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庆坊一如既往地热闹,戴着竹帽遮掩住大半张脸的牧羊驾着马车,七拐八拐,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药铺,片刻后他拎着几包药出来,又驾着车熟门熟路地到了常乐坊的一个小院。

    王敏之又戴上了竹帽,倒是没有再戴面巾,他敲了敲门,三长两短,约莫敲了三次下,小院后门被拉开,门里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她生得一张秀美的脸庞,嘴角处却偏偏有一道铅粉都遮不住的伤口。

    王敏之眼神一变,“五姐,他又……”

    王五娘偏了偏头,不自在地笑了笑,“无碍,只是看着严重。”

    王敏之眼中划过一丝痛色,他默了默,忽然拉开王五娘,拔腿往里闯,王五娘吓了一跳,慌忙拉住他,“十二弟!十二弟不要!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五姐——”

    “不值得!”王五娘眼眶红了,嘴角却弯起,“十二弟你是玉瓶,他是个畜生,不值得……不值得!”

    “可若是连家人都护不了,我是什么重要吗?”

    “十二弟!”王五娘强忍住眼泪,“你若是不听五姐的,以后便别再来了!”

    “郎君,若是闹出事,五娘子的日子就更难过了……”牧羊也劝道。

    王敏之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拿过牧羊手里的药包,递给王五娘,又递过去一个褡裢,王五娘咬唇,“我不要。”

    “是我挣的,不是……王家的钱。”

    卢家书铺隔壁的两间屋子修整好后,正式挂上卢家茶楼的招牌。

    楼上楼下两层,上面雅间,下面虽是大厅,却也以屏风、花木遮挡,清幽而雅致,颇为符合读书人的品味,因而,一开门便来客不断。

    茶楼中每月十五还会举办读书会,一楼大厅假山石上引了流水,作曲水流觞用,众人围坐,不拘是读《胭脂记》还是读经史子集,每场读书会留下的诗词文章,卢家书铺都会免费刻印成书,有那众人推举的好文章好诗词,还会登在文娱旬报上,供众人齐赏。

    这就让这些读书人心中暗喜了,要知道文娱旬报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登上的,自从《胭脂记》火遍全城,每日投递的信件得用竹筐装,而一张报纸就那么大,多的时候也不过能登几十篇。

    他们中不少人都投过信,但真登上的寥寥无几。现在报纸上竟然专划了一块登他们读书会的东西!

    那卢二郎还道,“读书使人通达事理、明辨是非,其益处不是简单能说清的,但并非所有人都能读懂书。我们希望文娱旬报对得起前面的‘文’字,不止是面向读书人,更是面向所有百姓。诸位先生的文章议论能教导民众如何读书、如何思考,此乃教化之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样的事我文娱旬报当然要助诸位先生一臂之力!”

    “我知道大家都不是那等追名逐利之人,说不定还看不上我们文娱旬报,但请各位为了天下百姓,多多担待!”

    这话说得叫一干读书人如大夏天喝了一碗凉水一般,熨帖舒服至极,况且卢家茶楼每月的读书会甚至分文不收,说是愿为他们出一份力。

    这样好话听了,实惠拿了,一众读书人对卢家的评价越发好了。从前提起卢二郎,还颇有些看不上,觉得这人一身铜臭味。

    如今却道卢二郎虽然曾经是个纨绔子,但心底良善,待人妥帖真诚,实在不像传闻中吃喝嫖赌、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浪荡子。

    可见百闻不如一见,听说的未必就是实情。

    名声好转、出门都有读书人招呼他的卢二郎其实一个子儿都没少赚。

    他是不收读书会的茶水钱,可一月就那么一回,又花不了多少钱,而读书会却因此在读书人中一再传扬,那些读书人慢慢地除了每月十五,其他时候也习惯来此相聚,再加上刻印他们的诗文册,这些人中有那家世好的,会不买上几十本?送家人送好友也行啊。

    算来算去,奸商卢二郎没少挣钱,还得了个好名声。

    卢飞鸟再一次表示叹服,并提出建议,“得到读书人的认可确实有好处,二哥不妨少挣一点,给他们一些勤工俭学的机会。”

    毕竟读书是个十分耗费银钱的事,如今寒门书生少,也有这个原因,想一想,即便过了乡试,到了京城,食宿、交际都需要不少银钱,若是一次不中,再来三年,哪是寒门之家能负担得起的?

