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北地边疆。
浓云压天低,折戟沉黄沙。
砂石戈壁间,陆广率领的宋军从南部腹地径直涌上,大宋军旗聚如盾,散如星,行进间便如犬牙般将安岚敌军吞吃入腹。
安岚草肥马快,宋军向来作战谨慎,如此大动干戈尚属首次,安岚主将遂下令撤至河流对岸拉开距离观望对方意图,军队转而纵马掉头,但宋军前行迅速,安岚有些乱了节奏,驭马骑兵一股脑扎入河中,却只听一阵马儿嘶鸣,不知怎的,那安岚战马纷纷噗通噗通翻入河流,将军士摔了个底朝天。
随后,又闻一声号角苍凉壮阔,霎时间,只见陆婉婉率领宋军从北部山脊倾泻而下,军队以陆婉婉为首呈尖峰状迅捷突进,顷刻,便抵达山脚与安岚军队短兵相接。
二者前后包夹,呈合围之势,直将安岚主帅包了饺子。
此时,安岚军队方从河水里爬起,后有陆广军围追,前有陆婉婉军堵截,便只好就地迎战,可安岚部众未等反应过来便被早就藏匿在河流里的步兵杀了个措手不及,如此,大宋军队势如破竹便将安岚部众斩了个七零八落。
安岚本为游牧民族,其境多山,山地作战尤为安岚主帅所擅长,其力而擅则必轻之,陆广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亲率军队从南部边境长驱直入,宋军如此大刀阔斧,安岚必疑心有炸。
起初,宋军并不卖力拼杀,只勒马猛进,随后,安岚果然且打且退,欲跨过河流至北部山脚隔岸观望,这时,陆婉婉早就绕路摸到安岚军队身后,只待号角一响,便率军而下。
何况,安岚少水,而大宋水系丰富,陆广早就安排了擅长憋气且水性极好的士兵拿着粗绳入水,将粗绳交错绑至河底礁石,安岚军队皆骑马,而大宋尚置步兵,如此,便形成了这安岚军队的天然减速带。
陆婉婉虽为女子,征战杀伐却毫不犹豫,只见这万里戈壁间的唯一女子,骑一雪白战马,身穿黄铜铠甲,墨发以银冠束之,黛眉纤长,尾部凌厉上挑,端的一派飒爽英气。
陆婉婉手执一支梨花木仓,率先冲入敌阵,梨花木仓于战马上挥舞的猎猎生风,千军万马之间,白马宛如一把利刃,瞬间将敌人堪堪组建的布阵开了个口子。
不过半个时辰,安岚便捉襟见肘,被如敛翅般包裹的宋军一鼓作气击杀在河畔。
此时,远方的天地交接处,浓云散去,天光流泻而下,穿过沙尘投射到了那正迎风飘舞的大宋军旗之上。
陆婉婉策马而立,向大宋的方向望去。
离家一载,今日终于凯旋。
她想。
一月后,南宋重华宫。
此次与宋军迎战的正是安岚主力部队,此战大胜,便力挫了对方嚣张气焰。两年前陆广北地大捷后一载,安岚再次来扰大宋边境,出征时,陆广特意带上了陆婉婉,意在去北地历练,谁知,安岚似乎夺宋边疆之心毅然,这一走便是整整一年。
李执龙心大悦,遂赐宴重华宫,是谓重华宫夜宴。
时隔一年再入宫闱,陆婉婉褪去钗裙绫罗,便也褪去了若干稚嫩,一袭白色束袖利落英气,金玉革带勾勒纤细腰肢,墨发以冠束在脑后,无华丽珠玉,便已卓而不群。
陈之媛作为二品诰命夫人便也自然可以入宫赴宴。
时值中秋佳节,再加上宋军大胜安岚,重华宫夜宴几乎所有的皇亲贵戚都到了场,宫内的不少侍卫都被抽调到了这里,更不用说这以护卫皇上为使命的殿前司。
萧宇忙的脚不着地,此时方有功夫站着喘口气。
这两年他受宸妃青眼,明里暗里帮了宸妃不少忙,而皇帝知其为正直不阿的殿前司指挥使萧骏之子,便也着意提拔萧宇,现在已然成为了从五品殿前司虞候,基本可掌殿前司大小事,如何布防规划为指挥使以及副指挥使职责,具体如何执行调度便由他这个殿前司虞候来做。
萧宇方巡视了布防情况,靠在这墙上歇歇脚,便见不远处有人走来,他忙站直了身欲施礼,便觉此人十分眼熟。
陆广将军?
此前陆广出征之时,李执亲自送行,他便远远见过陆广一次,现在的眼前人,尚且带着北地风沙的沧桑之感,不过倒更为其增添了几分随意不羁。
那是不是说一同出征归来的陆婉婉也会赴宴…
思索之时,但见转角走出一个利落的白色身影,那不是陆婉婉是谁?!
萧宇忙对行至面前的陆广、陈之媛行了礼,随后便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噙着欣喜道:“小宇!”
!
小狗的耳朵支棱了起来。
“爹,娘,这是我朋友萧宇,我和他说说话,一会就进去。”
陆婉婉快走了几步给陆广、陈之媛介绍道。
“陆将军,久闻大名。陈夫人,中秋安康。”
萧宇是真心崇拜这可以在沙场上横刀立马的大将军陆广,施礼之际便也自然充满尊敬与诚恳。至于这陈夫人,他倒是第一次见,可见之便觉对方亲切,一看便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萧宇?
