堂内常年供奉着的正是虞瑶和虞敏生母的牌位。
少倾,方丈离开。
虞瑶牵过昭儿对楚景玄道:“陛下,我和敏敏带着宁宁和昭儿进去吧。”
楚景玄轻轻颔首:“我便在外面,若有事随时喊我。”
“好。”虞瑶温声应下他的话,虞敏也牵过宁宁,他们四个人随即陆陆续续进去小佛堂中。
小佛堂里燃着许多烛火,十分亮堂。
香案上一尊尊佛像与墙上神佛壁画交相辉映,勾勒出威严肃静之感。
在外面尚且会因好奇而左看看、右看看的宁宁和昭儿被小佛堂内这种氛围所感染,又见虞瑶和虞敏面容严肃,这会儿一样乖乖巧巧、老老实实,既不乱看,更不乱跑,只静静待在她们的身边。
“宁宁,昭儿,这是供着的是你们外祖母。”
虞瑶低头对两个小孩儿说道,带他们在蒲团上跪下来,“给你们外祖母磕个头、上柱香。”
宁宁和昭儿在虞瑶的引导下冲香案上供着的牌位磕头。
上过香,虞敏便带他们先出去了。
过得不一会儿,虞敏折回小佛堂,她和虞瑶又在里面待得许久。
再出来时,两个人眼眶泛红,眼底隐约闪烁泪花,细细看便知哭过一场。
虞瑶自小佛堂出来,楚景玄便已快步迎上去。
却在握住她的手后直接牵着她又进去,虞敏回头望去一眼,和流萤哄着让宁宁和昭儿留在廊下。
虞瑶被楚景玄带回小佛堂。
她亦步亦趋跟在楚景玄的身后,眼见楚景玄径自走到香案前去。
在蒲团前停下脚步,楚景玄回头去看虞瑶,随即牵着她到自己身侧,手臂揽上她的肩膀,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香案上供奉的牌位。楚景玄郑重开口:“外姑在上,今吾得与瑶瑶再行好事,必尊之重之,爱之护之。外姑在天有灵,可朝督暮责,吾定言而有信,言出必行。”
话说罢,他鞠躬三次,又缓步上前上三炷香。
虞瑶看着楚景玄上过香后回到她身侧,她知道楚景玄的心思,暗忖间索性主动握住他的手。
“娘亲,女儿还是选择了这个人。”
嘴角微翘望向自个娘亲的牌位,虞瑶轻声说着,“女儿愿意再相信他一次,倘若……”
不等虞瑶说下去,楚景玄抢过话:“倘若我不能让你快乐幸福,倘若我令你失望,令你想要离开我,那便是我的错,当真变成那样,我不会为难你,不会强留你在身边。但我不会让你想要离开我的,瑶瑶,我们余生永不分离。”
虞瑶偏头去看楚景玄。
一瞬四目相对,又相视一笑,多留得片刻,他们从小佛堂出来。
因楚景玄提前做过安排,不用担心会遇见其他人,其后他们没有着急离开。
顺便带宁宁和昭儿在寺中散步赏景。
冬日天黑得要比旁的季节早些。
他们下山时乃是傍晚,夕阳余晖层层铺满石阶,等乘坐马车回到下榻之处,天便彻底黑下来了。
毕竟赶了半天的路又在慈恩寺逗留半日。
终于能休息,无论虞瑶还是宁宁和昭儿难免心神松散。
然而当虞瑶带两个小孩儿回到房间,甫一推门进去,三个人齐齐被房间里浮动的一片红光与金光闹得怔一怔。宁宁和昭儿目瞪口呆,慢一拍发出“哇”的一声。
虞瑶回过神,多看得几眼那些东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当即回头。
楚景玄走到她身边,见她面上辨不出情绪,语声不由得染上紧张:“瑶瑶,你喜不喜欢?”
