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惜惜的祈祷应验了, 虽说最后沈斌还是被降了职,但知道了事情大概经过后,她觉得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说起来, 沈斌这也算无妄之灾。
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官途太平顺, 也太过油盐不进, 怕是早就有人妒忌了,才会精准抓住他工作的一个小小失误大做文章。这要是放在封建时代,分分钟给搞成文字狱。好在现在是法制社会,他本人也在官场上沉浮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勉强化解了这次危机。
降职也好,至少沈子清不用再整天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沈子清也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这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坏事, 但他觉得这样反而安心了。
这不, 因为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他又有心思请包惜惜吃东西了。
然而包惜惜却拒绝了, 这让他很意外, 问:“放学后有事?”
包惜惜摇了摇头, 他更不解了。没事竟然会拒绝他请吃的, 她这是转性了?
困惑之际包惜惜却笑眯眯说:“想吃什么?我请你。”
沈子清笑了,原来不是不吃。
既然是包惜惜, 那他也不好选太贵的。想了想, 说想吃街角的芝麻糊。
秋天吃芝麻糊, 暖胃暖身又暖心。
“哦,那得看运气了。”卖芝麻糊的大婶这两年出摊没那么勤快了,包惜惜猜想可能是芝麻不好买。
沈子清笑说:“不在那就下次。”
“行。”
有时候就是这样,说什么来什么。两人来到卖芝麻糊的街角, 那个大婶果然没出摊。
两人倒也没有觉得很扫兴,笑眯眯回家,约定明天再来看看。
包惜惜才进院子,立刻有大婶拉着她说,今天她去上学后,有一女的来家属院闹了,说要找她爸爸。
这话还是让包惜惜很意外的,如果不是了解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只怕会误以为是男女问题。
她对大婶说:“我爸爸那会不是在上班吗?”
大婶告诉她:“本来是的,但是下午那会你爸急匆匆回来了一趟,应该是落了什么东西。你爸前脚刚回没多久,那女的就来了。”
门卫见是陌生人不给进去,她就在那哭着喊着要找包家明,还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大喊,不少人都听到了,还跑出来看。
“你爸爸显然认识她,下楼看到她,二话没说让她有事去厂里说,不要在家属院闹。”
大婶说完这些,语重心长劝包惜惜,等她父亲回来,可一定要现在母亲这边,好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惜惜听得哭笑不得,大婶显然误以为父亲做了错事。
她乖巧点了点头,表示会的。
她会问清楚怎么回事,但心里可每半点怀疑父亲。
包惜惜回家后,如平常一样煮粥烧水。母亲比平时时间晚回了半个多小时,一进门就和女儿解释,自己被楼下的邻居拉住说话了,随后扫视了圈客厅,问:“你爸爸还没回来?”
包惜惜摇了摇头,问母亲:“那些大婶是不是和你说下午有个女的来找爸爸的事?”
李慧妍很惊讶,不过是惊讶女儿竟然也知道。
“也是楼下大婶们和你说的?”
包惜惜嗯了声,忍着笑意告诉母亲:“她们还让我必须现在妈妈这边,好好问清楚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啊……”李慧妍显然已经知道,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
包惜惜眨巴着眼睛,对母亲说:“妈妈,我们是一家人,得坦诚。”
李慧妍解释:“爸妈不是要瞒着你的意思,就是……”
就是女儿还小,这种龌蹉之事真不想给她知道。
然包惜惜故意来了句:“难道爸爸真的……”
她佯装伤心捂住嘴,不敢相信看着母亲。
李慧妍忙说:“当然不是,不过就是你爸厂里那个赵副厂长……”
事情简单说来,就是赵磊和外面的女人乱搞男女关系,后来想结束但那女的不肯,现在闹上门了。
包惜惜听完倒不诧异这种事,虽说这时候民风要纯朴些,可毕竟也是人。她诧异的是那女人怎么找上父亲了?
