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你笑什么?”
谢惊臣闻言一撩眼帘,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被压平:“嗯?”
合作商好奇问:“刚看你在笑,不分享一下吗?我也好乐乐。”
谢惊臣脸上重新挂起客气的笑:“合作愉快,难道还不足够你我开心吗?”
说完也不在意合作商信不信,成年人的聊天,都是识趣的。
他知道斜侧方卡座正坐着一位他熟悉的女孩,两人说话声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至于内容,一言难尽,而他情绪被带动了。
他忍不住想,为什么每一次,自己都会遇到有人对宣黛示好呢,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会不会更多?
不过再多也跟他没关系。
谢惊臣突然没了兴致:“下次谈合作还是找个包厢比较好。”
合作商无奈:“我秘书的错,忘记星月的包厢都在装修中,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宣黛跟邓书玮又谈了一会,她终于发现对面这个男生对自己有好感这回事了。让她头疼的是,蒋双竹回来后发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竟然也起了要撮合的心思,有意让邓书玮送宣黛回家。
美其名曰,她跟相亲对象需要单独相处,两个电灯泡可以识趣一点。
已经知晓邓书玮心意的宣黛当然不愿意服从安排,既然无心,就没必要给对方错觉。
星月大楼一层。
蒋双竹两人走后,邓书玮雀跃又带着点拘谨,宣黛却在他开口邀请自己一起回家时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就在附近,刚好发了短信让我过去聚聚,您不介意自己走吧?”
邓书玮顿觉失望:“会很久吗?我可以等你完事了再回来接你。”
宣黛笑得礼貌:“很久。”
邓书玮从宣黛的态度中看出了疏离之意,到底是愣头青,脸顿时羞窘地红了。
他恋恋不舍又不得不舍:“那我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回去好好学习。”
邓书玮一愣,无奈笑:“我比你还大一岁呢。”
宣黛笑而不语,见他还站在原地不走,把手里的伞递给他:“快走吧,等会雨要大了。”
十月末的雨,带着寒凉,在夜空中簌簌飘扬,被灯光映照成点点星砾。
邓书玮的车停在地上停车场,从正门走过去要五分钟,现在虽然雨不算大,但估摸着走过去免不了要披上一层薄雨。
就算打车,要走到路边,也有好一段距离,没了伞肯定会被淋湿。
邓书玮连忙推让:“伞还是你拿着吧,我一个大男人淋点雨算什么。”
宣黛:“没关系,我朋友等会会来接我,他有伞。”
只要能让他快点离开,她付出一把伞又算什么呢,大不了等雨停了再走。
邓书玮在宣黛的注视下接过伞,犹豫再三,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朋友……是男性吗?”
宣黛眼睛眯了眯:“恩?”她不是很喜欢这种越界的询问,而且懒得多费心思给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朋友立人设。
察觉她周身陡然竖起的戒备之意,邓书玮心抖了抖:“对不起,我多事了。”
雨淅淅沥沥地溅落在地面的浅坑里,晕出一圈又一圈的圆纹,宣黛仰头叹息,果然变大了。
她鞋尖无意识地在地板上乱点,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偶尔仰头看路人和雨丝,如此反复,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美好的弧度。
谢惊臣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磅礴的雨幕背景下,她的背影显得渺小柔弱,折枝可摧,几缕发丝懒懒地挂在颊侧,软软的被风一撩,无声动人。
合作商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露出了然的表情。
觉得到底是年轻人,谈判桌上表现得再老练,还是容易被美女撩拨心弦。
他与谢惊臣握手道别:“谢总年轻有为,我就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了,下次再聚。”
走之前还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佳人所在的方向。
谢惊臣挑眉,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是懒得解释。
合作商走后,他致电司机,让他来接。
语毕却没有立刻挂断电话,瞟了那道瘦弱的身影一眼,补充了一句:“过来的时候多带一把伞。”
司机很快过来。
谢惊臣这才走到大门外,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把伞后,示意司机过去送一把给宣黛。
乍一看到谢惊臣,宣黛是惊讶且欢喜的。
她能与他有交集的地方实在太少了,只要一方不主动,他们可以是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线。
而自从从沈盈盈家回来后,她一直很想找个机会跟谢惊臣再聊一聊。
宣黛握住伞,迟疑一瞬便走了过去:“谢先生,你在这里办事?”
