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虎目温柔,满面愧疚,拉着郭开的手,细语轻声。
他能混到大将军的位置,可不光是战功赫赫,官场的东西,亦要明白一二,又何须阿贵提醒?
有证据,他杀郭开有功。
没有证据,郭开就是清国大学士,身为武将,若是仗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因为猜忌便逼死了一名大学士。
看在他多年功劳、兢兢业业的份上,康熙皇帝不会罪他。
但问题是在清国朝堂上,想参他一本的文官、武将着实不少。
一旦这么干了,光是参他的奏本都有一堆。
还要得罪那些平日里酸不拉几,软硬不吃,还喜欢喷人的大学士们。
划不来啊。
“哎呦。”
“我的郭大人,您没伤着吧?”
“将军啊,下官早就说了,郭大人为官清正,素有贤名,更是忠义为主,从无二心,万万不能听信小人之言。”
“眼下我大清天兵,尚未建功,便要自伤和气,此乃兵家大忌。”
吴省兰一脸紧张,小跑上前。
在郭开身上仔细查看,见其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露出一副后怕的样子。
“吴大学士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两不得罪啊?”
“不过,你说的不错。”
“如今我大清勇士尚未建功,岂能愧对陛下器重,在此内讧,还是早些攻下山海关,以全将军威名,而不是只会猜忌同僚。”
郭开面色铁青,抽出手,冷哼一声。
心下,更是长出了口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没了。
刚才那几箭,几乎是在他面前被斩落。
这招实在是太玄了。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再用了,他还等着回去封王呢。
至于死士们,有没有完成他们的任务。
全看天意了。
“啊对对对。”
“郭大人所言甚是。”
“学生受教了。”
吴省兰心下暗骂,不过一张老脸上满是赔笑,他得罪不起郭开。
一旦此人把黑账交给皇帝,那可是砍头大罪,家产亦要抄没。
年羹尧也是干笑一声,不再言语,而是观察战场,随机应变。
他岂能听不出,郭开是什么意思。
那分明是在告诉他。
金、元二国已有建功,唯独他年羹尧与东胡可汗,一个大周关隘,都不曾拿下。
若是大败而归,必定参他一本。
山海关上。
“兄弟们,拦下他们,不要让任何一个贼兵,踏上城头!”
“放箭!”
“快,浇上火油,焚烧云梯!”
“杀啊!”
“杀!”
“...”
吴起神色兴奋,也不顾兵卒阻拦,一边大吼着,一边弯弓射箭。
多少年了,这就是他梦想中的战场。
好男儿,本该如此。
诛贼报国!
哎。
只是可惜了,其中有一箭让敌军大将斩落了,不然,他必能射死那位穿着官服的大官。
赵云、姜松、许褚、张辽等将,全换上了刀剑。
在城墙上,长枪、长刀施展不开,反而不如短兵器顺手、好用。
而且真能从云梯,活着爬上了来的终归是少数,根本不够杀。
反而攻城锤,最难处理。
一次次撞击城门,纵使有滚石、檑木扔下,砸死一批,立刻便有贼兵前赴后继。
他们一身勇武,竟是无处可用。
这种情况下,想带兵冲杀出去,正面对抗,恐伤亡太大。
守城则最为安全、稳妥。
看着一群群白马义从、虎豹骑、背嵬军舍弃战马,抱着巨石、端着金汁、火油,向城下砸去,一个个不亦乐乎。
显然是生平第一次守城。
找到了,不一样战斗厮杀的体验。
“传令!”
“备上火箭,射云梯、攻城锤!”
吴起大手一挥,火箭齐射。
染满了火油的云梯、攻城锤,连带着一群清国鞑子、东胡贼子,熊熊燃烧,一时黑烟滚滚。
火油,乃是稀缺物资,数量不多,用一点少一点。
平日用处不大,但是用来焚烧云梯,简直是防守神物。
一点就着。
“此人,好汉子啊!”
“真乃我大清勇士也,当为三军楷模!”
“快!”
“云梯、攻城锤继续跟上!”
“只要拿下此关,本将军自当请示陛下,犒赏三军!”
年羹尧紧紧攥着长刀,一双虎目泛红,遥遥望着战场。
他没想到竟是有一位勇士,纵使浑身是火,仍拼命爬着燃烧的云梯。
而且是冲到了最高处,似是含恨一击,向着城墙内甩出了手中的长刀。
只可惜,并未命中。
反而让一名白袍将军,一剑刺中胸膛,从云梯上滚落,坠入火海。
但并不影响,其带来的震撼效果。
此人斗志、勇猛。
振奋士气啊。
“不错,这才是我大清勇士,何惧生死,唯战而矣。”
“若人人如此,莫说区区一个山海关,纵使大周京城,亦可攻之。”
“勇士啊!”
“...”
阿贵、吴省兰、郭开,甚至是东胡可汗都用了一句鸟语,表示称赞。
他都有些酸了。
差一点,这清国鞑子便是第一个先登上城头的兵卒了。
而且清国尚有悍不畏死者,而他麾下的东胡铁骑,少了一匹马,竟然全都废了。
莫要说被火焰灼烧,仍能勇往直前。
哪怕是胳膊上中了一箭,亦有倒地装死者。
简直丢尽了他的颜面。
不过,郭开的表情,最为复杂。
他看出来了。
这人有些像他豢养的死士。
虽是太远,而且浑身是火,不能认清。
但最后丢出长刀的一幕,才让他觉得肯定是了。
正常的鞑子兵卒,为了区区一点军饷、抚恤,战死沙场,倒是没什么。
可没必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向敌人甩出毫无用处的一刀。
为了鼓励其他兵卒,跟他一样拼命?
可能性不大。
多半是为了他曾许诺的千两黄金,外加保送其子嗣,去京城学堂进修。
若有些天赋,便想法子助其步入仕途。
此承诺便是完成任务,将情报丢入城内后,才会得到的赏赐。
先不说保送其子入学、为官。
只是那一千两黄金,按照当前清国鞑子的俸禄,足够一品大员,干上七八年了。
何况是普通的兵卒。
估计,这家伙是想临死前把他的赏赐,外加年羹尧的赏赐全都要了。
留给家眷、子嗣享用。
奈何没能跨入城墙,这才用尽了人生最后一点潜力,以长刀为掩护,外加一颗小小的泥丸、或者小石块扔了上去。
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
算起来,他郭开不也是一样吗?
同道中人啊。
郭开一时有些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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