说到这个李慧妍就来气:“还不是有一次,你父亲和赵厂长一起出外办事,半路给这女的给堵到了。”
因为意外撞破了副厂长的秘密,那女的找不到赵磊人时便来找包家明。
此时李慧妍还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把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这晚,包家明比平时晚了近两个小时才回来。
一进门,李慧妍就问他是不是在厂里加班。
只见包家明重重叹了口气,简单说了下今天下午从大院离开后发生的事。
因为家属大院住的都是单车厂的工人或家眷,他不想这事闹的太难看,便央求着孙芳芳,就是赵磊的情人先离开。
孙芳芳倒也配合,只是托包家明转告赵磊一句话,若赵磊再逼着自己,她就来找他。
李慧妍听了真觉得莫名其妙,一边把还在锅里热着的菜端出来,一边说:“来找你是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他领导。”
包家明也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无意中撞破了他们的关系,怎么有种被缠上了的感觉。
他到了厂里后忙起来,也就忘了这事。到了下班的时候才想起,想了想,还是去办公室找赵磊,把这事和他说了。不料去到的时候赵磊已经下班了。
赵磊因为是六年前才空降单车厂的,虽然来了没两年就成为了副厂长,但因为来的晚,错过了十几年前的分房,故而还是没能住进家属大院,至今还是住在外头的筒子楼。
包家明就又去了他家。
筒子楼住的人多,隔音也不好,赵磊只听了个开头,就示意包家明别往下说,然后对自己媳妇说有事要回厂里一趟。
回到办公室,门一锁,赵磊就紧张兮兮问孙芳芳和他说了什么。
包家明如实转达了那句话,赵磊还是不放心,再三确认孙芳芳有没和他说其他的。
确认没有,赵磊开始忏悔,说自己当时之所以会干出这种糊涂事也是喝酒误事,现在也是悔不当初。他想结束这个错误,奈何孙芳芳就是死抓着他不放。还让包家名以后别搭理孙芳芳,最好看到也绕路走。
就这样,一说就说了快两个小时。
听丈夫说完经过,李慧妍也觉得真莫名其妙。身为女人,她自然非常唾弃赵磊这种行为,对丈夫说:“帮他这种人瞒着,都害怕造孽。”
包家明也是头疼,粥都喝不下了,对妻子说:“你说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卷进去了呢?”
李慧妍何尝不这么想,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日后赵磊媳妇知道了,指不定还会迁怒自己丈夫,说他帮着隐瞒。只是这么想,她就忍不住叹气。
恼怒之下,李慧妍向丈夫建议:“要不直接把这事上报厂领导得了。”
“这……”包家明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种事搞不好会让人家破人亡的。因着这层顾虑,他才没有这么做。
他对妻子说,这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包惜惜在房间里做作业,虽然门虚掩着,但基本把父母的谈话全听了去。
她觉得不对劲,孙芳芳如果真要闹,就应该去赵磊妻子那去闹。莫不是想着反正被父亲撞破了,想隔三岔五的借父亲的手警告赵磊?那可真是膈应死人了。
包惜惜觉得自己没想错,此后孙芳芳找父亲的次数确实多了,包家明苦不堪言,却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拜托困局。
他不知道,自己苦不堪言之时,赵磊却是对他和孙芳芳一起恼上了。
赵磊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温柔贤惠的孙芳芳,在自己提出想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后,会变得更魔鬼一样。
当初刚在一起的时候说的好好的,现在好聚,将来哪天也要好散。果真应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他当初就不该信她。
说到底,还是喝酒误事。
那年他刚当上副厂长,意气风发,上前来巴结的人也多,饭局酒局什么的也是常有的。
孙芳芳便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帽子厂的工人,丧夫独自居住在城南一独栋小院里。肤白貌美,且有着姑娘家没有的风韵。一次喝醉后被她扶回家,两人便有了那层关系。
说实话,第一次时他还真是有点害怕的,特别是人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然那两个孩子对于他的出现表现的似乎并没有太惊讶,赵磊就懂了。感情这孙芳芳也不是个什么好女人,外头指不定多少个姘头。
这么一想,赵磊就完全没负担了,时不时就去孙芳芳的温柔乡温存一回。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付出代价的,比如偶尔给点肉票粮票什么的,有时候厂里发了奖金媳妇不知道的,他也喜欢花在孙芳芳身上。他觉得两人是各有所需。
不过再有韵味的女人,一起几年也腻了,而且这种事谁也不敢保证哪天会穿帮。既然腻了,与其继续提心吊胆,不如分开。
赵磊不想在和孙芳芳搞在一起了,在一次两人温存过后,他把话说开了。
他以为孙芳芳会爽快答应,毕竟她要真想找男人也是很容易的事,当然了,再找到像他条件这么好的自然很难。
真是千想万想,没想到孙芳芳撕破伪装后竟然是这样的人。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知道了自己的一个秘密,并精准抓住这个秘密要挟,迫使他不得不一次次妥协。
赵磊每每想到这都咬牙切齿,掺和了这些进来,他和孙芳芳就没办法简单分手了。
这日下班后,赵磊在办公室里磨了近半个小时,不得不又去了孙芳芳家。
他骑着单车,谨慎的绕了几圈路,确认无人看见后,快速进了孙芳芳家的院子。
孙芳芳倚着门嗑瓜子,看到他如此鬼祟进来,冷笑:“赵厂长,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赵磊左右看了看,确认院子里只有她在后,带了点警告的语气说道:“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去找包家明,你是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
孙芳芳才不怕他的警告,扭着身子站起身,走到赵磊身旁,右手很自然搭在他肩膀上:“不找他,你不来了怎么办?”
