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沅不太适应和动物的亲密接触,发现猫咪在怀里闹腾起来之后,便有些无措地把花花还给了季桐。
季桐笑眯眯地盯着这只格外通人性的赛博猫咪,低下头戳了戳它的脸蛋,得意道:“不许争宠。”
身为宿主最值得信赖的靠谱系统,初来乍到的猫咪怎么能跟他拥有相同的待遇?
他还小声强调道:“就叫花花就叫花花就叫花花。”
花花:……
它蔫蔫地垂下一点也不花的尾巴,决定不跟眼前愚蠢的一人一统计较。
裴清沅假装没有看见自己的系统试图跟猫咪斗嘴的奇特行为,专心地想着要让季桐变成什么形态。
他希望季桐每天都能跟自己看见一样的风景。
变成剑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惜这里不是古代。
裴清沅的随身物品本来就不多,每天上学固定携带的基本只有书包,其中看起来最适合季桐的手机还不能在学校里当众拿出来,只能藏在包里。
总不能让季桐变成他的衣服吧?
他晚上打篮球会出汗的,应该不合适。
裴清沅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索性询问本人的意见:“你有什么喜欢的形态吗?”
说到这个,季桐可就来精神了。
他眼睛一亮,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张图纸,殷勤地递给裴清沅。
“之前我做了一些小小的设计,供宿主参考。”
这是从他好多天前就有的想法,自从萌生这个想法以后,光图纸就设计了好几稿。
裴清沅表情意外地接过图纸,心想与其他自己纠结,不如就尊重系统的喜好。
他正要开口答应的时候,目光定格在画得十分繁复的图纸上,突然就迟疑地顿住了。
一个巨大的半球状物体,下端延伸出四条设计相当复杂的机械长臂,貌似还带有可伸缩的抓手。
他困惑地提问:“这是……什么东西?”
“看不出来吗?这是一个长着腿的大碗!”季桐骄傲道,“我吸收了好多力学和机械学知识,成品绝对符合当前世界科技发展水平,不会被中心判定不通过。”
系统不可以在普通人面前显露出太过异常的能力与状态,比如飞天扫把或者大变活人之类的,否则容易引发世界观崩塌,所以系统的日常形态当然不可以太离谱。
裴清沅:……
一个长着腿的大碗。
他的世界观又崩塌重组了一次。
人工智能的高深想法果然不是区区人类所能理解的。
裴清沅努力地从这张神秘图纸上收回视线,状似平静道:“我再想想。”
季桐从宿主佯装淡定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十分委婉的拒绝。
长腿碗之梦就此破灭。
松松垮垮的背带像他的心情一样滑了下来,季桐也一脸蔫蔫的,瘫在了沙发上,跟忧郁地蜷成一团的花花大眼瞪小眼。
暖黄&a;30340记;灯光照耀着沙发上这两滩软体动物,仿佛在一场奇妙的梦境里。
裴清沅在旁边看着,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季桐软乎乎的短发。
受到冷落的花花有点委屈地喵了一声,裴清沅只好停住想要缩回手的动作,也小心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花花立刻满足地眯起眼睛晃动着尾巴。
季桐则小声批判道:“幼稚!”
花花:“喵喵喵喵!”你才幼稚!
窗外柔和的月色像雾一样涌进屋子。
裴清沅微微恍惚,他又想起那张童话一般的照片。
这一刻也像是童话。
他随手按掉了口袋里再次震动起来的手机,思索着现在该做些什么。
他似乎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成年人类,大概能算是一家之主。
墙上的时钟快要指向晚上十点。
寻常人家的晚上十点,应该做什么?
裴清沅不太熟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鉴于白天忙碌了一天,他不确定道:“是不是该洗澡上床睡觉了?”
正在沙发上团成一个球的季桐闻言一愣,沉思片刻,忽然又兴奋起来:“有道理,是该洗澡了!”
得到家庭成员的认可后,裴清沅放松下来,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浓浓的责任感。
“明天上学之前,我会想好适合你的日常形态。”
每一天的时间都很珍贵,不能浪费。
季桐连连点头,已经完全忘记了长腿碗提案被驳回的失落,一手把猫咪揽进怀里,另一手拽住宿主的衣角,风风火火地要往浴室里冲。
“软软,走,我们去洗澡!”
“我们……?”
