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黛明明一整晚没碰过酒,但她却觉得现下脑子有发胀的倾向。

    她目视着欧阳斐眼神变得不善,然后在谢惊臣平和的注视中败下阵来,抬步走远。

    欧阳斐想把宣黛也带走。

    宣黛拒绝了。

    “等我回来再跟你说。”他只能不情不愿地丢下这句话。

    宣黛无言。

    谢惊臣不置可否,仿佛完全不知晓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也不屑给予任何反应,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这一处仿佛与主会场隔开成两个世界的角落里,很快只剩下宣黛和谢惊臣两个人。

    宣黛觉得窘迫,她很想擦擦自己的唇,又怕动作会带来更大的窘迫。

    于是肢体语言都有点不上不下的僵硬。

    谢惊臣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张纸巾:“口红花了,擦一下。”

    宣黛怔了怔:“哪里来的?”

    谢惊臣:“宴厅里随便拿的。”

    宣黛接过手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谢惊臣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

    一切都出乎宣黛意料之外的平静。

    渐渐地,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她的情绪从逃离现场的迫切,变成了想要倾诉的渴望。

    开门见山是最好的开启话题的方法。

    “我们是老朋友,大学同学。他爷爷是我爷爷的旧时战友,在京市的时候来往比较多。”她试图简单说明两人的关系。

    谢惊臣很捧场:“原来如此。”

    “他平时不这样,今天应该是喝多了。”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但提及方才,宣黛脸上还是显出了些微的不自在。

    谢惊臣眉毛微扬:“如果这是你愿意相信的理由,我会配合。”

    “什么意思?”

    谢惊臣微笑,从容而笃定:“你不至于不懂。”

    宣黛沉默。

    很快她问:“你觉得他今天醉了吗?”

    谢惊臣回:“我觉得有三分醉,也就是依然能为自己行为负责,并能控制自己行为的程度。”

    宣黛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再次沉默。

    她艰难但依然试图辩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谢惊臣不以为然:“我说了,如果这是你愿意相信的理由,我会配合。”

    宣黛有些羞恼,因为谢惊臣置身事外的冷漠和平静,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正在给他唱戏的猴,而这只猴不仅达不到他的境界,还在为一些他根本看不上的东西而苦恼。

    “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羞恼到了,便有点破罐破摔。

    是一种‘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办?’的耍横态度。

    谢惊臣不以为忤:“喜欢。”

    宣黛愕然:“你之前认识他?”

    谢惊臣:“第一次见。”

    “那你怎么……”宣黛感到难以启齿。

    “我以为很明显。”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眼神有问题。

    宣黛肩膀耷拉下来:“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做好朋友。”

    “嗯。”谢惊臣坦然道,“人都是贪心的。”

    不想对他人的爱情负责,却不舍友情的守护情谊。

    内心不堪的心思被骤然揭穿,宣黛感到狼狈,还有点不可思议。

    在谢惊臣的轻描淡写间,她之前一直试图回避的,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的跟欧阳斐指间的矛盾,竟然就这么被剖开坦析在眼前。

    没有她预想的难堪。当然,一点点还是有的。

    也没有她预想中的不屑。谢惊臣的从容平和,并没有让她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包容。

    “我会跟他说明白的。”宣黛说。

    谢惊臣似乎很赞赏她的上道:“这样对你和他都好。”

    大概是他的态度给了宣黛可以贪心的错觉,她又没遮掩住内心的不舍:“但他真是很好的朋友,说开了可能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谢惊臣看着她,目不转睛。

    “我没有逼迫你做决定的意思。”

    他明明没有一点指责,但宣黛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语气从赞赏变成了冷漠。

    知错而不改,贪婪而虚伪。宣黛突然就想到了这几个字,她觉得自己现在在谢惊臣心里大概就是这样的形象。

    她心中悚然,很快意识到她不愿意,不愿意在谢惊臣面前穿上这样的标签外套。

    “对不起。你说的对,那是对我们都好的选择。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给予真实的反应。要不要继续友谊应该是双向的真诚选择,而不是建立在悬浮不稳如空中楼阁的基础之上。”她一骨碌地说完,带了点急促。

    末了,她看着谢惊臣,道了声谢谢。

    谢惊臣莞尔:“我什么都没做。”

    宣黛:“但你指引了我。”

    谢惊臣作思考状,很短,就那么一瞬:“如果你真是这么认为的话,或许我可以求个谢礼。”

    “你说。”宣黛爽快过后又迟疑了起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几乎是刹那之间,宣黛从谢惊臣的眼里看到了了然。

    她觉得今天的谢惊臣又变了,他似乎轻易就能看穿她的心底,而且毫不遮掩自己的能力。

    这与他之前温和又疏离的样子又略有不同。

    相同的是,谢惊臣依然像一个垂钓者,无论抛出什么饵料,做出哪种垂钓姿势,宣黛这条鱼都很容易地就被他带着走,引上钩。

    谢惊臣:“是你力所能及的事。”

    宣黛讪然:“你说。”

    “明天我想拜访宣爷爷,但是发出的拜帖被拒绝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打算直接上门,希望你到时候能在家,替我引荐一二。”他顿了顿,又说,“如果觉得为难,你不用多说什么,只要别让我吃闭门羹,门都进不了就行。”

    只要涉及到宣家的事,宣黛都会多添几分小心。

    她略一沉吟,觉得谢惊臣说的也不算过分,便点了头。

    谢惊臣露出舒心的笑容,眉眼舒展,唇角微提:“那我先谢过了。”

    他的笑容让宣黛陡然间又多了些不辱使命的责任感,同时还有点带着警惕的不解,这真的只是个简单的需求吗,为什么谢惊臣看着像是被帮了大忙的样子。

    因着这份疑虑,她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谢惊臣让她做的事。

    她尝试着从常规出发去缕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自己的所知范围内,不知道的就先忽略掉。很快,一条清晰的线被整理并呈现在宣黛的脑海中。

    宣黛溯源问道:“你是要跟宣家合作生意?”很显然,她已经不能把谢惊臣拜访的理由归结为是单纯的后辈对长辈的尊敬爱护了。

    谢惊臣颔首。

    宣黛贴心劝诫:“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你应该去找我大伯和宣薇,爷爷很早就不管这些事了。”

    “我试过,被拒绝了。”他无声哂笑,带着点自嘲,“很坚决地拒绝。”

    宣黛哑然,谢氏势力庞大,现在他主动来求合作,宣家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除了谢惊臣实在太讨人厌,或者这个合作太坑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

    再思及上次宣家人说过的话,宣黛甚至觉得可能两者兼有。

    她欲言又止。

    谢惊臣坦坦荡荡:“这不是对宣家有害的事,我有信心说服宣爷爷,你不用担心。”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合适的说辞,“我跟宣薇有一点……过节。所以她不愿意跟我有任何往来。”

    宣黛恍然大悟:“这样啊……”

    其实她还很好奇,谢惊臣究竟跟宣薇有什么过节,以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但是又很有分寸地觉得再问下去就逾越了。

    而且她有预感,就算自己问了,谢惊臣也不会跟她多说。

    谢惊臣:“你放心就好。”

    宣黛又是一阵被看穿小心思的赧然:“嗯。”

    两人就这么完成了‘交易’。

    直到最后,宣黛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事情会从被人撞破‘奸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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