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灯路口。

    车子停了下来。

    宣黛偷偷斜覷了谢惊臣一眼,很奇怪,怎么感觉今天谢惊臣突然变冷淡了。

    上车前还不明显,但是上车后他就没主动说过一句话,宣黛要是这样都感觉不出来,那她真是白活了。

    又想到前段时间他都没露过面的事……真的很难不让人想到“过河拆桥”这四个字。

    很快宣黛又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小人了,自己九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指尖在方向盘上无章点弹,决定还是要努力补救,毕竟是自己乱讲话才把气氛搞得那么僵的。

    无话可说时,就从身边人的话题下手,准没错。

    “对了,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你都来看过爷爷几次了,我都还没机会关心一下他们。”

    谢惊臣闻言眼神却陡然变了,眸里闪过冷厉又压抑的光,黑发下肤色白得透出冷感。

    他偏头,看向尚还一无所觉的女孩。

    宣黛突然觉得身周凉飕飕的,特意检查了一下空调温度,狐疑:“奇怪,怎么好像突然变冷了。”

    谢惊臣抿唇,眼睫微垂,淡淡的阴翳藏住所有情绪。

    他以一种无悲无喜的声调,阐述一个事实:“他们去世了。”

    宣黛愣住,瞬间无措的表情略显僵硬。

    直到后面催促她启动车子的喇叭声起,她才把自己的情绪捡了回来。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她浅而低地说了句:“抱歉。”

    再次抬眼时,谢惊臣眼眸已经恢复平静,黑如幽潭,深不见底。

    “不知者无罪。他们……是车祸去世的。”他说罢微哂,浅勾起的嘴角带着自厌,“一场车祸,我父母,我哥,都走了,剩我一个。”

    因为这信息来巨大的话,宣黛哽住,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收得更紧。

    她觉得自己从谢惊臣的冷静无波里听出了深沉的悲伤。

    “抱歉。”她哑着喉艰难开口,“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谢惊臣斜睨过去,见女孩唇线被用力压平,眉心拧着,万分自责的模样。

    他无奈叹气,适才的情绪消减不见。

    罢了,自己这样跟欺负小姑娘有什么区别。

    “好好开车。”

    “我还想继续活着。”

    宣黛身体立时坐正了些:“我开车技术很好,你放心。”

    “嗯。”

    宣黛偶尔回偷看一下右侧的人,见他似乎真不介意了,才真正放松下来,在心里琢磨刚刚骤然得到的大信息。

    所以,那场车祸,差一点就是灭门之祸么?

    宣黛不能感同身受,但只要想到谢惊臣曾经经历过的事,一种叫做疼惜的心绪就从心脏深处不断像外蔓延,怎么也压不住。

    【不要同情男人。】

    她又想起谢惊臣说过的话。想要劝慰的话就被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她无声叹气,提醒自己谢惊臣应该不会希望她露出任何同情的样子。

    谢惊臣能感受到旁边人不时传来的视线以及她欲言又止的情绪,然而他只是半阖着眼,任她胡思乱想。

    时间久了,他半掩的眸子里甚至泛起了似笑非笑的波纹。

    又是一个红灯。

    宣黛停下后立刻在车里翻找出一盒薄荷糖。

    “吃吗?”她递过去。

    谢惊臣抬眉,思忖片刻,接到了手上,似笑非笑的眸子终于看向宣黛。

    “听说你工作很出色。”

    “啊?”才为谢惊臣愿意吃她的糖而高兴的宣黛因为这突然一问而有些猝不及防,她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你指的是?”

    “业绩第一?”

    “唔……”宣黛难得的感到了难为情,毕竟在谢氏集团总经理面前谈工作出色,实在有些脸大。

    “嗯?”

