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斯坦福offer的那天, 伦敦下了一场大雪。
考试周刚刚结束,四处可见挂着彩灯的圣诞树。他不愿回公寓,买了热饮走在街道上, 身后的雪地上跟着一串长长的鞋印。
他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只一遍遍试想, 如果陶静安最终没有去加州,他要怎么办。答案无非那几个, 他却不厌其烦地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焦躁。
“我之前一直在犹豫, 申请是卡着截止日提交的,所以拿到offer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份了。”
时至今日,即便陶静安不解释, 沈西淮也知道她当初为什么会犹豫,可那段时间他遭受的煎熬仍然记忆深刻。
“我要是最后留在国内了呢?”
他笑了, “这得取决于郑暮潇是不是也留下来。”
静安无奈地笑, “这误会可真是够大的。”
沈西淮一下一下拂过她发丝,良久才说:“刚去加州那段时间, 我质疑过你跟他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静安叹气, “我想过好多次要不要跟程烟她们解释清楚, 可她们多半只是开两句玩笑, 我要真解释,反而显得我太较真, 也总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沈西淮似乎已经不在意,只是捏她脸,“不管怎样, 陶静安, 你是真的很难约。”忍不住又去捏她另一边脸颊, “单是加你联系方式就够难的了。”
静安吃痛,一边回想,“我们是在第一次同学会上加的联系方式?”
他挑眉不说话。
事实上在那次同学会之前,他就请程烟她们吃过好几回饭,每次得到的消息并没有什么不同:陶静安还在国内。
他八月初就去了加州,如果不是家里劝阻,他甚至七月份就会出发。那两个月甚至比过去三年更加难熬,每天睡前都忍不住要翻一翻r大话剧社的推送账号,看看有没有新的推文。没有新的,就又从头至尾将所有和陶静安相关的旧文翻一遍。
程烟跟陶静安也不熟,吃饭的时候提一两句就过,他找不到机会细问,有几次刻意把话题绕回去,仍然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熬到伯克利开学,头两次吃饭仍然没有见着人,到第三次,程烟拿出“同学会”的名号,陶静安终于出现了。
他故意掐点到,进餐厅时看见她夹在老同学们的中间,他远远看了一会儿,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得不转身推门出去,想去对面超市买烟,忍住了,转而去买了杯冰咖啡一口一口灌下去。
再进门时不再那么紧张,他在老同学的起哄声中落座,视线状似不经意扫过,落到斜对面时,冲坐着的人点了下头。
下一刻,陶静安冲他笑了。
眼睛那么亮,头发梳得那么干净利落,脸又那么白那么小,起身帮别人倒饮料时,那件贴身连衣裙上漾起的细纹那么清晰。
他暗骂一句,心跳又不受控地加速起来。
他把这归因于那杯咖啡,逃避般低头拿起叉子,听见她跟上菜的服务生说谢谢,又跟旁边程烟聊了两句。她声音很轻很软,他动作下意识止住,在脑袋里回味几遍,被旁边人捅了下,才回过神来。
饭桌上话题并不受限,陶静安话不多,话题即便停留在她身上,也很快就转移。她吃得也少,早早就停了手,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拿起手机,而是继续听旁边人说话。
眼看就要散场,见有人起身去抽烟,他跟着起身,等再坐下时,将陶静安旁边人的位置占了。
“还喝么?”他示意手边的饮料。
“谢谢,不用,我有点撑了。”
大概是因为单独对话,她声音比刚才还要轻,他视线落去她脸上,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性,“程烟说你读新闻?”
“嗯。”
“我之前有朋友了解过,他想读的专业好像是视频报道。”
她眼睛愈发亮,“我读的就是这个专业,视频报道和故事讲述。”
他笑了笑,“不过我那个朋友没去,应该很难申请?”
“也没有吧,我简历不漂亮,也被录了,你朋友录去哪儿了?”
他稍稍一顿,“去英国了。”
她似乎很感兴趣,“卡迪夫吗?”
他微怔两秒,“伦敦城市大学。”
“很厉害啊。”她感叹着,又问:“你呢?”
他忍不住又去看她的眼睛,不自觉笑了,声音一沉,“a”
她由衷表示,“你们都好厉害。”
他默默看着她,几乎要把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刻录下来。
他不知道她表情会那样丰富,又生动得不像是真的。点亮手机往她身前推时,手几乎在发抖。
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异样,“加个联系方式吧,我那个朋友找不到一块儿学新闻的。”
他看着她拿起他手机输入账号,再递回来,“好了,你朋友如果需要有人一起讨论,可以随时找我。”
他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大概率是从她头发上传出来的,和她的人一样,舒服,雅致。
他伸手接过手机,“好,先替他谢谢你。”
她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又贪婪地多看两秒,才挪开视线。抽烟的人回来了,他犹豫片刻,最终起身坐回对面。
“我记得你跟所有人都要了联系方式,不止是我。”
沈西淮忍不住笑了,“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了,你当时……”静安顿了顿,“当时吃饭,你把所有人都照顾到了,所以问我要不要添饮料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
“还有呢?”
