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姓周名瑛,家境败落前是个养在家中读读书、绣绣花的小娘子。后来她爹故去,她和寡母相依为命,寡母为人古板,拘着周瑛不许出去。平日两人除了做些针线活,就靠周父曾经的同僚上司接济。
没错这也是寡母带着孩子,更巧的是,周父曾经是给三王爷办事,接济他们的人正是李鹤轩。
李鹤轩的事闹得大,流言也越来越离谱,有说除了管娘子,只怕还有其他人和李鹤轩有关系,还有说背后的三王爷说不定也有牵扯。
周母是个倔强的,为了自己和女儿清白,当即搬出了原先的小院。从前她们住的院子租金有王府,这一搬出来,衣食住行样样要银钱,偏偏周母一急,旧病复发,家中的担子彻底压在了周瑛身上。
周瑛不得不出来找活,为了方便,做男子打扮,她又识字,卢家茶楼生意红火,正缺人,她就顺利被招了进来。
卢飞鸟尴尬得头皮发麻,万万没想到顺藤摸瓜,摸到了她头上。这算不算“我不伤伯仁,伯仁因我而伤”?
她不自在地咳了咳,“不知令堂的病怎么样了?”
周瑛坐立不安,“没、没有大碍,已经按旧方子抓了药吃,将养将养就好……”
“那可还有其他人被殃及了?”
“啊?”
“咳咳……浣溪巷的事我也听过一二,听说被那位李先生照看过的有好几家。”
周瑛以为她也听说过那些流言,脸一红,“不是的……我们家其实并没有怎么接触……”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问问其他家有没有被流言逼得无法生活。”毕竟也算她点的火,烧了李鹤轩她不心虚,但牵连无辜就不好了。
“我……”周瑛平日里多在自家小院里活动,除了和她们相熟的两家,其他的连有哪些人都不清楚。
卢飞鸟看她胆怯的样子,没有再为难她,心道,回头还是自己叫人去查吧。
周瑛需要做活养家,但茶楼里的活却不太合适,人来人往,今天能被她看出来,明天就能被别人看出来,到时候可就真不好收场。
卢飞鸟琢磨了一通,将人安排到了书铺后院。书铺后院不许外人进,刘伯忠心,刘永机灵,既能看好她,又能照顾点。
周瑛这事暂时解决,只不过倒是让卢飞鸟盘算起手头的铺子。一个书铺,一个茶楼,还有“印刷厂”以及“编辑部”。
书铺和茶楼里面的客人多是男子,伙计管事招的也都是男子。她手下的“印刷厂”主要负责刻印,里面除了府里选出的人,剩下的多是之前秦香楼被抄时,查出来没什么大问题的女子。那里已经基本饱和,短时间没有扩建的必要。
除此以外,就剩下藏在侯府里的“编辑部”,慎娘子倒是经常找她要人,但她想要的是能帮她分担工作的人。在卢飞鸟看来,那就是高端人才、高级知识分子。可在这个世界,真有高端人才、高级知识分子,人家也是奔着为官做宰去的,谁会选择一个小小“编辑部”?
更何况有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别看卢家铺子生意红火,在有抱负的人眼里,卢家这些只算得上小打小闹,或许还有人觉得是不务正业。
任重而道远啊,或许该想想办法“勾搭”人才,唔,铺子也能再多一个。
不管是“勾搭”人才还是开新铺子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好的事,在这之前,叫无数人期待又紧张的春闱——
终于放榜了!
卢家早早在贡院附近的酒楼定了位置,一行人坐立不安,哦,除了慎先生。
“先生你不紧张吗?”
慎先生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能顺利参加考试,吾心愿已偿。”
好、好吧,卢飞鸟严重怀疑考试的到底是谁,他们可做不到这么潇洒。
“憨子人呢?看没看到!”卢二郎趴在窗户上,急得抓耳挠腮。
贡院前皇榜下,人山人海,挤得那叫水泄不通,时不时听到有人大喊大叫,“我中了!我中了!”人群一片羡慕恭喜声,时不时又见人失魂落魄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定是没考上的,若是头发花白,就更显凄凉。
卢二郎眼瞅着这些喜喜悲悲,又不见憨子来报消息,心道,难道慎先生没中,憨子不敢来回话?这么一想,越发心急如焚,一拍窗台,“算了我自己去!”
卢呦呦“啪”扑得他一踉跄,“二叔,一起一起!我也要去!”
最终,拗不过两孩子,卢大郎卢二郎一人抱一个,风风火火挤到人群里。卢飞鸟从楼上看,不由感叹,“都赶上春运火车站了……”
卢二郎武艺不佳,但也被亲爹亲大哥逼着练过,又有卢二郎在前面开路,两人带两孩子如游鱼般钻到了皇榜前。
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卢二郎瞪大眼睛,突然发出一声怪叫,“中了!中了!”
卢呦呦卢燕生也看到慎先生的名字,“是老师!是老师的名!”
左右道喜,卢二郎龇着一口大白牙,“多谢!多谢!”理直气壮的让旁人还以为考中的是他!
不远处,听到道喜声脸更黑的刘跃一甩袖,几乎掩面逃出。刘夫人等在外面马车上,看到他回来,等不及下了车,“怎么样?怎么样?可中了?”