    “是这样没错。”她羞耻应下了这个虚荣。

    谢惊臣胸腔微震,有了浅淡的笑意。

    “看宣小姐的口才,有些想象不出来。”

    “……”

    宣黛表情一僵,觉得哪有这样直接说人才不配位的,她又不是他的下属。

    但是……宣黛闷哼着乜他一眼,看到他微勾的嘴角后却忍不住也嘴角上扬。

    算了,自己今天确实很不会说话,被他损一下就能让他开心的话,也值了。

    “我口才是有些不足。”她很诚心地认了下来。

    “不怪你。”

    谢惊臣拆开薄荷糖的包装纸,把那颗浅蓝色的硬圆往嘴里一抛,清凉的味道瞬间在嘴里炸开。

    “这么多年早就过去,不会再被轻易影响到心情了。”

    他声音淡而悠远,但确实透着千帆过尽的坦然。

    让宣黛不由狐疑,到底是真的过去了,还是他太会掩埋情绪。不然前面自己再他身上感受到的浓浓的悲伤难道是幻觉么?

    不过当事人愿意就此揭过,她当然不能再死缠不放。

    她鼓了鼓腮帮子,运动一下一路因为情绪转换过于频繁而略显僵硬的脸。

    “那个……”

    谢惊臣侧头:“嗯?”

    “可不可以帮我也拆一颗糖?”

    谢惊臣收回视线,从中间的扶手盒的糖盒里再拿了一颗,瘦白的手指翻折,一颗浅蓝色的薄荷糖被他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

    看到他的手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宣黛手松开方向盘,连忙接过。

    “我自己来就好。”

    谢惊臣挑眉,虽然本来也没有要亲自喂她的意思,但也懒得解释。

    熟悉的清凉味道瞬间盈满口腔,很舒服。

    宣黛:“这糖味道不错吧。”

    谢惊臣:“嗯。”

    宣黛:“我身上常备,也给你一盒。可以清心净心,醒脑减压。”

    还可以舒缓情绪波动,这才是她想让他尝尝的理由。

    谢惊臣本该拒绝的,但他垂眸看到还被自己拿来手里的糖盒后,又觉得没必要拒绝接受她的好意,于是低低回了声“嗯”。

    宣黛侧眸看到他的动作,犹豫着道:“其实车上还有没开封过的,我把那个给你吧。”

    谢惊臣却把糖盒直接放进了西装口袋:“不用,这个就好。”

    宣黛汗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送。”

    谢惊臣似笑似叹:“我说了,不要同情男人。”

    宣黛表情一僵:“我没有。”

    谢惊臣:“我感受到了。”

    宣黛囫囵道:“你想太多了,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哪轮得到我来同情你。”

    谢惊臣:“说得没错。”

    宣黛一愣。

    谢惊臣笑:“所以别同情,我也不需要。”

    宣黛蔫耷了眼,她也不想啊,但是控制不住啊。

    要是别人,她还能平常心劝慰,可是是谢惊臣啊……

    不过他不喜欢,她还是干脆把嘴闭上吧,今天“口不择言”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她得维护好他的骄傲。

    车子在谢氏集团大楼前停下。

    尽管已经对宣黛的蔫头耷脑已经无视了一路,下车前,听到她没精打采的道别声,谢惊臣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宣小姐。”

    “嗯?”宣黛回眸。

    对上她清澈的眼,谢惊臣目光微闪,心底冒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还夹杂着自责的心情。

    让本来只是想用语言安抚的他,情不自禁地加上了动作。

    ……

    宣黛窝在公寓的沙发里,掌心不受控制地又摸了摸自己发顶。

    同样的动作自她回家后已经做了好多遍。

    每次动作,都让她想起车上道别的一幕。

    谢惊臣揉着她的头发,声音似叹息,掺杂着温柔。

    “别想太多,回去注意安全。”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谢惊臣跟她距离最接近的一次。

    足够让她心漏跳了几拍后再砰砰狂跳,情绪更是直到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但她心动之余又不免会想起谢惊臣今天袒露的过去,于是甜和苦涩的滋味反复在她胸腔来回碾轧,心情复杂。