    “咱们家也不用真的喝金吃银,二哥就当做善事吧,叫那些寒门书生帮忙抄写文章诗词、刻印书册,在书铺帮忙总是文雅的事。若是有人愿意教咱们家的下人认字,也不妨请为老师,书铺和报社以后如果再发展,少不得增派人手,读书识字的效率也更高。”

    “好!”卢二郎应道,“反正挣了钱就得花,怎么花不是花呢?做做好事给咱家积攒功德也行。”

    无心插柳柳成荫,此时他们并没有想那么多,却没料到日后有多少人受了卢家的恩泽,得以继续求学,最终走上官场。

    从春末到冬日,《胭脂记》终于将要迎来大结局,卢二郎等待已久时机也终于到来。

    冬至日是春节外京城百姓最重视的一个节日,百姓纷纷更换新衣,准备饮食,祭祀祖宗,连朝廷都放假七天。

    这么长的节日,岂不正是闲坐着读话本的好时机?

    况且卢二郎自己提前先看了几遍,连他都抑郁不能自制,一连缓了好几天,更何况那些忠实读者呢?

    这样长的节日正好让他们调节心情,不至于耽误事,卢二郎自觉考虑周全,便让伙计在公告牌上挂上了新通知。

    “明日辰时发售《胭脂记》大结局!”

    通知一出,就有人把消息传到各处,“《胭脂记》大结局明日正式发售!”

    “明日辰时!《胭脂记》大结局发售!”

    “二十文钱跑腿,给您将《胭脂记》送到府上!只要二十文,只要二十文!”

    翌日,天还未亮,书铺外就排起长队,有人一张口就要几百本,这样的人是瞅准了商机。卢家定价并不高,又只在京城有铺子,他们倒腾着卖到外地去,起码能翻一番。

    但卢二郎不能让这样的事太过分,京城外的买卖,他有意和京中几个大书铺合作,待出了全书,由他们负责书,几个大书铺负责销往各地。若是叫倒买倒卖的人伤害了过多的利益,大家谈合作也不好看。

    是以,这次发售规定一人最多只能买十本,书铺解释,“不是不叫大家买,只是一来书铺地方小,二来为了叫更多的人早日看到大结局,这第一次发售限制数目,后期再发售便不再限制了。”

    大部分买书的人也能理解,毕竟正常的读者,一人十本已经够他们先看上了,至于外地的亲朋好友,不好意思,等他们看完再说吧。

    宣惜儿快午时才拿到后几十回,她心不在焉地和家人用完午膳,赶忙回自己屋里翻看。

    因为知道这是最后的章回,心中莫名的不舍叫她看得格外仔细,几乎是一字一句地看。

    这一看,直看到掌灯时分。

    屋里伺候的人早叫她遣了下去,彩霞云霞两个贴身婢女守在门外,见天色已晚,屋里一直没有动静,心下担忧,推门进去。

    屋里暗暗地,靠窗的炕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却看不分明。彩霞点了烛火,“五娘子,该掌灯了……”

    她拿着一只烛台过去,放在炕上的小几上,一转头却吓了一跳!

    只见她家从小到大也没哭过几回的五娘子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五娘子!五娘子……”

    宣惜儿“哇”地一声哭出声,“我的婵娘!我的玉郎!我的三娘子啊……”

    明明大家都是好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一天,如宣惜儿这般痛哭流涕的人不在少数。

    冬至日,天子要举行南郊大祀,薛探花这样的微末小官也跟在了末尾,是以白日不得空,等他回府,一路上便听茶楼酒铺中议论纷纷,薛探花隐隐觉察出,《胭脂记》的结局只怕不大好。

    事实上,早有人根据《胭脂记》前文做过推测,但在结局未出来前,大家始终抱着一点微弱的期望,而现在,只怕这点期望彻底落空了。

    薛探花快马加鞭回了府,连晚膳也未用便看起了书。直到深夜,他才动了动一直维持一个姿势以致僵硬的身体,“来人!备酒!”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薛探花一个人站在庭院中,怆然涕下,他一手持壶,一手拿杯,身形不见醉意,眼眶却已红了。

    仿佛还能回想起当日婵娘初至孙府,姊妹们相见,何等欢乐!她们在园子里读诗作画,抚琴游园,这样好的女儿家,怎么就芳魂远逝,红颜薄命?教人怎么不悲恨盈腑、愤怨塞胸?

    薛探花手一翻,酒水洒在地上,“此杯遥祭诸位女儿!贺诸位重归九天,再无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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