虞瑶没有回答楚景玄的话。
她上前去查看被提前送过来的这些东西:一袭繁复的、绣工极精致的大红嫁衣,各式做工极精湛的赤金首饰。
若看不明白,倒是她犯起傻来了。
在他们离开阙州以前,楚景玄便郑重问过她,是否愿意再嫁他一次。
当时楚景玄表现得不着急回京,大约正是因为这个了。
因为需要时间准备和安排,因为打算……让她此番回来便光明正大以皇后的身份随他进宫。
虞瑶垂眼去看那一袭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嫁衣,手指搭在上面,指腹不自觉轻轻摩挲着衣料。回想起他在慈恩寺小佛堂里那席话,且晓得他既这么做,定然已事事妥帖,又觉得他如今晓得诸事多为她考虑,一心一意为她遮风挡雨,心下百般滋味。
她一直不说话,叫楚景玄渐生不安。
“瑶瑶……”正欲开口解释,虞瑶却抬眼截断他的话。
虞瑶问:“明日须得几时起身?”
楚景玄稍微愣了下,反应过来,悬着的一颗心安然放回肚子里,一笑说:“寻常的时辰便可。”
虞瑶点点头。
“起太早天儿冷。”楚景玄悄悄靠过去,“只是礼仪繁琐,难免累人,今晚得好好休息。”
虞瑶是经历过一次的。
那些繁琐的礼仪、各式各样的规矩,虽记忆不甚清晰,但大致记得。
印象更为深刻的是一整日下来,疲惫不堪,腰肢酸软。
而前些时日答应楚景玄所说的再嫁他一次的时候,自然没有惦记这些事。
而今……
虞瑶看一眼楚景玄,慢慢收回搭在嫁衣上的手,轻唔一声:“陛下的话倒是提醒我。”
楚景玄问:“提醒什么?”
“累人呀。”虞瑶语气有些无辜,“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楚景玄正琢磨此话何意,虞瑶已慢悠悠补上一句:“陛下,我后悔了。”
“瑶瑶!”楚景玄听言便是一惊。
虞瑶笑看他一眼,牵起睁大眼睛好奇看着他们的宁宁和昭儿:“走,娘亲带你们去用膳。”
楚景玄立在原地讶然看虞瑶三人出去了。
须臾,他后知后觉,那几句话应当是在和他开玩笑……
只心下惴惴,楚景玄跟去用膳,见虞瑶的旁边有空位,自觉坐过去。
虞瑶正专心用膳,没看他。
“瑶瑶,”楚景玄沉默拿起银筷,夹一筷子菜放到她面前的碗碟里,忍不住问,“刚刚的话,不是真的吧?”
几个字说得异常小心。
虞瑶嘴角微翘,也夹一筷子红焖羊肉给楚景玄:“陛下用膳。”
“吃饱以后——”
“也好早些洗漱休息,明天可是得早起呢。”
楚景玄微愣之下确认之前那话是玩笑,唇边终于浮现一点浅浅笑意。
“瑶瑶也吃。”他笑着殷殷切切帮虞瑶多添一筷子菜。
本是嫁过一回的人,何况年岁长了那许多,虞瑶便以为自己能平静对待翌日会发生的一切。
却未想,夜里辗转忐忑,竟生出些少女心事。
恍然仿佛回到最初出嫁那一次。
心中惶惶,几多忐忑,细想又知今时今日与那个时候大不相同。
当初对进宫以后的生活充满悲观的念头。
这一次,她并无那些忧虑,她同楚景玄之间亦不再隔着那许多的人与事。
虞瑶想着这些,脑海诸般念头逐渐被楚景玄这些日子的体贴温柔占据,一颗心也变得安定。
