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
还是那个曹府。
不奢、不靡。
低调大气。
可是曹操却不复先前的自信判断,反而是满腹惊疑、困惑。
他才觉得天子深不可测,目前看来勉强算是一位圣明君主。
大周,未必一点希望都没有。
结果这位天子陛下,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朝堂之上的圣旨。
岂止是一个昏庸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奉孝,你说真是操看走眼了?”
“就算天子年幼,一时看不出来,轻信吴三桂之言。”
“那他背后的高人,难道眼也瞎了?”
曹操盘膝而坐,郁闷不已。
望着面前正摇晃着盏中鲜红的西域佳酿,仔细品尝的郭嘉。
只觉得一肚子心塞。
没错。
那是天子御赐的番邦葡萄酒。
一个恶来换的。
还让他发泄,在回府路上砸了五坛。
郭嘉笑了。
“主公,真不再饮几杯?”
“此酒甚妙啊。”
“...不了,喝不下去。”
曹操干笑道。
“奉孝喜欢,就多喝几杯。”
“...”
“哎,主公啊。”
“你只是让那五千万两白银,二十万石粮草、三十万件兵甲,蒙蔽了眼睛。”
“天子昏庸与否,嘉不知道,但他背后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按照主公先前所言,朝堂之上,天子态度坚决,必送辎重前往山海关。”
“只怕,无非是为了迷惑那些心存不轨,或是与吴三桂有所勾结之辈。”
“有道是君无戏言,而且当着朝堂之上,天子亲自下的圣旨。”
“谁能想到,这些让人怦然心动,无法抗拒的粮草、辎重。”
“会是一把寒光四射,专取人性命的利刃?”
郭嘉面露微醺,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尤自回味无穷。
再当着曹操的面,小心翼翼抱起一御赐酒坛,重新满上一杯。
酒香、扑面而来。
曹操喉结滚动。
看着郭嘉嘴角上扬,有意将酒盏在他鼻下一晃而过。
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喝不下去。
此刻,心中全是郭嘉刚才的一番话。
曹操自诩,不是大聪明。
在郭嘉的点破之下。
一双眼眸,更是明亮万分。
“奉孝,你是说天子此举不是信了吴三桂,而要是杀了吴三桂?”
“怎么杀?”
“天子,莫非在二十万石粮草中下毒?”
“或是官银上?”
“如此,虽然有可能成功,但是粮草一旦入肚,岂不是害了吴三桂手下三十万的兵马?”
“那可全是他大周的子民,天子有如此狠毒?”
“三十万啊!”
“操不信,这绝无可能。”
“..."
“主公,不要乱猜了。”
郭嘉摇头一叹。
主公,终究是对大周朝的感情深厚。
此,不妥啊。
不过若是主公乃无情无义之人,他郭嘉又岂会心生仰慕。
时也,命也。
郭嘉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主公,若你为吴三桂,面对这些轻易到手的辎重,会毫不起疑吗?”
“下药一说,实属下下下策。”
“嘉料定,非此计也。”
“...”
曹操心痒难耐,亲自夺过御赐酒坛,笑着帮郭嘉倒满。
他也不说话。
就是笑。
两人相识多年,早就心生默契。
郭嘉苦笑。
“主公,若是让嘉用计,此番必派一将,充当粮草护卫,此将需得勇猛无比,悍不畏死,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只待辎重一到,山海关外清兵必会提前被吴三桂打退,使其退兵百里之外。”
“天子圣旨,明面上吴三桂必不敢造次,定会大开城门,亲自带领武将、护卫、以及手下兵马出城迎接,以示尊敬。”
“此时,只需粮草官上前宣旨,那勇将跟前护卫,悍然出手...”
“主公,嘉不必再言了吧?”
“...”
曹操听得目瞪口呆。
细思极恐啊。
这要是换成他是吴三桂,只怕也必中此计。
一是,受传言蛊惑,知天子昏庸,行此送钱之举,望他击退清兵,无可厚非。
二是,辎重数目太大,让人无法抗拒。
纵有疑虑,也会与此计描述,相差不多。
除非身边有奉孝这样的大才。
“奉孝,操尚有疑惑不解。”
“你何以断定那朝廷辎重送到时,清兵鞑子会被吴三桂击溃,并退兵百里开外?”