“跟合作商吃饭。”
星月大厦只有一个吃饭的地方。
“你刚也在星月餐厅?”
“嗯。”
“那真是太巧了,我们刚刚也是。”
谢惊臣佯作没见到她:“你们?”
“我陪朋友来,他们有事先走了。”
谢惊臣颔首,并没有继续探问的意思。
宣黛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想到刚刚邓书玮小心翼翼对自己探究好奇的模样,跟谢惊臣简直是两个极端。所以这就是喜不喜欢的区别吗?喜欢一个人,会想知道他更多的事。而如果没兴趣,便连好奇心都没有。这个认知真让人挫败。
外面依然大雨滂沱,挫败感并没有浇灭宣黛躁动的心,滴答着无规律的雨声反而让她蠢蠢欲动。
“谢谢你的伞。”
“不用谢。”谢惊臣看了看腕表,已经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那……谢先生应该不介意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谢惊臣转头,凝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默默等待她的下文。
宣黛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心跳蓦地快了几分,她眨了眨眼,故作镇定道:“你看这雨这么大,不好打车,我能不能顺便蹭一下你的顺风车?”
谢惊臣没有立刻回答。
两人之间似乎有一个小世界,一切外物都被隔绝,只有滴答的雨声不断敲击心弦。
宣黛不懂,这个要求好像也没有很过分吧?
她望着他,澄亮的目光中有期待,有疑惑,然后慢慢生出了一点退却之意。
其实只是片刻时间,但宣黛莫名觉得时间漫长。
在一种压抑的无声沉默里,谢惊臣终于开口:“走吧。”
顺路送一程而已,难道自己要放任她继续在这里茕茕孑立地站着吗?谢惊臣心中轻嗤,觉得自己那一瞬的迟疑真是莫名其妙。
“宣小姐?”
男人手执伞柄步入雨中,皱着眉回望提醒。
宣黛神智回笼,连忙跟上:肯定是自己想多了,怎么会觉得谢惊臣刚刚并不想送自己呢!
-
由于上次有过接送经验,谢惊臣一上车就报了宣黛的地址,让司机先绕道送她回家。
两人在车后排并肩坐着。
“雨天可能会堵车。”
宣黛“嗯”了一声:“反正不远。”
话毕,再无交流的理由和必要。
车窗被雨水涂抹,一层又一层,光线被切割成模糊的视线。
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于是车内世界的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谢惊臣手肘撑窗,眼睛半阖着小憩,看上去有些疲倦。
宣黛不好直视他,只通过车窗大胆关注他现在的状态。
电话铃声响起,谢惊臣揉了揉眉心,接了通电话。
等通话完毕,见他没有继续小憩的意思,宣黛蠢蠢欲动的心终于忍不住发问:,“原来新新就是沈小姐的女儿啊?”
谢惊臣并不奇怪那天过后她会知晓这一点:“嗯。”
“所以沈小姐是你嫂子?”