复在心神安定中捕捉住困意,在夜深寂寂里悄然睡去。
翌日清早。
虞瑶一觉将将睡醒,流萤便已领着梳头娘子并一群小丫鬟进来。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留在房间里洗漱、用早膳,用过早膳,她们随即马不停蹄开始帮她绾发梳妆。起初她被伺候得晕头转向,后来索性丢开手任由她们摆布。
灵河县生活的那些年,衣着上虞瑶养成以轻便舒服为主的习惯,盛装打扮也离她颇为遥远。
今日凤冠霞帔,满头珠翠,愈觉得脑袋发沉。
她这个样子已顾不上别的。
但知道虞敏和祁寒川会照顾好宁宁和昭儿,便不至于太过挂怀。
当红盖头被蒙住脸,眼前红雾蒙蒙,虞瑶被流萤扶出房间。
又在锣鼓喧天中坐进花轿,在热闹喜庆的气氛里,入京城,直奔向皇宫。
花轿外始终有热闹的动静传进来。
虞瑶听着,一颗心反而很平静,并无昨天夜里有过的忐忑。
直到热闹的动静渐消。
周遭变得安静,除去脚步声、马蹄声与马车车辙滚过地面的声音外,几乎听不见别的响动。
看不见外面情况的虞瑶凝神仔细听一听这些动静,想着大概已经远离长街,花轿骤然停下,马蹄声、马车的车辙声一并消失。这一阵忽然的寂静只维持数息时间,转眼之间便是排山倒海山呼万岁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虞瑶的耳中。
她讶然,心口猛地跳动了两下。
而伴随着群臣恭迎,花轿重又启程向前而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入得皇宫。
当花轿又一次停下时,轿帘被掀开,虞瑶被扶着从花轿上下来,未几时,手里被塞过来一截大红的绸缎。
她清楚在大红绸缎的另一头便是楚景玄。
于是,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平稳,被牵引着入得正殿内。
在礼官的主持下,在一道道目光的见证之下,他们同牢而食,合卺而饮。
象征他们从此夫妻合一、永结同心。
到得此时,虞瑶内心平和,想到那些朝臣们日后晓得她真实身份,不知如何吹胡子瞪眼,不但不觉得紧张惶恐,乃至无端有些恶趣味的好笑。似乎确信楚景玄会在她身边会保护她,便不感到害怕。
饮下合卺酒,他们两个人也又一次礼成。
被扶着从殿内出来的虞瑶转而被送回了凤鸾宫去休息。
流萤、虞敏和宁宁、昭儿暂不便露面,是以先行被送到凤鸾宫。
祁寒川的身份不便入后宫,进宫以后很快与他们分开。
临别之际,坐在马车里的虞敏掀开帘子一角,看见马背上少见穿着一身藏蓝衣袍的祁寒川。
那一刻心有所觉,知此一别,恐难再见。
虞敏十分清楚——
这一年多时间,若非陛下有旨,令他保护昭儿和她姐姐,祁寒川也不会一直待在他们身边。
况且祁寒川本也从来不是寻常侍卫,往后自有别的许多正经事要忙。
那是原本便属于祁寒川的生活,注定要如此。
分明清楚这一点,却在祁寒川朝她看过来时,虞敏脑袋一嗡,脱口而出:“祁将军,我们还会见面吗?”
