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面中央位置,相对站立着两个人。
从符岑的角度,刚好能够瞧见纪烬昭的模样。
银发披散,眼眸一金一黑,相貌苍白俊美,浑身透露出某种可怕的死亡气息来。
另一位背对着符岑的人,紧握长刀,双臂略微张开,明显是临战姿态。
此人要比纪烬昭矮一些,但更为壮硕,被雨打湿的布料勾勒出他全身虬结的肌肉。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赤鸦堂的二堂主。
符岑正寻思着,此人突然发话,声音低沉缓慢,似乎在努力克制情绪。
“纪教主,赤鸦堂近日与贵教毫无纠葛,你率人暗算我们,是何道理?”
纪烬昭在笑,语气温和:“没有道理,完全是我一时兴起。”
“赤鸦堂死了这么多弟兄,身为二堂主,不替他们讨个说法,我死不瞑目!”
“你言重了,”纪烬昭说,“我还没决定要不要你死呢。”
“纪行知!”
此人怒喝一声,径直举刀砍向纪烬昭,被轻巧避开。
他灵活转身,再次挥刀,险些割裂纪烬昭右臂衣衫。
纪烬昭后退半步,待对方长刀迎面劈下,伸出双指稳稳夹住刀身。
只听啪的一声,锋利长刀断成两截,刀刃砸在地上,溅起一圈水花。
紧接着,他以旁人看不清的速度,连续击打此人肩膀胸腹,并硬生生将其按跪于地。
“让我想想……”
纪烬昭皱眉,很是困惑地问道:“等等,你叫什么来着?”
石永苍,是石永苍啦。
好歹把复仇对象的名字记住啊。
虽然这名字的确没在书里出现过几次,大部分时候都是以“二堂主”的称呼代指。纪烬昭不问,符岑也想不起来。
“算了,无所谓。”
纪烬昭不等对方回答,转而说道:“你手下跟我说,十五年前是你带人上青山涯,杀我师父师姐?”
石永苍满口鲜血,却依旧冷笑:“我只记得没能抓住纪家的臭崽子。纪行知,你就该死在自己家里,以绝后患!可惜你那不中用的爹,连个黄口小儿都杀不了!”
听完这话,纪烬昭反而笑起来,似是遇到了极开心的事。
他抬起右手,霎时间击向石永苍的天灵盖!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刺向纪烬昭。
他不得不收回动作,侧身避开。
有人从房顶落下,伸掌袭向他的面门,掌掌生风,均被格挡住。
但纪烬昭也被逼退了十余步。
来人挡在石永苍前面,略一颌首。
是个年逾半百的老人,鬓发花白,浓眉长须。
纪烬昭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也在。”
“老夫与石堂主回赤鸦堂办事,为免麻烦,并未声张。”
老人气定神闲,像是在与纪烬昭谈论家常,“路上为了赏雨,耽搁几个时辰,没能阻止事态发生,是老夫的罪过。”
“聂掌门说话总是这么漂亮。”
原来此人正是北霄派掌门人,聂常海。
“过奖过奖。”
聂常海一脸祥和,“老夫虽然不知内情,但个人恩怨,何必牵连两方门派。此次争端,纪教主也折损了不少人才。能否能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大家各退一步?”
这话说的有意思。
眼下分明是赤鸦堂落于下风,石永苍性命不保。
但经由聂常海讲出来,就好像两方人马势均力敌,只差个讲和的机会。
纪烬昭点头:“聂掌门很有道理,但我不想听。”
隔着半条街,符岑都感觉到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剧情又开始不对劲了。
纪烬昭伸手,魔教的人立即抛出长剑,被他轻松接住。
那是一柄银白修长的剑,样式简约,但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雨水不断落下,剑身未曾沾染分毫。
“听闻聂掌门拳脚功夫与剑法都是天下一绝。”
纪烬昭将剑指向聂常海,脚下微动,瞬间来到此人面前!
也不知聂常海如何动作,竟然避开剑尖,双手套住纪烬昭臂膀,正欲用力时,反被纪烬昭旋身一刺,衣衫尽数划开。
二人很快打在一起,招式眼花缭乱,难分难解。
趁此机会,街尾一直观望着的赤鸦堂人众连忙跑来,把石永苍搭救回去。
符岑躲在阴影里,看着石永苍被人扶着,朝镇外逃去。
接下来,在正确的剧情里,纪烬昭和聂常海将会打得天昏地暗,最终分不出胜负,两败俱伤。
纪烬昭无法追击二堂主石永苍,只好率领魔教离开。
但纪烬昭现在是魔教教主。
符岑不想强调这个变量,可他观察着两人打斗,充分意识到纪烬昭的武功已经略胜于聂常海。
半个钟头后,聂常海臂上中剑,连忙急退几步,高声叫道:“纪教主!你今日如此,是打算彻底与武林作敌吗?”
纪烬昭步步紧逼,好奇问道:“难道不可?”
说未说完,剑已先至,在聂常海颈侧留下淡色血痕。
没有完全命中,纪烬昭似乎很遗憾,甚至啧了一声。
“聂掌门向来庇佑赤鸦堂,这几年我办事很不方便。”
他一直在调查赤鸦堂,但经常被北霄派阻挡。
难得能在落马镇伏击赤鸦堂,纪烬昭并不想浪费机会。
“说真的,你很碍眼。”
符岑心中警铃大作,纪烬昭分明动了杀心!
脑中一热,他脱口叫道:“你不能杀他!”
这声音特别突兀。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望向他,面面相觑。纪烬昭竟然真的停下来,笑着问道:“为何不能杀?”
“因为纪涧是正道大侠,一生堂堂正正,绝不想看到你暗中使手段,乘人之危,落人口舌!魔教暗袭赤鸦堂,若再杀北霄派掌门,纪家再无翻身之日!”
符岑喊完这段话,现场顿时寂静下来,只剩雨水不断砸落地面的声响。
纪烬昭转身,朝向符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赤鸦堂的人自动退开,为纪烬昭让出一条道。
越是接近,纪烬昭身上的杀气越明显。
符岑将斗笠压了压,遮住自己的脸。
所剩不多的视野里,出现纪烬昭湿透的衣摆与长靴,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漆黑衣衫衬托之下特别显眼。
同样引人注目的,是此人手里握着的剑,寒光凌然。
只见白光一闪,符岑甚至没有瞧见纪烬昭挥剑,头上的斗笠就被劈断。
他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鼻梁额头微微作痛,大约是被剑气伤到。
纪烬昭审视着他,目光冰冷。
正当符岑以为自己会交待在这里的时候,对方居然笑了。
和之前的笑容不同,纪烬昭现在是真的开心,连嗓音都轻松许多。
“这位兄弟真有趣,暗中使手段,乘人之危,才称得上魔教吧?”
似乎没错。
符岑无可反驳。
比起把工作搞得乱七八糟的自己,纪烬昭作为魔教教主,严格贯彻反派宗旨,敬业得让人心累。
“但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在这里杀人。”
纪烬昭扬声叫道,“聂掌门,来日有缘,我们再比试比试?”
远处,聂常海站稳身体,尽量用平缓语调答道:“不敢当。纪教主功力深厚,出神入化,若能指点一二,是老夫的幸事。”
纪烬昭根本没有听,伸手拍打着符岑的肩膀,径直离开。
其他下属迅速跟上,无人敢拦。
魔教撤离之后,赤鸦堂的人也护送着聂常海,朝相反方向去了。
转眼之间,街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符岑蹲下身,捡起断成两半的斗笠,试图把它拼回去。
未果,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独自走向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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