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焦淑娘见过三娘子。”

    “快请起,不用拘束,坐吧。”卢飞鸟指了指凳子,叫谷雨上茶,又摆摆手,屋里适才跳舞的人便一一退下。

    焦娘子的眼角余光从那几人身上扫过,眼神闪了闪。

    想来这就是那新舞了。

    她换上一张和善的笑脸,“闻名不如见面,三娘子果然是菩萨心肠、神仙面孔。这天下莫说女子,就是平日来咱们这儿玩乐的男子,也不屑与我们为伍,只三娘子不在意身份,奴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思,没想到三娘子真的见奴,真是叫奴心情复杂……”

    她长叹一声,眼中泪光闪烁,卢飞鸟安慰道,“娘子过奖了,娘子这样的美人,要是不见,才叫人遗憾呢。”

    焦娘子这才收了泪,微微一笑,“得娘子一声夸赞,奴便不虚此生了……”

    一旁的钟娘子见她如此表现,暗暗翻了个白眼,只听她又客套几句,终于扯上正题,“……奴今日来,其实也是有几件事。一是奴手下的小檀之前蒙贵府二爷相救,要不是不便透露您来此处的消息,奴定叫她过来给您磕个头,如今只好奴替她谢过二爷了。”

    焦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娘子,二爷生得俊俏,又十分有本事,小檀那丫头免不得生了不好的心思,您放心,奴知道二爷的人品,定不叫她去扰了二爷。”

    真是聪明,怕是发现美人计不好用,转脸就拿美人卖了个知情识趣的人设,卢飞鸟暗叹,不愧是管着一家大型娱乐机构的人哪!

    “这第二,京中这段日子不少人指责谩骂我们这些青楼女子,将我们说的真是没脸见人了……奴听人说了您那日在酒楼中为我们说话,奴这心里真是……这天下这么多人,怕是没有几个人像您一样体谅我们的不易,正如您所说,我们又何尝愿意做这些卖笑的营生……”

    焦淑娘红了眼眶,缓了缓才继续道,“三娘子,奴有个不情之请,奴也听说了燕春楼要排演《胭脂记》的歌舞,您怜惜她们,可否也怜惜怜惜我们秦香楼的姑娘?她们也都是些可怜人啊!年纪小的还罢,可年纪大些的,若不能在今年的二十四楼评选中崭露头角,日后没什么恩客,只怕要沦落到下等妓子的地方了!”

    “奴替她们求三娘子怜惜!”焦淑娘“啪”就跪了下来,真是半点不含糊。

    卢飞鸟目瞪口呆,觉得这人真是个人才,先是将她捧到高位,又拿楼里的可怜人道德绑架,这要真是个心善的小姑娘,说不定真叫她得逞了。

    当然她现在面上也是个心善的小姑娘,卢飞鸟配合地露出为难的神情,“你先起来,快起来……这个……唉,不是我帮忙,但目前那几个歌舞都已经定下了,而且也不多,实在不好再变……要不这样,我回去想想,若有新歌舞,定告诉你?”

    “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多谢三娘子大恩大德!”

    焦淑娘勉强达成所愿,心满意足地回去,路上多疑地摸了摸贴身带的荷包,感觉到钥匙仍在里面,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的卢飞鸟可就不轻松了,短短的时间内,她紧赶慢赶把记得密密麻麻的小册子翻了一遍,好不容易在焦淑娘来拜见前把东西交给高叔送了回去。

    如此一来,也算神不知鬼不觉,卢飞鸟再次感谢过目不忘的金手指。

    回府后,她赶紧把记下的东西默了出来,默完大致看了看,心中不由一沉。

    那焦淑娘的主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搜集朝廷官员的消息?

    “妹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卢二郎看着那纸张,眉头紧皱,“要把背后的人查出来吗?”

    “只怕不好查,高叔也说过那天与焦淑娘暗中相见的黑衣人功夫不差。”

    高叔再怎么说也是战场里出来的,他说不差那就是真的不差,能有这样的手下,再加上在京城,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弄这么一个情报机构,背后之人只怕不简单!

    卢家现在无权无势,真查出什么,万一是不该他们知道的事?或者万一把自己牵连进去?

    卢飞鸟不敢冒险,她仔细想了想,“咱们把东西交上去,查这些,陛下应该比我们有能力。”

    “可我们怎么交给陛下?让大哥上折子吗?”

