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一回到燕王府便气鼓鼓的把自己关进了屋里,任是谁来敲门都不见。

    上一世他便是这般做的。

    那个在他重生时的梦里便告知过他,往事不可追,历史不可改,也就是李元只能遵循着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在不颠仆历史的大方向的情况下,通过所言所行改变这最终的结局。

    任平时最受宠信的小福子端着晚饭站在门外磨破了嘴皮,却也只换来一句满是烦躁的拒绝。

    小福子还是第一次见李元生这么大的气。

    没办法,小福子放下饭食便趁着天色尚早一溜烟跑去了贺府。这贺府便是当今参知政事贺阮贺参政的府邸,而小福子要找的自然不是这贺大人,而是贺家的大公子贺兰。

    李元从小便与其交好,两人也是这雕梁画栋下为数不多可以交付真心的好友。许是传承了贺阮的风范,贺兰只比李元大上一岁,如今却是举止文雅,颇可称之为翩翩公子。

    小福子办事周全,自己先跑来请了人,接人的轿辇却从另一个近路由几个家仆抬来。一方面,李元刚封燕王不久,外面不知多少眼睛正盯着燕王府,何况历代君王是最忌讳结党营私的,虽说李元与贺兰交好不是什么秘密,但毕竟在这个关头,这风头还是能避则避。另一方面,便是坐轿辇比马车安静的多,如此不易引人耳目。

    贺兰欣然答应,于是乎,这接到了人的轿辇便穿过少有行人的小巷抄了近路拐到这燕王府后门停下。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指撩开轿帘,它的主人仿佛在确认是否到了地方。

    “景宁,是我。”

    此时日落西山,夏日的傍晚天幕氤氲着掺了晚霞的天青,纵使天光不足,一身素雅水蓝衣衫的贺兰站在那里便已然是气度不凡。

    而景宁是李元的字,如今能开口叫这名的人也屈指可数了。

    贺兰敲了敲门,之后便也不急,只默默等着,果然,过了半晌,里面传来李元的声音。

    上一世,这贺兰日后是有大用的。

    李元想。

    “门没锁。”

    虽说小福子是李元的心腹,可到底主仆有别,即使这门尚未落锁,方才李元那般生气便叫他不敢贸然进去惹了人更不高兴。

    看着贺兰推门而入,不远处的小福子这才放下心去给人沏茶,再让厨房做了新的饭菜。

    “孙子兵法?是本好书。”

    贺兰拾起被扔到地上的一本书,看了将其随手放到桌上。

    “你。。。。不问我吗?”

    只见李元仍旧半躺在那平时休息时最喜欢的软榻上,只是放下了方才翘着的二郎腿,语气也不似小福子和他说的那般生气了。

    “你想说自然会说。”

    蓝衣公子的声音温温润润的,让人听了舒服极了。

    贺兰就是这样一个人,再不悦的时候,和他聊上几句都会莫名使人放松下来,仿佛春风过境,所到之处鸟语花开。

    “被人打了?”

    可是下一秒,不等李元开口,贺兰便噙着狡黠的笑将这丢面的事讲了出来。

    “还输了?”

    李元反驳不及,这最让他在意的地方便被揶揄着点明。

    上一世他怎么没觉得这外人为之称赞的贺兰公子如此欠揍?

    李元想。

    随着贺兰的一声轻笑,一个软垫便随之直冲面门。

    贺兰抬手敏捷拦下,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一招。

    被人看破了心思的少年没了脾气,索性泄了气般躺回软塌。

    待李元说明事情缘由,便只听贺兰道:“陆婉婉?这不是今日大胜归来的陆将军之女吗?”

    听到这里,李元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人,难怪他之前便觉得此名耳熟,只是宗室女子众多,他又不关心这些,便只当耳旁风过去了。

    “。。。。你认识她?”

    贺兰看着李元一副想打听又憋着不好过问的模样便在心里偷笑。

    但看破不说破,逗人玩有意思着呢。

    这般想着,贺兰也不答话,特意避开李元的问题,将他知道的慢慢道来,说话间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元的神情,只见少年微微偏过头来,竖着耳朵。

    虽然他也不认识陆婉婉,所言也只是从他人口中听说。

    “我就说怎么一个女子还有这般好的身手。”

    少年说着从那软塌上猛地坐了起来。

    李元现在不生气了,可这也叫他更不知对陆婉婉这个制服他的人是些什么想法,不过有一点少年虽未明说,却也在不经意间说漏了嘴。

    他钦佩陆婉婉的功夫。

    虽说陆婉婉踩了他一脚才让他反应不及,不过兵书上也云“兵不厌诈”,打不过皇叔也就罢了,可陆婉婉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到底是他经验少,为此,他便很想与对方再比试一番。

    可他又不认识人家,该以什么名义与人见面,见了面后难道就直接打打杀杀?