刘跃撇开脸不看她,刘夫人心里一咯噔,看向儿子身后的书童,书童悄悄摇头,也不敢看夫人,刘夫人的心彻底凉了。
“怎么会?怎么会……”
从和表妹私奔被发现,到拜帖被王十二郎拒回,说他品行不端,读书人指指点点,连同窗都羞于与他来往,刘跃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指着春闱翻身,好叫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刘乐安是有真本事的!甚至在他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定要将王十二郎给予的羞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明明周围没有人注意他,可他却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刘跃打断母亲的追问,“够了!回去!”说罢,钻进了马车。
刘夫人又气又急,小声问随从,“怎么回事?”
随从也压低声音,飞快道:“没有,小的仔仔细细找了几遍,榜上没有、没有七郎君的名。”
刘夫人的脸色也黑了,“不是说答得还好……”
“各位赏脸,只管来卢家茶楼,平日酒菜少见,大喜的日子定叫诸位畅快……”
两道熟悉的身影欢欢喜喜满面春风地从人群里出来,刘夫人皱眉,“怎么是他们?卢家武夫考科举?”看那样子,难不成还中了?
随从听了几耳朵,回道:“听说是卢家的教书先生……”中了。
后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自家和卢家的渊源,家里没有人不知道。
“什么?”刘夫人的帕子都要揪烂了,愤愤骂道:“真是不长眼,什么货色都参加科考,一个教书先生,还是卢家的,怎么就叫他们……”
马车里的刘跃虽没听见随从的低语,却听见了母亲的咒骂,“唰”撩开车帘,“还走不走?!”
刘夫人见儿子暴怒,只得住口,心里却着急,回去又能怎样?一家子人还等着,尤其是老爷,只怕已经收到消息了,她有心叫儿子出去避一避,可见儿子的脸色,又将话憋了回去。
卢家可不管旁人风雨,反正他们家是晴空万里喜事临门。
报喜的差役已经上过门,谷雨叫人封了个大红包,卢飞鸟叫人搬了一筐钱,关起门来叫慎先生撒,满府的人都过来沾沾喜气,也沾沾文气。
“叫厨房备酒菜,大家伙手头麻利点,早早把事儿做完,今晚咱们一起乐呵乐呵!”卢飞鸟大手一挥,满府的人兴高采烈,“好!”
慎先生等考试结果没怎么样,回来撒钱倒是累得直喘气,他和慎娘子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笑开。
慎先生考中的二甲一十六名,虽说看着不如一甲显眼,但从全国读书人的数目来看,却也是万里挑一。
二甲出身通常有两个去处,一是留京入各部或是各院学习,其实就是打打杂,跟着大佬们屁股后面学习;另一个就是外放,任地方官,虽然一开始官职不高,却能执掌一地,当家做主。
卢家几人问过慎先生的意思,慎先生并没有外放的意思,只说有意留在一清闲衙门混日子。
卢飞鸟听着眉头直跳,直觉自己这只蝴蝶是不是扇得太猛,怎么把一沉迷于搞死这个搞死那个的大佬扇成了还没上班就想混日子的摸鱼大师?
这、这应当也不全是她的锅吧?她吭哧吭哧写话本的时候,慎先生看书下棋带两个孩子钓鱼,日子过得可比她悠闲多了!
慎先生有了想法,他们自然尊重,卢二郎悄悄找人打点,务必让慎先生如愿以偿。卢飞鸟叫谷雨找了一个合适的院子,慎先生要做官了,不好再住在卢家,不然日后同僚交际,总不好找卢家,说我找你们家教书先生?
院子不大,但周围都是读书人家,清幽雅致,正适合慎家。
慎娘子还不好意思收,卢飞鸟干脆把她的月钱一把结给她,她是“编辑部”的总编,做的事多,工资福利也多,卢家的工钱又一向比别人家高,一个小院肯定买得起。
果然,谷雨算盘拨得噼里啪啦,报出一个数,“这是除去买房子剩下的工钱。”
慎先生不由,“嘶,早知道我也该去你们那编辑部兼职,如今得劳夫人养家了。”
“我养家有何不可?只是从此一家之主的位置该换人来坐了。”
慎先生忙起身,将慎娘子让到自己的位置,“换人就换人,夫人请坐!”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
慎家在卢府住了一年多,当初搬过来便带了几箱子书,如今又零零散散置办了不少东西,光搬家都搬了两日。
卢家人过去吃了暖屋宴,让他们好好歇了几日,才再次登门,卢飞鸟将侄子侄女丢给慎先生上课,挽着慎娘子出门溜达。
下月是侄子侄女生日,卢飞鸟打算给两人挑个礼物,只是不巧,才到百宝阁,就冤家路窄。
里面正陪着身边人挑簪环的男子不正是刘跃?
“哎呀,卢三娘子您可有一阵子没来了!”百宝阁和卢家合作,靠着《胭脂记》制作限量版衣裙,赚得盆满钵满,掌柜娘子见着卢家人,声音都甜了三分。
刘跃听到某个字,扭头看去,正撞进卢飞鸟目光中,两人四目相对,没有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只有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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