赵磊一脸嫌弃甩开她:“孙芳芳,我们当初说好的,好聚好散,别恬不知耻的。”
“好聚好散?”孙芳芳差点呸出声。
当时借醉行凶的是谁?枕在她耳边说她好的人是谁?耗了她几年青春,玩腻了就散?没门。
赵磊深吸了口气,努力压制住心底那股愤怒,问孙芳芳到底想怎么样。
孙芳芳看着他,半开玩笑说道:“我想怎么样你会不知道?”
赵磊越看越觉得她恶心,只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忍住恶心,道:“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钱?”孙芳芳显然楞了下,随后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赵磊还是笑自己。和他一起这几年,她有跟他提过钱?哪次他给了自己肉票粮票后,她不是贴着钱给他买好吃的。现在竟然问她要多少钱。
孙芳芳心一狠,说了个数字。
这数字一出来,赵磊直接跳脚了,大叫:“孙芳芳,你可真是敢狮子大开口了。要一千块?你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
一千块!他一年的工资都不过才一千多点。
孙芳芳本是随口一说,可听到赵磊最后那句话,被刺痛了。
她确实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凭什么到了今日才来嫌弃?
因为这一千块,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赵磊走后,孙芳芳再也撑不住了,无力跌坐在椅子上,两行热泪从眼底滑落。
一开始,她确实是想着和赵磊好聚好散的。
她一个寡妇,他一个有家室的人,不好聚好散还能怎么样?且她孙芳芳虽然时寡妇,可也是有几分姿色的,想找男人还找不到不成。
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和赵磊的这段孽缘能这么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他们这种还有了亲密关系的。
明明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可当他提出要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孙芳芳还是放不下了。
一开始她就想着,能不能慢慢来,不要一下子说断就断。
可赵磊翻脸无情,她的不舍全被他当成纠缠。
孙芳芳恼羞成怒,她岂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的女人。
纵使她不敢把事情闹大,可和赵磊在一起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抓到他半点把柄的。
而他做大的把柄,应该就是几年前某次喝大后说漏嘴的秘密。
孙芳芳以此要挟他,果然逼得他次次妥协。
对啊,她手里还握着他的把柄呢,他是离不开她的。
孙芳芳擦干眼泪,开始给孩子门做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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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孙芳芳基本没出现在包家明面前,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他和妻子都以为,赵磊应该和这孙芳芳断干净了。
李慧妍还说希望赵磊能浪子回头,和媳妇好好过日子。然这话才说出口没几天,就又传来他犯事了。
不过倒不是乱搞男女关系,而是盗用公家的钱,金额还不小,两千多块。
堂堂副厂长盗用公款,单车厂成立以来还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大家都在说,想不明白赵磊为什么这么干。明明有着大好前途,就给一个贪字给毁了。
包惜惜却是笑了,古往今来,一个一直以来中规中矩的男人突然走上‘富贵险中求’这条路,多半是因为女人。
她本只是想当个吃瓜群众,围观一下事态发展。
没想到吃着吃着,这瓜还跟他们家扯上关系了。
赵磊顶不住压力把自己和孙芳芳的关系招了,说自己是被孙芳芳威胁唆使才盗用公款的。
于是公安又调查到孙芳芳那,孙芳芳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会让赵磊走上盗窃公款这样一条路。这事也让她终于看明白了,赵磊宁可盗用公家的财产,也不想再和她有瓜葛,并且出事后不惜拉着她下水,想让她背上要给唆使的罪名。
孙芳芳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不想背负上唆使人盗用公家财产的罪名,自然什么都坦白,包括自己用来要挟赵磊的那个把柄――那个他醉酒后说漏嘴的秘密。
于是,很快整个单车厂及家属大院的人都知道了,当年赵磊空降单车厂后,认为包家明是和自己争副厂长位置的最大对手,为了能顺利坐上这位置,举报了包家明父亲是资本家的事。谁料包家明没举报成功,倒是把他妹妹给送到了西部农场。
李慧妍想到小姑子一家至今还在农场受苦,起当年他们家遭受的各种折磨,气的想冲到公安局把赵磊跟打一顿。
包家知道这个事后,整个人久久不会说话。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副厂长。可就是这个他从来都没想过的副厂长的位置,把妹妹一家连累那么惨,也让自己和家人经受了那么多。
想到这些,他的心痛可想而知,甚至懊恼,如果当时他表现的明白些,自己无意这副厂长的位置,妹妹一家是不是就能安好?