“没错,宿主要负责及时伸出援手。”季桐一本正经道,“我想试试看我和花花洗澡的时候会不会进水失灵,毕竟我们俩的身体都是凭空生成的,应该会跟正常的人类或猫咪有区别。”
花花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喵喵喵喵!”主人救我!
结果它这个看起来明明很聪明的主人却若有所思地答应了:“是应该测试一下。”
“先洗猫吧。”他特意补充道。
花花:!!!
这个家没法待了!!
时针滴滴答答地走向十点整。
城市的另一边,偌大的宅邸里同样灯火通明。
盛大的成人礼结束不久,空气里依然残留着热闹的气息。
裴言有些疲惫地解开衬衫领口最顶端的扣子,一整晚他都在这微妙的禁锢感里拘谨地微笑着,现在总算迎来放松的时刻。
不过身体纵然疲惫,但他却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今晚他被父母、爷爷以及所有宾客的宠爱包围着,收到了人生前十七年里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日礼物,繁多又昂贵,简直让他有一种置身天堂的错觉。
可兴奋之余,裴言会忍不住地想,裴清沅也收了十七年这样的礼物吗?
内心深处那种被夺走幸福生活的愤恨便会悄然涌上来。
记
好在身边有人理解他的感受。
坐在他身旁同样衣着考究的向锦阳,正兴致勃勃地翻看着佣人记录下的礼物清单,懒洋洋地同他闲聊:“你的养母很晚才回去吧?”
裴言点点头,随即看到向锦阳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加掩饰的嘲讽。
“看来他今天过不了一个开心的生日了。”
向锦阳没有说具体的名字,但两个人对这个他指代的对象都心知肚明。
家庭老师曾教过裴言言谈举止的礼仪,他不被允许当众说出这样充满攻击性的话,也不该肆无忌惮地展现出真实又强烈的情绪。
所以裴言只能在心底默默认同,并在向锦阳轻蔑的神情里感受到一丝快意。
“小偷总要付出代价的。”向锦阳随口说着,眼睛陡然一亮,“这款跑车我记得很好看,小言,裴叔叔是不是已经送过你一辆更贵的了?”
“对,但我不会开车,妈妈还没安排我学。”在和这个好朋友的相处中,裴言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大方,“你喜欢就拿去开吧。”
“太好了,我总算能换辆车开去上学了。”向锦阳旋即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下次我载你兜风去。”
裴言笑着跟他说话,聊起学校里发生的琐事与八卦,直到余光里,远处那群正交谈着的大人们散开,其中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裴怀山叫走了裴明鸿,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融洽。
爷爷要跟爸爸说什么?
裴言脸上的笑容顿住,渐渐淡去。
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年逾四十的裴明鸿略显不耐地蹙着眉,刚站定就抬手看了看表:“爸,又有什么事?”
裴怀山当即瞪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态度?”
面对父亲的不满,裴明鸿并不退让:“爸,我真的很忙,好几笔投资压在那里,晚上还有个跨国的会要开,今天为了小言的生日,已经耽搁很多事了。”
他锐利的眉眼里写着倦意,对今天这场声势浩大的生日宴并没有多大兴趣,在这里浪费时间待了全程,更多是为了安抚妻子的心情,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裴怀山看着儿子一副眼里只有工作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今天也是清沅的生日。”
“他不是我的儿子。”裴明鸿丝毫不为所动,“他妈会给他过生日的。”
“他的妈妈都跑来这里参加小言的成人礼了!”裴怀山听得来气,质问道,“是你们谁叫她来的?”
“不知道。”裴明鸿展现出习以为常的漠不关心,“大概是小言吧。”
裴怀山怒不可遏:“你们就该追究这个女人的责任!是她害了两个孩子,怎么还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我们裴家又不是养不起两个孩子,让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受到应有的惩罚,清沅依然可以由我们抚养!”
裴明鸿又抬手看了看表,他显然对这套近日来听过好多次的说辞无动于衷,直截了当道:“裴言替她求情,说她也不容易,我能怎么办?”