话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太过冒失。
但祁寒川对她说:“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虞敏红着脸放下马车帘子。
今日至少名义上乃是帝后大婚之日,凤鸾宫被装扮一新,处处张灯结彩。
虞瑶被送至凤鸾宫后,顾不上欣赏或感慨回味,只觉得快要被沉沉的首饰压断脖子,连忙让虞敏来帮她。
顺便问得几句宁宁和昭儿。
听闻他们在偏殿睡下了,有流萤在照顾着,虞瑶也放下心。
初冬夜里冷凉,凤鸾宫中燃起炭盆。
沐浴梳洗一番的虞瑶换上一袭轻便些的大红衣裙,重新绾发,整个人才算是松快许多。
楚景玄担心她饿着,命人送来热乎乎的吃食。
虞瑶不客气和虞敏一起用过些,填饱肚子,才拉着虞敏说得一会儿话,外面有宫人高声通禀说楚景玄过来了。
“姐姐,我也先去休息。”
虞敏笑着起身,帮虞瑶用红盖头如之前那样蒙住脸,她便从凤鸾宫的正殿出来,去偏殿寻流萤。
蒙着红盖头的虞瑶端正坐在床沿。
脚步声靠近,她手指略略揪了下裙摆又松开,眼帘低垂,瞧见一双龙纹靴出现在她视线中。
下一刻,脑袋上一轻。
是红盖头被掀开,周遭事物变得亮堂堂。
虞瑶缓缓抬眸,恰撞进楚景玄目光灼灼的一双眸子,一时四目相对。
楚景玄一瞬不瞬看着虞瑶,眼前温婉动人、粉面花颜的娘子与当年的小娘子重叠在一起,他不由得弯一弯唇。
“瑶瑶,你真美。”他含情脉脉,柔声说道。
话音落下便伸出手去,牵着脸颊微烫的虞瑶站起身,带她在桌边坐下来。
红烛高燃,灯火通明。
楚景玄变戏法似的将一个巴掌宽、半壁长的锦盒推到虞瑶的面前:“瑶瑶,这是给你的。”
虞瑶看着那锦盒,眼底有淡淡疑惑。
静默过数息,她在楚景玄的目光里将锦盒打开,便是一怔。
锦盒里装着的东西……
乃是当初在阙州楚景玄当着沈碧珠、楚辰远等人的面许诺过的铁券丹书。
虞瑶手指扶住锦盒,眼也不眨盯住锦盒看,心绪难言。
楚景玄握住虞瑶的手从锦盒上移开,继而扶住她的肩让她稍微侧过身子,两个人相对而坐。
“瑶瑶,许诺过给你的那些,我没有忘记。”
“也都会努力去做。”
楚景玄柔声说道,重又拉着她的手。
“往后我们互相陪伴,瑶瑶,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对我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尽力去做。”
虞瑶说不出话,起身靠近楚景玄,坐在他腿上,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楚景玄手臂环住她,低声道:“但是我也有个请求。”
虞瑶问:“是什么?”
楚景玄沉默间捏一捏她的手,小声说:“这几日,能不能把宁宁和昭儿稍微放一放,我们两个人待在一起。”
虞瑶刹那间莫名记起去沈宅那日马车上楚景玄那些不正经的话。
她脸颊愈发滚烫,视线迟迟扫过殿内,仔细看一看,发现与她在宫里时没有多少差别。
迟来的翻涌回忆将虞瑶的心思勾走。
旧事如潮水扑面而来,最终定格于他们在南苑遭遇过的那一次刺杀。
虞瑶记得,那场刺杀过后,楚景玄对她态度变了很多。
她得知他对她的感情也是那之后的事情。
“好呀。”
虞瑶慢吞吞赞同楚景玄的提议,“我们单独待几日,让敏敏和流萤帮忙照顾宁宁和昭儿。”
楚景玄双眼一亮。
虞瑶却又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去南苑,好不好?”
虞瑶是故意提起南苑这个地方。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楚景玄一听见这个地方神色顿时严肃了些,眉眼间辨别得出紧张的情绪。
楚景玄语气变得谨慎起来:“瑶瑶,冬日的南苑十分无趣,换个地方?”
虞瑶因他前一刻的反应而态度坚定。
“不,我想去南苑。”
“陛下方才不是还说有什么都可以对陛下说?不是说能做的事,都会尽力去做?难道不过是糊弄我的假话?”
楚景玄:“……”
难以反驳,兼之虞瑶格外坚持,楚景玄唯有言出必行,去吩咐准备马车。
他们趁夜出宫,赶至南苑。
甫一从马车上下来,虞瑶便发现南苑守卫森严,不输皇宫,显而易见是楚景玄下的令。
夜里风冷,楚景玄帮她裹紧身上的斗篷,牵起她的手,一面带她朝近在眼前的承光宫走去,一面问:“瑶瑶怎么突然想过来南苑?”虞瑶却拽了下他的手掌,停下脚步,继而朝着四周看过去。
楚景玄问:“怎么?”