但不管当时还是现在,他都不曾觉得谁意属过他当副厂长啊。
当天回到家后,他晚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李慧妍是和女儿一起睡的。
包惜惜安慰母亲,父亲需要时间来消话这个消息。毕竟在他心里,肯定认为自己连累了姑姑一家,甚至,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代替妹妹一家下放农场。
李慧妍自然也懂,所以也没有急着去安慰丈夫。
有些事,得让他发泄一下。
包家明这样的低压情绪持续了好几天依旧没见好转,住在楼上的沈子清好几次来包惜惜家的时候,见到的都是面无表情的包叔叔。
他担心包惜惜会被影响,问她想不想吃冰激凌。
包惜惜一脸‘你没事吧’看着他,都已经入冬了,还吃冰激凌。她改而提议去街角看看有没芝麻糊卖。
上次她说要清他吃芝麻糊的,请到现在还没吃上。
不是他们忘记了,是总没遇上那个大婶出来摆摊。
包惜惜担心,连着这么久都没遇见,大婶会不会不再出来摆摊了?那她岂不是要一直欠着沈子清这碗芝麻糊?
好在今日他们过来,远远就看到了站在街角卖芝麻糊的大婶的身影。
包惜惜和沈子清都很高兴,小跑着上前,还没开口就被告知,芝麻糊卖完了。
“啊,这么快。”包惜惜有点沮丧,如果不是放学的时候她磨叽了一会,也许他们今天能买到的。
包惜惜问大婶明天还出不出摊,大婶说不确定,最近她儿媳妇生了大胖孙子,她得在家带孩子。说完挑着担子走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知道了大婶没有出摊的原因,两人反而淡定了。至少不是不卖了。
她对沈子清说:“下次吧,下次请你吃两碗。”
这时候的两人,以为‘下次’肯定很快就来,谁能料到,有时候生活是这般风云莫测。
一个星期后,一向忙到很难见到人的沈子清的母亲钱瑶面色凝重出现在家属大院。
不知为何,包惜惜听到沈子清母亲回来了,第一个冒上来的念头竟然是――沈家出事了。
紧接着沈子清连着三天没去学校。
包惜惜的心情犹如当初包家出事般沉重,她觉得沈家不仅出事了,还是出大事了。
她看不到沈子清,也不敢贸然上楼去问,只能一有时间就守在走廊,希望能看到他或者沈家其他人。
然而没有,沈家人仿如不出门般,她一个都没遇到。
三天后,钱瑶走了。包惜惜也看到了几天没见的沈子清。
她心里有好多问题想问,可看到这样的沈子清,她忽然不知道该问什么。
包惜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子清,只觉得很陌生,也很心疼。
沈子清看着她那双或说话的眼睛,那一瞬就好像受尽委屈的孩子忽然被安慰。
他难以承受这汹涌而来的酸楚,撇过脸,半响后才说了一句话。
“包惜惜,我父亲被抓起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成了沈子清人生的分水岭。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才想到分开要来了~什么走向都能猜到,咋整。本来这一章想写到分别这里的,但是时间不够呀。呜呜,影子手速太渣了。
那我们来猜一下,影子前面也剧透了,原包惜惜没死,她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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