    小皇子与陆将军之女大打出手,不说那场面,这般阵仗就已经闻所未闻。

    所以,这便又回到了方才的问题。

    “你认识她?”

    “不认识。”

    好家伙。

    闻言,少年从身后随手抄起一个软垫扔了过去。

    这次贺兰未能躲过对方的软垫攻击。

    待贺兰揉着发酸的鼻尖醒过神来,李元便抛出了一个更让他不知作何回答的问题。

    如何约人见面?

    这可就难倒了两位少年。

    此时,李元不禁想到了后来见面时十分丢面的场景,不过现在,既然是重生,他便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虽说贺兰年长一岁,但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半大孩子,又不似那些仗着家室便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贺阮治家严谨,贺兰生性温润好诗书,便也更与那些相隔甚远。

    何况皇室宫廷之中,能这般让人敞开心扉约着一起玩乐之人便少之又少,他与贺兰皆为男子,又一直交好,日常相见便让下面的小厮到对方府邸知会一声。尤其封了燕王有了府邸之后,便更加方便。独门独户,偌大的王府之中只有他一个主子,饶是小福子也不敢与他过多说笑。

    到底寂寞。

    以至于有些丧失了与人交往的本能。

    而且这约人出来总得有个坐的地方,可毕竟他们没有正式相识,陆婉婉怎么说也是个女子,这燕王府又实在不合适。再说,这请人的重点便在于这个“请”字,说到底便是要礼仪周全,如此,茶水糕点不能少,再来,只他们二人面对面静坐不免尴尬,如此,最好有些丝竹管弦在旁。

    何况他们还要比武,这场地也要宽敞。

    周围还不能有人围观,他们见面还是不要露了身份为好。

    一番思索下来,贺兰只想到了一个符合上述所有要求的地方。

    荣和居。

    荣和居乃临安城内最大的酒楼,主打江浙菜系,实为初来临安之人首选。临安依山傍水,商业繁华,这荣和居便也借风涨势成为了这临安城里酒楼之首。听说他家的盐水鸭最是正宗,此前灯会之时,他便与父亲母亲穿着常服一同前去品尝了一番,果真名不虚传,是极好的风味。

    饭菜糕点一应俱全,皆为上品,内里的格局装饰也不落俗套,总之便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在贺兰的建议下,李元欣然采纳。

    时间定在了下月初。

    如此,便还有小半月的时间。

    他一个王爷去吃个饭还需要排队吗?

    不,并不需要,只是此番邀约吃饭事小,挣回面子事大。

    李元这般想着,每日卯时便起,除了师傅布置的必要功课,便是在校场、在院子里练剑。

    他年纪尚小,也不需要上朝,作为一个王爷,这便是极其勤奋的作息了。

    他曾执剑比划了几下,发现重生后,连此前的武功也一起回到了最初的水平,如此,便不得不如上一世那般向那个人请教了。

    那个当初一把大火燃尽燕王府、清除他与陆婉婉的皇叔。

    当李元拿着剑主动去找李尧请教时,男人看着面前的少年也不禁有些好奇。李尧问他怎么突然要自己亲自指导,少年只说皇叔厉害,别的便也从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了。

    忙碌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便到了相约的日子,这天,少年起了个大早,整个上午又在院里将所学剑法功夫温习一遍,这才座上马车向着荣和居缓缓而去。

    “小姐,有一位燕大侠邀请小姐前去荣和居赴宴。”

    琥珀说着,便将那小厮送来的信件递给陆婉婉。方才她说的也只是这小厮的口信,这信上具体说了什么她也不知。

    “燕大侠?”

    陆婉婉呢喃着将信展开看了,便是说一个自称燕然的江湖侠客欣赏陆婉婉的武功,便邀请其带上佩剑去荣和居坐上一坐。

    信上还说了以佳肴管乐款待,看到这里,陆婉婉不禁皱了皱眉。

    “本小姐岂是谁都随便见的?不见。”

    陆婉婉说着便将那信往旁边一丢,让琥珀回绝了那等在门口的小厮。

    如若对方真是个侠肝义胆的江湖侠客,也必不会沉湎于笙箫鼓瑟,这个燕大侠不在江湖安宁百姓,反倒跑来和她比试,如此看来,也不怎么样。

    不过燕然,名字倒是好听。

    陆婉婉想。

    那边,早早等在荣和居的小皇子听了小厮的口信后,顿感颜面尽失。要知道这荣和居今日可是被他包了场,这掌柜虽不知来者何人,但从阵仗来看也知是个大人物,这服务便周到尽心至极,再说这一楼便是特意为其比试腾挪出来,老板精明,便又着意搭了个小型擂台。他为了掩藏身份便又悉心编了个大侠的名号,认为对方定能欣然赴约。

    一番布置,李元满意得很,可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闻言,少年只觉众目睽睽下脸上热得很,一气之下扔下等在堂内的侍从乐人,一拂衣摆竟转身打道回府了。

    注:卯时为早上五点到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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