“难道...”
曹操面露凝重。
看到郭嘉含笑点头。
顿觉一阵恼怒。
“吴三桂这个狗东西,竟敢卖国求荣,对蛮夷鞑子卑躬屈膝。”
“该死。”
“主公所言甚是。”
郭嘉微微一笑,点头称赞。
在他看来,大周腐败、昏庸,内忧外患,易主是早晚的事。
但那只限于他们大周之人。
蛮夷鞑子。
也配染指大周国土?
“奉孝,朝中之人操尽数认得,天子手下想来没有此悍勇之将...”
曹操想到了一个问题。
“有。”
“怎得没有?”
“主公莫不是忘了,典韦,典恶来?”
郭嘉又晃了晃手中御酒,似是在提醒曹操。
“嘉是记得,恶来那神乎其神的小戟,十步之内,无坚不摧,断无失手。”
“...”
曹操老脸一黑,摇头道。
“这不可能。”
“恶来的脾气,操岂能不知?”
“先前皇宫之事,是操对不住他,但他绝不会背弃。”
“主公,天下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
“天子要真是圣明之君,只怕未必降服不了恶来。”
郭嘉不忍再看曹操肉痛的表情,急忙改口。
“当然,这只是嘉的猜测。”
“天子手段莫测,能压下心中屈辱,在朝内隐忍十数年。”
“谁知他手中是否还有其他勇猛之士?”
“...”
曹操的面色,稍稍缓和。
哪怕在明面上他效忠的就是天子,但也实在难以忍受。
自己的爱将,成了他人的部将。
这不是,背叛吗?
不过,若真是如奉孝所言,天子是欲诛杀吴三桂,重掌山海关。
那恶来能手刃此奸贼,必名声大振。
于大周,于他,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事情想通了。
曹操的心态也渐渐趋于稳定。
他也说不明白。
为什么天子是圣明之君,他倒是觉得有几分庆幸、欣慰。
“奉孝,那要是恶来不小心失手了,吴三桂没有死,局面会是如何?”
曹操皱眉,随口问道。
谁知,郭嘉一反常态,放下手中视若珍宝的西域御酒,直接起身,向他深深一拜。
“若如此,嘉提前恭贺主公。”
“???”
曹操懵了一下。
“...奉孝?”
“恶来失手,吴三桂不死,必恼羞成怒立刻领兵造反,联合满清鞑子,自山海关而上,攻城掠地,分裂大周国土。”
“天下已乱,朱棣必反,接着是董卓、赵匡胤、乃至各大势力。”
“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主公天人之姿,麾下良将无数,霸业可图。”
“嘉岂能不贺?”
“...”
“奉孝喝酒,喝酒。”
“此事咱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哎呀,操险些忘了,冲儿先前染了风寒,奉孝你多喝一些,不够的话,操再想办法...”
曹操面色尴尬,目光闪躲。
当下起身掉头而去,甚至因为心绪紊乱,撞到了桌角,尚不自知。
非是他不想,成就一番霸业。
实在是天子从未对他不义,大周更是世代厚恩,若他只求一己私利...
此事,他不愿再去多想。
一切全凭天意。
逃出书房。
天色已是蒙蒙亮起,一片朝霞,自东方天际升起、弥漫。
宛若星火之光。
但也,灿烂无比。
曹操停下脚步,背着手,遥望云霞。
一双眸子,深邃复杂。
陛下,若你当真圣明、睿智,足以担任大周天子,慑服四方,造福百姓。
操,甘愿辅你。
若不能...
以至大周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让那蛮夷之国践踏国土。
操,实不能忍。
片刻后。
曹操大步离去,他想去看看自己的冲儿了。
只是,他不曾注意。
在他身后书房的门前,郭嘉一袭白色文士长衫,正抱着一坛御酒佳酿,斜靠在门上。
一双眼眸,同样深邃、复杂。
一直,注视着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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