谢惊臣终于抬眼看她,然后很快收回,再次淡淡“嗯”了一声。
宣黛:“上次你说的那些话太有误导性了,我还以为你们是……”
她陡然停住,觉得这种猜测在本人面前说出来似乎有点不礼貌。
谢惊臣没有追问,只是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天来,宣黛反复想过这个事情,早就猜出了前因后果,只是差一个确认罢了。所以现在听到谢惊臣的这些话,她表情也没有掀起太大波澜。
她理解为什么谢惊臣会说那些话。
毕竟他哥哥去世了,新新就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肉,谢惊臣会善待照顾她们母子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由此,她再次觉得谢惊臣真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她眼睛微弯,表情不明显,但是很舒展,让人看着就觉得平静舒心。
“新新很可爱。”看她的岁数,应该都没什么机会跟生父相处过,所以宣黛现在想到新新,还多了几分怜惜。
“她啊。”谢惊臣提到这个侄女,总是会变得温柔,“看着可爱,其实很闹腾。”
“下次你们要是再来商场的亲子乐园,一定要告诉我,我上次答应陪她玩。”
“好。”话虽这么说,但他并不打算到那个时候真提醒她出来。
汽车继续疾驰。
透过斑驳朦胧的窗景,宣黛能大约知道正行驶到哪个路段。
她忽然悠悠叹息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因为车内太过安静,所以很有存在感。
谢惊臣问:“怎么了?”
“你还记得刚刚经过那个路口以前有个百货商场吗?人气特别旺,二楼的游戏机室更是六中学生放学后的天堂。可惜这次回来发现整座大楼都拆建了,青春的记忆啊……”
谢惊臣才想起六中就在这附近,除了那栋大楼,这一带几乎都充满了高中的记忆。
他眼皮一掀:“你也爱去游戏机室?”所以这么遗憾?这跟他的印象倒是不太一样。
“我就去过两次。”宣黛脱口而出,“但是你爱去啊。”
说完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分寸感,分寸感,她都跟自己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还犯这样的错误。
谢惊臣一愣,然后轻笑:“你连这个都记得。”
“你那时候出名嘛。”宣黛很快找到借口。
谢惊臣不不置可否:“我还记得一楼有家甜品店,你们女孩子喜欢去。”
“对!我还记得名字就叫欣欣甜品,回来以后我还专门想去吃呢,发现也没了。”宣黛很遗憾。
“还在,搬去江湾路了,店面也拓大了很多。”
宣黛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大概是她的高兴太过外露,眼瞳流光溢彩,明净耀人,谢惊臣被她感染,竟然有要帮她实现愿望的冲动。
“你要不要去吃吃,这里拐过去也不远。”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只是客套礼貌而已。
要是只有宣黛一个人,她肯定就去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不了,你又不爱吃甜的,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嗯?”谢惊臣眼神再次盯在了她身上,“你好像很了解我。”
宣黛:“……”
这次可不是用出名这个借口就可以囫囵过去的了。
宣黛被他盯着,觉得脸都热了起来。
小心思被窥见的羞窘感迅速蔓延。
她声音都变轻了:“我是记性挺好的。”
谢惊臣挑眉:“这个习惯只有我亲近的人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知道的?
“就……我也忘记听谁说的了,可能就是你身边的人说的吧。”
“这样啊。”谢惊臣若有所思,但没有点破。
这些天来他好像已经能够确定这个女孩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
这个心思,相比起爱慕,不如说是仰慕。
爱慕是男女之情,源于荷尔蒙冲动。仰慕却是远望盼好,可以不含缱绻暧昧。
不过现在他却觉得,或许爱意也是有的。
他心中嗤笑,没想到自己多年前的形象效力还能持续到今日。
“习惯是会变的,我现在也喜欢吃甜。”他勾唇,意有所指,“还有很多可能也跟你记忆中的不一样。”
宣黛下意识疑问:“不一样?”
谢惊臣懒靠在椅背:“对,比如说,我现在不打篮球,也不打游戏。”
所以啊,赶紧从幻想里出来吧妹妹。
宣黛却没想那么多,觉得人之常情:“噢。正常的,我也变了很多,是我想法太理所当然了。”
她脑中只想着一件事:“既然你也喜欢甜品,那我们去店里坐坐吧?”
谢惊臣垂眼斜覷她。
女孩脸庞细腻洁白,眼睛弯起,眉梢都是雀跃。
他掀了掀眼皮,无声微笑:“那就去吧。”
既然没听出来弦外之音,算了,直接戳破多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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