记
“况且——”说到这里,他的眼眸里泛上微微的讽意,“至少证明这孩子重感情,不像另一个,养不熟。”
裴怀山瞪着自己儿子冷冽的神情,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清沅是个好孩子。”他叹息道,“是你们从小就没有好好待他,也怪我,没有教好你,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裴明鸿从来都不喜欢他这句话,反驳道:“我没觉得我哪里有问题,难道要像你吗?都这个时代了,还守着所谓的实业固步自封,爸,你真的老了,眼光过时,看人也不清。幸好我没有听你的话,否则就该像你一样守着山头种树了。”
父子两人间的矛盾和分歧由来已久,裴明鸿的语气里充斥着高高在上的骄傲:“至少从公司市值上来看,已经证明了我比你成功。所以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来教我该怎么做。”
“再说了,我也做了两手准备。”他语气一转,轻描淡写道,“清沅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说不定未来会有一番成就,到那时,他依然可以是裴家的孩子——他还姓着裴,那个女人答应了不会让他改的。”
裴怀山愕然地看着他。
他一直以为裴清沅没有改姓是因为还对裴家有所留恋,却不知道这竟是裴明鸿的要求。
对这个自私功利又顽固至极的儿子,他已没有话好说。
“小言不能再跟你们两夫妻待在一起!”
裴怀山气得浑身一颤,失望地抛下最后一句话,拂袖而去。
见状,在不远处偷听的裴言连忙低下头,缩回墙角后面。
他的手心渗着湿热的汗水,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反复在脑海里响起。
爷爷果然记挂着裴清沅,甚至想让他继续待在裴家。
可爷爷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收到的罗秀云的信息,说裴清沅离家出走了,打电话也不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清沅去哪儿了?
跟爷爷有关系吗?
他心乱如麻地回到大厅,就看到裴怀山正皱着眉头和叶岚庭说些什么。
见他回来,母亲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言言,过来,爷爷有话要跟你说。”
裴言惴惴不安地走过去,心中浮现了无数个令他恐慌的念头,但不敢显露半分。
裴怀山注视着他温顺乖巧的神情,目光复杂,半晌才轻声问道:“你想不想跟爷爷一起生活?”
裴言意外地看着爷爷,小心翼翼地重复道:“一起……生活?”
“对,爷爷老了,一个人怕寂寞,想跟你多相处。”裴怀山面色和蔼地劝道,“就跟爷爷在一起住几个月,可以经常回来看爸爸妈妈的。”
他回国的时间不长,却已敏锐地发现这个孩子正悄然改变着。
他看出了裴言没有裴清沅的坚韧与早慧,而有着在这个家庭里不合时宜的天真与易碎。
裴怀山不希望这个命运多舛的亲孙子,最终长成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模样。
曾经他也忙于工作,虽然那些利润薄弱、资产笨重的事业在裴明鸿眼里压根不值一提,父子间可以说的话越记来越少,隔阂越来越大,再加上爷孙间隔了代,有许多家务事都不好干涉。
等裴怀山彻底察觉儿子与儿媳错误的教育方式时,少言寡语的裴清沅早已度过了本该快乐的童年期,这一直是他心底的隐痛。
另一个孩子才到来不久,也许还来得及挽回。
刚打完一通工作电话的裴明鸿也回到了室内,他听着父亲的话,并没有提出抗议,只是挑了挑眉,觉得父亲突发奇想的念头不过是徒劳而已。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邀请,裴言不知所措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平时相处最多的母亲。
叶岚庭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伸出手,系上他松开的扣子,语气温婉得体:“言言,要有样子。”
她满意地看着这抹重归秩序的衣领,温声道:“妈妈很爱你,爷爷也很爱你,你可以自己决定的。”
母亲身上优雅的香水味拂过他的脖颈,令他恍惚地想起生活在宽敞房间里的日日夜夜。
爷爷爱他,会问他曾经在罗家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会摸着他的脑袋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妈妈爱他,给他请最好的老师,让他接受最全面的教育,希望他能变成更优秀的人。
妈妈只爱他一个人,可爷爷心里的孙子却不止一个。
他被爷爷接到身边以后,父母身边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会被裴清沅填上吗?
这是爷爷在为裴清沅铺路吗?
裴言不敢确定。
家人们围绕在他身边,极远又极近,他垂下眼眸,害怕自己动摇,不愿再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小声道:“我跟妈妈分开太久了……”
他选择了母亲。
如春风吹拂翻涌的命运,终于寻到一条确定的小径。
裴明鸿难得地笑了一声,朝裴怀山道:“爸,可以了吧?我可没拦你。”
叶岚庭不赞成地瞥他一眼:“明鸿,你怎么能跟爸这么说话?”