“去一个地方。”虞瑶说罢,反握住楚景玄的手,拉着他脚下调转方向。
循着记忆,虞瑶带楚景玄去寻那个藏在树林深处看萤火的地方。
楚景玄比她更熟悉南苑,不多时领会她的用意,虽然克制不住感到紧张,但没有横加阻拦。
他们终于在多年过去后再次穿过那一片树林。
借由宫灯照亮,沿着蜿蜒小径至尽头,眼前一如从前顷刻豁然开朗。
初冬的这个地方没有流萤飞舞。
山间那一条溪流也不远似夏日那般流水潺潺,连同这片草地亦无茵茵茂密之像,甚至夜风要比别处更冷一些。
事事寻不见从前。
却又事事令人追忆起从前。
但虞瑶没有任何不满意,她拉着楚景玄在草地上躺下来,枕着他的手臂。
仰面去看头顶夜空,只是无星无月的夜晚,一样叫人不知烦忧。
“陛下当年其实是特地带来我这里看流萤的对不对?”
虞瑶往楚景玄的身边挪一挪,含笑问他。
那个时候,看不透、猜不出的事,而今无比浅显,不必等待回应,早已知晓答案。虞瑶也不是想要楚景玄的回答,是以她顿一顿又继续说:“那的确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惊艳的夜景,我很喜欢。论起来,亦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陛下明白吗?”
虞瑶收回视线去看楚景玄,见他眸光沉沉,索性趴在他身上,凑近看他。
“过去了。”
她伸出手,摸一摸楚景玄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微微一笑,“那些事再也不会发生,对不对?”
楚景玄握住虞瑶的手,放在唇边吻一吻:“不会了。”
“绝不再让瑶瑶受到那样的伤害。”
虞瑶笑:“我相信陛下。”
她探过身子,在楚景玄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做了当时楚景玄大约想要对她做,却没能做成的事。
这般举动对楚景玄而言,是无法言说的撩拨。
他喉结顿时上下滚动了两下,本顾念这是在外面,终情难自已,将虞瑶定在自己身前深深回吻。
夜空之下,衣袂纠缠。
一阵寒凉夜风吹过,有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散落风中。
“瑶瑶,你对我笑的每一天皆是我此生之中最为幸福的一天。”
“能够遇见你,真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在这里结束啦。
从南苑开始彻底变得支离破碎的这份感情,在南苑迈出新一步。
番外计划先写一写后面瑶瑶和狗子在宫里的生活,然后想写宁宁和昭儿长大以后的故事,大家挑感兴趣的看吧!
写这个故事不记得哭过多少次,经常一边写一边哭,可以说投入了很多感情。连载期有过不太平,生了一个多星期的病以后状态也一直不太好,连日更都难保证,觉得很抱歉,也非常感谢大家的体谅和支持。千言万语,评论送小红包,有缘我们新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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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古言打算写《淑妃今天也只想咸鱼》,感兴趣可以提前收藏,点进作者专栏可见。
文案:
前世,云莺恋慕皇帝赵崇,费尽心思博他宠爱。然而她的两个孩子却都早夭,她病逝前,得到的是一句报应不爽的讥诮。
重回初初入宫的年岁,回想前世种种,云莺只觉得不值。
云莺终究想开了,从此悠闲度日,遛鸟逗猫,赏花品茗,准备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谁知皇帝翻她牌子却越来越勤快,隐隐的,似比前世更加偏爱她……
·
一日,赵崇发现自己莫名得了个能听见云莺心声的本事。
他心下奇怪,不免多翻几次云莺的牌子。
于是便见云莺面上欢喜:“陛下朝事繁忙,仍日日来看臣妾,臣妾实在感动。”
心下却抱怨,“这样冷的天,又要伺候陛下早起。”
赵崇:“……”
翌日天不亮,赵崇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起身,生怕吵醒身侧的美人。
大太监看在眼中,心下惊叹:陛下也太疼爱淑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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