他与萧骏是军中多年至交,萧骏身负要职却行事低调,此前他便听闻萧骏的小儿子参加武举殿试,却未闻对方取得任何功名,后来与萧骏小聚,知其子已然被萧骏低调安排进了殿前司做了一名侍卫,如此,萧宇身穿这殿前司虞候衣物,再加上这萧宇的胡人相貌,陆广心里便了然。
“萧虞候年轻有为。”
陆广点头示意。
“婉婉在家说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真少年英雄。”
陈之媛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她打量着萧宇,便觉这少年透着一股子劲,将来定能成大事。
!
姐姐说起过自己。
小狗开心。
萧宇面上仍旧一副恭敬,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陈之媛随即对陆婉婉嘱咐道:“不许贪玩。”
“知道了知道了。”
陆广与陈之媛在陆婉婉有些无奈的嘟囔声里转而步入重华宫,毕竟,陆婉婉的心性他再清楚不过,虽然不喜拘束,性格活泼,却并非行事无度之人,经过这次出征,便更觉陆婉婉理智沉稳。
诱敌深入的最初谋划,便是陆婉婉所说。
看着陆广离去的背影,陆婉婉按耐不住欣喜,一把抓住萧宇的肩膀便将人转了个圈,“让我好好看看。”
萧宇站定后笑吟吟的看着陆婉婉,少年的眼底噙着晶晶亮。
“长大了,也长高了。”
陆婉婉笑着道。
“小宇想姐姐!姐姐这一年都瘦了…”
说着,小狗的耳朵耷拉了下去,少年看着陆婉婉慢慢垂下了眼角,那黑亮的眼眸里噙着和语气一般的委屈,仿佛受这行军之苦风餐露宿的是他而不是陆婉婉。
“都是做五品虞候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心性呀。”
陆婉婉这话说的便不自觉带上些宠溺,她摸了摸萧宇的头,便又见对方熟悉的抿着唇勾了嘴角。
殿前司乃皇宫安全护卫机要部门,行事务必雷厉风行,可完全卸下防备的小狼崽在自己面前却只是一只撒娇小狗,这让陆婉婉心里不禁多了些柔软。
“呵。”
这边还没寒暄完,陆婉婉便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冷笑。
转头,只见李元款步走近。
这声音熟悉是因为来人是李元,陌生是因为经过这两年,当时的少年声音早已增添了更加沉稳的男性声音。
好嘛,这小子也抽条了。
不过,却是还如以前那般长着张惹人厌的嘴。
陆婉婉在心里撇撇嘴。
“参见燕王殿下。”
陆婉婉、萧宇施礼道。
“免礼。”
李元道。
跟在李元身后的上官一鸣看着方才李元的冷笑此时心思转的飞快。
今天一大早,李元便一个人在寝殿翻找,他经过门口,便以为李元是不见了什么东西便上前帮忙,谁知对方头也不回,半个身子都进了衣柜只扔出一句“没有。”
于是他便侍立一旁,等待吩咐。半晌,李元才抱了一堆衣服出来。
“这些都是新做的,你帮我参谋参谋今晚穿哪件。”
说着,李元将那些华服扔在床上,便拿起一件就走到镜子前比量。
上官一鸣看着这小殿下眼角眉梢都露着藏不住的笑,寻思这平日里都由侍女为其梳妆更衣,何时需要燕王殿下亲力亲为了?
虽说重华宫夜宴隆重,但李元这情绪也过于兴奋了吧,女为悦己者容,谁说男人不是如此?
好家伙,他貌似知道了不得了的事,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上官,这件如何?”
上官一鸣看着李元身上这件纹绣星辰的黑衣点了点头。毕竟这是李元最常穿的颜色,而且花纹新奇华丽,富丽之中透着别致俊雅,定能衬的小殿下艳压群芳,啊呸,卓尔不群。
“英俊潇洒。”
李元对着镜子看了看,将这件扔回床上,上官一鸣看着对方转而拿了一件雪白金丝袍。此衣乃上好苏缎配以金丝织成,在屋内便已然波光粼粼,宴会上重重灯烛旁定能更展华贵大气、燕王风范。
不错不错。
就是有点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上官一鸣想。
只见李元对着镜子瞧了瞧,似乎并不满意。
当时丝竹管弦、酒菜皆备的邀约都不去,如此看来,她应该不喜欢珠光宝气之人。
李元想。
上官一鸣看着李元果断扔了这件,又拿起一件素白外搭轻纱刺绣白鹤的衣服。这件衣服好看倒好看,不过就是略过素雅,这在宴会上小殿下还不被那些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给淹了去。
说人话就是:掉人堆里找不着。
当然,他相信即使如此素雅,以燕王殿下的俊朗也定能穿出不凡的气质。
不过,钱乃身外之物,兴许这小殿下的心上人就喜欢这素雅风格的呢。
“这件如何?”
上官一鸣伸出大拇指:“清新脱俗。”
流泻的天光从窗边溜到了那立式铜镜脚下。
上官一鸣看着李元试穿了一整个衣柜的衣服,直到两眼一黑。
哦,并不是天黑了,只是他的眼皮关闭了。
“上官,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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