    “不,折子送上去,未必能到陛下面前,但有一个人能。”

    这个人就是徐老伯爷,徐老伯爷深受元武帝信任,自从下山,便被返聘回去干活,常常出入宫中。若是他肯帮忙,定能把东西交到元武帝手中。

    卢飞鸟信不过徐家,却相信徐老伯爷,他是个将治国立民平天下视为平生理想的人,如今有人暗地里搜罗朝廷官员消息,恐对朝廷不利,他若知道,必不会坐视不理。

    果不其然,卢飞鸟叫人悄悄约了徐老伯爷见面,将事情大概说了说,徐老伯爷当下便拿了东西进宫。

    而后没两天,秦香楼便突然被人带兵围住,里面的人连带着恩客,通通被下了大狱。据说是昌平长公主的孙女丢了,京兆府衙门追查一伙拐子,其中一人逃进了秦香楼。

    “那也不用把秦香楼的人都抓了吧?”有人就很是不解。

    有知道内情的便道,“那是秦香楼该抓!你当那拐子为什么往那儿藏?还不是人家和秦香楼的妈妈老相识,他们从南方拐来的那一窝孩子,小的四五岁,大的也不过十来岁,都是相貌清秀的,就是往秦香楼送的!”

    “什么?!”

    “那秦香楼的妈妈忒不是人,听说她手里好些的姑娘就是这么来的,那秦香楼后院还绑着两个小丫头,说是抵死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抓?”

    “呸!”那人啐了一口,“该抓!”

    谁家没有孩子?这伙拐子能从外地拐人往京城的青楼送,谁知道有没有从京城拐人卖到外地?

    京城百姓群情激愤,尤其是那些以前丢了孩子的,要是那些拐子在面前,真是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至于秦香楼,助纣为虐,竟然和拐子勾结,逼良为娼,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曾经出入秦香楼的客人,这时候也低调得很,生怕和秦香楼扯上关系,没见当日那些被抓的恩客还没出来?

    比起外面的人,卢飞鸟知道拐子的事多半是为了遮掩秦香楼的事,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期待,“是真的抓到拐子了吗?”

    徐老伯爷回道,“抓是抓到了,却是京兆府前些日子盯上的一伙拐子,并非与焦氏相识的那一伙。”

    卢飞鸟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们若是发现秦香楼出事,大概不会再来京城了,可是他们已经知道拐良家子卖入风月场所获利颇丰,只怕日后还会继续拐卖孩子……老伯爷,审问焦淑娘的时候,能不能叫他们也查一查那些拐子?”

    “本就该如此。”徐老伯爷点点头,“这次多亏你们机警发现此事,陛下赏罚分明,有意嘉奖你们,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

    “唔……没什么想要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身为大梁子民,发现有人对大梁不利,及时报与陛下知晓,是我们的本分。”

    卢飞鸟说得义正言辞,徐老伯爷点点她,“小滑头!”

    “我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真心话啊!”毕竟哪有人主动找皇帝要赏赐的?说不定她一开口,元武帝就该觉得,“好啊,为朕办事,就是为了赏赐!”

    “放心吧,陛下可不是‘欲拒还迎’的人,说要赏赐便是真赏。”

    “那……待事情了结,秦香楼中无辜之人可不可以放了她们?”

    卢飞鸟飞快地补充道,“若是怕她们泄露什么消息,叫她们留在报社中可好?报纸已经传到外地去了,报社以后应当也会越来越大,我已经再命令人寻找隐蔽性好的宅子,她们就算进去,也不会叫她们与外人接触……”

    “她要的赏赐就是这个?”元武帝抬头问了一句。

    徐老伯爷回道:“是,她说那些女子本来或许活得好好的,却被拐卖成了焦氏谋利的工具,若再被焦氏牵连毁了一生,那就太苦了。”

    “那就如她所请吧。”几个女子,也生不起什么风浪,重要的是背后之人。

    等徐老伯爷退下,元武帝吩咐德喜,“去宣堰台来。”

    没一会儿,穿红着紫的陈忻便左摇右摆地进了乾安殿,门外的人还能听到国舅爷没个正形的声音,“姐夫这回我可不是来烦您的,我是来给您送银子……”

    门外的人暗暗摇头,也只有小国舅这样没个章法的敢叫陛下姐夫了,殊不知殿内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此事给朕好好查,朕要看看,是谁,敢朝朕的朝廷百官伸手!”

    “是!微臣领命!”陈忻跪得端端正正,神情认真严肃。

    与此同时,距离宫城不远的一座府邸书房中,跪在地上的人汇报,“……所有尾巴均已处理干净,毒药也已经送进去,焦氏活不过今夜……”

    书桌后靠在圈椅上中年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三王爷。

    他半阖着眼,仿佛睡着一般,一直到跪在地上的人汇报完,屋内静默良久,他突然将桌上的茶盏挥下,“蠢货!”

    跪在地上的人忙俯身,头抵在地上,“殿下恕罪!”

    那中年男人冷哼一声,“确定只是意外?”

    “是,确定!属下亲自查过,长公主府的小娘子几日前走失,长公主府的下人还报过案,后来在城外城隍庙地窖中发现,衙门的人顺藤摸瓜,查到了焦氏头上……”

    听着仿佛真是巧合,男人眉头却仍未松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摆手,“下去吧,叫底下的人都打起十二分小心,陛下手里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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