“你吃东西很斯文。”
“还有?”
“大家都在偷偷看你。”
“你看了么?”
“你说呢?”
他已经开始笑了,凑过去往她唇上亲,然后凑到她耳边,“我不知道呀。”
静安耳朵发痒,止不住笑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见了你几次之后才意识到,我总忍不住要看你。”
“可你总是不出来吃饭,每一次都拒绝我。”
“……我忙嘛,很多东西要学,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单独约我。你说的那个朋友,你后来也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我就以为你只是跟我客套呢。”
朋友当然是编的,他知道她学新闻之后就去做了功课。
他深吸一口气,“嗯,要说客套,你比我厉害,‘不好意思,有课’,‘作业太多,去不了了’,我每次看到这些话都在想,陶静安可真冷漠啊。”
静安被他的语气逗笑,“我也不是故意的,确实忙嘛,我还总好奇你们怎么那么多时间呢,作业怎么那么快就写完了……”
“我们学院的作业不少。”
“那你还找我?”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你联系方式?”他忿忿地咬她嘴角,近乎耳语:“当然是想见你,可加了也没用,还是见不着。”
起初其实是开心的,甚至是振奋,晚上回去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情微妙到无以复加。大学四年,他见陶静安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也会劝说自己那不过是执念,可白天那顿饭再一次证实,只需要看她一眼,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他把她联系方式置顶,又把她以往所有动态都翻了一遍。陶静安很少暴露自己的私人生活,即便是其他分享也很少,他听她最近一次分享的歌,日影《城镇青年》的ed,他听不懂,音乐也并不欢快,他却止不住笑了起来。
熄灯后仍然睡不着,闭上眼睛开始回想白天的所有细节,想陶静安的声音和她的笑,走路时被风吹得微微起伏的裙尾,背脊挺得那么直,腰细到盈盈一握。
思绪渐渐偏离,那些汹涌而至的欲望几乎要把那条裙子揉碎了。他一边骂自己变态,竟然肖想别人的女朋友,一边又本能地继续在意念里剥着她的裙子。裙子上印着淡粉色蔷薇,肩带细细两条,打漂亮的结,绷在裸露的肩膀上,窄瘦的腰,薄薄的背,还有被裙子遮住的饱满部分,统统被迫呈现在他手里。
原本是场好梦,也羞耻于再见她,可她并没有给他机会,屡屡推掉聚会,以致于他每晚能剥掉的都是同一条裙子。
静安并没有听到这些细节,只听到那条裙子。
“那是我第一次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做的,做得不好,后来线很快崩掉了,我就改成了包,可也没背几天。”
沈西淮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笑什么?”
“怎么崩掉了?”
“就……蹲下的时候破了呀,怎么了?你想穿呀?”
他边忍笑边摇头,她再三追问也没得到答案。
那条裙子在夜里破了很多次,等下次聚会,陶静安没有出现,再下一次,她仍然没有出现。
饭局是他攒的,他却总心不在焉,直至程烟提起陶静安。
有人问:“怎么了?”
程烟反问:“你们觉得她怎么样?”
“不是很了解,可是……那天坐她旁边,才知道她五官那么好看。”
程烟拍桌,“我就是想说这个!上星期我碰见她,说真的,我心里一直在喊天皇老爷,感觉她越来越漂亮了诶!她去上了那个计算机课,问我不懂的地方,我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知识都倒给她,真的很要命!”
其他人笑,“我以前就发现了,不然郑暮潇为什么只教她做题啊?”
程烟跟着笑了两声,“那天我故意问她,怎么不找郑暮潇,郑暮潇更厉害啊,她还替郑暮潇谦虚呢,故意解释说她尽量自学,说研究生都很忙,想要撇开关系。我就跟她开玩笑,说你现在正在占用我的时间呢,她脸都红了,说要请我吃饭,真是会被她可爱死。”
“她真请你吃饭了啊?”
“当然啊,因为我没拒绝!她还想学数据处理,我跟她讲了一些软件,也不知道讲得好不好,她看上去挺迷茫的,我就建议她还是去问问郑暮潇。”
“她学新闻的,也学这些,好拼啊。”
“以前就贼认真。”
程烟却又不禁感叹,“真的好美……”
一顿饭吃了很久,沈西淮大多时候沉默,回去冲了冷水澡,在电脑前坐下,开机拉出一个表格,开始分析各个程序和语言的优缺点。即便心里很不痛快,仍然专心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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