随即她又笑容恳切地对裴怀山道:“爸,言言刚回家,现在很黏着我,怕是不愿意跟我分开,您要是有空的话,随时来家里吃饭。”
裴怀山没有应声,他的视线在眼前这个看似美满的家庭上游移,良久,才叹息道:“也好,你要是想爷爷了,就告诉我,爷爷一直在。”
裴言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一无所知,此刻他只是松开了紧握的手心,听话地点头:“谢谢爷爷,我一定常常来看你。”
亲昵又礼貌的话语,令叶岚庭对儿子露出赞许的微笑,裴明鸿则重新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地分起了神。
只有裴怀山在这个瞬间里,看起来蓦地苍老了几岁,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递上他不常用的拐杖。
“我老了,管不到你们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后转过头,凝重地看向那个一心逐利的儿子:“明鸿,我还是不希望你把盘子弄得这么大。等一棵树长大要踏踏实实的时间和汗水,可老天送给你的东西是要收利息的。”
裴明鸿连眼皮都不抬,接起电话就匆记匆往外走:“爸,别操心了,只有我收别人利息的份。”
以为父亲和爷爷谈论着生意上的事,裴言便没有再专心听,任爷爷的话轻巧地从他耳畔划过。
头顶炫目的灯光落进他眼里,仿佛永不将熄,将幻想中的未来照耀得璀璨无比。
翌日,起了个大早的向锦阳兴奋地把玩着崭新的车钥匙,催他一起出门上学。
向锦阳起初不在诚德私高念书,据说叶岚庭原本是想让他来这所收费昂高的私立高中上学的,方便照顾儿子,但当时在初中就与他同校三年的裴清沅拒绝了,这也成了他憎恨裴清沅的一个催化剂。
如今他和新来的裴家小少爷关系好得亲如兄弟,自然应该一起上下学,平日里还能做个伴。
向锦阳比裴言要大一岁,早就考了驾照,车技也不错,今天说服了叶岚庭,让司机休息,由他开着新车载裴言去上学。
叶岚庭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肩并肩出门,直到听马达声彻底远去后,才敛起这抹如水的笑意。
昨晚的生日宴结束后,罗秀云的电话突兀地打到了她这里,期期艾艾地问她知不知道裴清沅的去向。
她怎么会知道?
叶岚庭正想冷淡地挂掉电话,却在听到罗秀云说裴清沅是突然搬走之后,收住了将要出口的敷衍。
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怎么会想到要搬走?
他哪来的钱和勇气?
叶岚庭清楚地知道此前存在裴清沅卡里的钱,在他离开后一分都没有动过,而且他也没有从裴家带走任何贵重物品。
虽然裴清沅自己在打工,但一份周末兼职,又是个小小的面包店,能攒下多少钱?
叶岚庭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至今不明来历的孩子。
她想起刚才丈夫脸上难得一见的笑脸,又想起他最近愈发忙碌的状态,心中疑虑重重。
于是她按捺住心底的情绪,假意宽慰道:“清沅搬出去了?先别担心,我叫人帮你查一查。”
罗秀云头一次听到她这样耐心的语气,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会连连道谢。
而叶岚庭面无表情地挂掉电话,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那个豪华又空旷的卧室。
身后的大床上,很少在家过夜的丈夫已经自顾自地睡着了。
她凝视他片刻后,无声无息地在梳妆台前坐下,平静地卸掉脸上精致的妆。
长夜难眠。
叶岚庭记得私家侦探说过,那个孩子似乎每晚都会去二中的体育馆里找在篮球队训练的裴清沅。
她已经见过那个孩子唯一一张照片,他在镜头里笑容满面地吃着廉价的面包,乍一看和丈夫并不像,可她看久了,又觉得哪里都有丈夫的影子。
叶岚庭不想再对着一张或许失真的照片辗转反侧。
她要亲眼确认。
今天是假期后开始上学的第一天。
她也该正式地去一趟学校,关心关心这个曾经的儿子。
永远优雅端庄的女人从餐桌前起身,走向自己再度寂静下来记的卧室。
她要为今天挑一身合适的裙子。
漆色闪亮的新车风驰电掣地驶过街角,惊起树上停泊的鸟。
向锦阳稳稳地握着方向盘,风从敞开的天窗里鼓荡进来,将两个少年的头发都吹乱了,带来清晨的凉爽与惬意。
在猎猎风声里,他回想起昨晚裴明鸿一家气氛微妙的谈话,眼里漫开一阵兴味,忽然开口道:“小言,这个月诚德的文化交流周,要不要让学校那里出面邀请他过来?”