    临近傍晚,她才扑地从沙发上跳起,决定回老宅一趟。

    谢惊臣今天透露的信息,她很想知道更多,最直接的便是通过宣薇之口。

    -

    走出老宅时已经是明月高照。

    宣黛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刚刚从宣薇那里旁敲侧击出来的事,只觉得五味杂陈,难以平静。

    因为车祸,全家只剩他一个人活着。

    因为车祸,腿脚落下病根,不得不放弃滑雪。

    因为车祸,高考受影响。

    因为车祸,谢氏大权旁落,这些年他只能不择手段从二叔手里夺回自己应得的一切。

    ……

    至于那些让宣薇不屑不喜的不择手段的内容,宣黛并没有去探究。

    她觉得不择手段这个词反而让谢惊臣更显可怜,到底是到了什么境地,才要逼得一个阳光的少年走上了这样的路。

    宣黛更为他感到心疼了。

    望着皎皎月光,她突然起了妄想。

    想温暖他。

    曾经谢惊臣给过她温暖,现在她应该还回去。

    ……

    宣黛走后,宣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她的眼中,宣黛一直是内向寡言的,就算跟爷爷一起在京市住了几年,性情不再怯弱,但受性格影响,行事还是很有分寸,不喜欢多管闲事。

    现在她竟然主动来询谢惊臣的事,虽然刚刚聊天的时候不觉,但现在慢慢回想,她不由起了警惕之心。

    毕竟是姐妹,就算平日里关系不算密切,她还是希望宣黛能过得好的。她衷心认为自己这个老实的妹妹实在不应该跟狡诈的谢惊臣有过多牵扯。

    抱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宣薇去找了宣老爷子,把今天跟宣黛的对话都如实告知。

    然而听了她的话,宣老爷子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若有所思,然后了然一笑。

    宣薇:“宣黛是个老实人,我怕她被谢惊臣利用。”

    宣德庸:“我想你应该没有隐瞒对谢家小子的不满,该说的反面信息都给宣黛说了,所以她并不是在被欺瞒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也理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当。”

    宣薇:“是这样没错……但是……”

    她觉得宣黛根本没听进去啊,而且谢惊臣那人太具欺骗性,欺负宣黛这种入世未深的老实人不是轻而易举嘛。

    宣德庸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肩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小孙女难得对一个人上心,总比她把心房锁起来好。如果我们真的担心,那就为她减少荆棘,铺好退路吧,总不能直接把路堵死了。”

    听了宣德庸的话,宣薇越发肯定宣黛之所以会对谢惊臣毫无戒心,绝对是因为这几年被爷爷纵容得不知人间险恶。

    “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保驾护航吗?而且明知道这条路崎岖还可能是死路,为什么不干脆换一条路走。”

    宣德庸却笑着摇头:“死路吗?我看未必。如果真是死路,不用我们担心,谢家小子自己就不会让宣黛走进去的。”

    宣薇狐疑问:“你对谢惊臣这么有信心?”

    宣德庸:“你觉得他心狠,但是对别人心狠的人只会对自己更狠,不会让自己行差踏错一步。”

    “所以?”

    所以啊……

    宣德庸想到了那一天。

    谢惊臣站在书房被阳光切割的阴影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微风吹鼓了衬衫。被自己戳穿利用宣黛来求见的心思后,他毫不退避地承认了自己的卑劣,承认道歉并保证仅此一次,以后不会再利用宣黛,更不会利用她感情的话。

    宣德庸:“我相信他。”

    宣薇无言,只觉得爷爷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竟然会相信一个奸商的话。

    宣德庸却笑眯眯的不说话。

    他当然不只是相信谢惊臣的话,所以在谢惊臣说完后他就让他签了保证书和协议书,对一个商人来说,口说无凭或许无用,但足够巨大的利益绝对有用。

    5的谢氏股份呢。

    他的孙女就算真的对谢惊臣有意思,也要谢惊臣愿意冒风险给她这个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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