诚德是在全省都赫赫有名的私立高中,会定期举办文化交流周,邀请一些其他学校的学生过来参加。
裴言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裴清沅是学校里的大名人,之前是,现在更是。”向锦阳笑道,“请他来诚德故地重游,再见见过去的朋友,一定是件很有纪念意义的生日礼物。”
这次裴言听清了,更听清了那份昭然若揭的恶意。
他沉默稍倾,问道:“学校会同意吗?”
“当然会,选交流学校这种小事,你爸随便打个招呼就行了。”向锦阳揶揄道,“你不会不知道你爸在诚德有股份吧?大少爷。”
这三个字令裴言心底残存的犹豫猛地消失殆尽。
眼前的阳光明亮无比,车窗外被远远甩在后方的行人竟如此渺小可鄙。
他的呼吸窒了窒,渐渐沉进这阵令人难以抗拒的风里。
“……好。”裴言短促地应声,“我先问问二中的朋友。”
他很快拿出手机,褪去了上一次茫茫然的忐忑与焦虑,干脆地点开与林子海的对话框。
他想知道裴清沅现在在二中过得怎么样了。
藏在书包里的手机无声地亮起,又慢慢暗下。
不过书包的主人并没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现在是早自习结束后的十分钟休息时间,教室里洋溢着不寻常的躁动气息。
一会儿就要上第一节课了,林子海却没有如往常那样争分夺秒地刷题,反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座位上,跟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我刚才去办公室送作业,周老师看起来可高兴了,好像说是我们班这次月考成绩创了新高,有同学的年级排名特别高。”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旁边的座位那里瞄。
裴清沅丝毫没有受班级里热火朝天的等成绩氛围影响,还和平常一样,一脸淡定地翻动着手中的书本。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戴了一个手表,外形看起来很帅气,线条利落流畅,表身是相当高级的黑色。
裴清沅看书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对周围的喧嚣则视若无睹。
林子海不敢置信。
今天一整天的课基本都要报成绩和讲卷子,他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就不怕出分之后丢人吗?
身边跟他聊天的同学听他说完,一脸羡慕:“班级第一肯定是你吧,好厉害,不像我,拿到卷子今晚就该回家挨揍了。”
记林子海假装谦虚:“应该不是我吧,那天对答案,我光数学就错了一个选择题呢,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
这次数学卷子那么难,选择题里他才错了一个,成绩创新高的全班第一当然是他!
近在咫尺的裴清沅还是无动于衷,安心地摆弄着手表。
这个新手表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虽然是挺好看,他从来没见过类似的款式,但干嘛一直看!
林子海暗暗磨起了牙,结果那个除了帅气一无是处的手表仿佛能窥见他表情似的,居然还很有规律地闪起了光,烁烁白光流动,极具科技感。
“你才错一个?”没能意识到他在炫耀的同学惊讶道,“我好像只对了一个……完了完了,我没了。”
林子海莫名感觉自己被这个造型酷炫的手表嘲讽了,立刻加大力度:“也不一定,说不定我自己做错了也不知道,毕竟这次难度那么高。”
这一次,裴清沅总算有了动静。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唯有唇角轻扬,似乎是笑了一下。
在这个含义微妙的笑容里,林子海被迫想起了那天被裴清沅指出来的两道错题。
……妈的好气。
他神情一凛,决定不管不顾地打起直球:“说起来,还不知道班长成绩怎么样,说不定这次的全班第一是班长呢?”
旁边的其他同学便好奇地望过来。
这回被直接点名的裴清沅,终于从手表上挪开视线,看向这个喋喋不休的学习委员。
他背后的窗外,笑容满面的英语老师抱着一叠厚厚的卷子,脚步轻快地穿过走廊,正要走进教室。
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在林子海充满期待的目光里,裴清沅如他所愿地开了口,说话时眸光清冽,语气淡淡。
“你吵到我的手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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