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飞鸟左看右看,无奈摊手,没有什么好办法,那只能用笨办法了。

    “一间一间找,大声喊,就说……我头疼。”

    俗话说,上天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反之,大概亦然。

    就如卢飞鸟获得了过目不忘的金手指,就不得不忍受与之相伴的头疼,这种头疼不是病,大多数时候如涓涓细流,虽然疼,但还能忍受,不过偶尔细流也会汹涌奔腾,叫人痛不欲生。

    她和二哥从山洼村逃出来后,一年多的时间都在流浪,那段时间她头疼的次数格外多,有一次实在没忍住,等二哥挖了野菜回来,她满头血,已经快没气了,那场景大概给二哥造成了ptsd,以致于后来一听她头疼,二哥就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现在就很希望二哥这只蚂蚁能如她所愿,赶紧蹦出来。

    谷雨与马叔互相看看,齐声喊道,“飞鱼郎君,三娘子头疼犯了,特来请您回府,飞鱼郎君……”

    此起彼伏的喊声打断了雅间里的乐声,有人不满地拉开门,“咦?谁家的小娘子?莫不是又来抓夫君的奸?”

    “瞧着生得一副好模样,怎么行事像个母老虎,连男人喝个花酒都管……”

    “就是就是!小心你家夫君休了你哈哈哈哈……”

    位于西北角的一间雅间,靠门的一位郎君正抚手和着琵琶声,听到外面的吵闹,颇觉扫兴,推开酒杯起身,“喊什么叫什么?坏人好事!钟娘子呢?你们楼里还管不……管了……”

    这郎君话没说完,眼已经直了,他平生最爱一种女子,须得清丽动人,可怜可爱,像是能让人捧在手心里,挠得人心痒痒,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如此。

    他有模有样地作揖,“哎呦这位小娘子……”

    对面的人听见话直直地看过来,脸上不见半点羞涩,全不似想象中的娇弱可怜,却是眼神凌厉、双目神动。

    愈发叫人心头一荡了!

    这郎君不退反进,眼睛笑得只剩成两道缝,“小娘子有礼,不知小娘子名姓?在下东川侯府钱六郎,今日遇到,真是缘分啊,娘子不如陪我们喝两杯……哎哎疼,疼,疼……”

    他说着话就要动手动脚,谷雨早在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三娘子时就眉头紧皱,这时更是粉面含煞,一点没留力气,直让钱六郎嗷嗷叫疼,还不忘放狠话。

    “大胆!知道小爷我是谁吗?太常寺卿是我爹!东川侯是我祖父!还不赶紧放过小爷,小心小爷要你的命!”

    气势汹汹,虽然受制于人,还是趾高气昂,好像报出名姓,她们就应该立即诚惶诚恐地放人请罪,卢飞鸟忍不住笑了。

    古往今来,还都是一样套路,遇上事先报一遍我爹是某某、我爷爷是某某、我祖宗是某某……照这个程序,她是不是也得叉腰报一遍我哥是武定侯,我爹是老武定侯,我祖宗……好吧,卢家的祖宗就是土里刨食的,要不是他爹这一辈跟着陛下起义,祖坟还在水里泡着呢。

    “放开吧。”

    谷雨冷哼一声,推开人,钱六郎踉跄两步,站稳后,又气又怒,“钟娘子呢?你们燕春楼就是这么□□人的,一个丫头也敢对小爷动手?今儿不给小爷一个交代,这事没完!”

    楼下的钟娘子简直天降黑锅,她心道傻缺,你也不看看楼下躺了一地的燕春楼打手,这姑奶奶能是她楼里的人?

    然而心里再怎么骂,身为一个合格的青楼妈妈,面上自然得伺候好人,她扬起笑脸,正要说话,就见那姑奶奶笑盈盈地将钱六郎拉开,“找什么钟娘子?郎君不是想喝酒吗?走吧,进去喝……”

    看那样子,比钱六郎还积极些。

    不是来找兄长吗?怎么喝起酒来?莫不是想把人拉进屋里好好揍一顿?

    钟娘子双眼一瞪,这可不成!钱六郎就是再不着调,那也是东川侯府的子孙,要是真出了事,卢家不怕他,燕春楼少不得受牵连。

    她挥着帕子忙往楼上跑,“哎呦三娘子手下留情……”想打人出去打啊。

    其他人没这个担心,来青楼的好事者多,有热闹看,早围在西北角雅间外,巴着门窗偷听,就差没戳个洞看了。

    钟娘子看着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深觉头疼,招呼各房里的妓子,“都干站么?还不快把郎君们哄回去?”

    妓子们并不想哄,妓子们也好奇雅间里发生的事。

    只可惜妈妈在旁边看着,只好上前,“郎君,是奴的绿腰舞不好看吗?”“郎君,奴与郎君共饮……”“奴愚钝,郎君刚刚说的词,奴好像没记住呢……”

    趁着这些人被缠住,钟娘子赶紧挤过去,才伸手要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站着的不是卢三娘又是谁?

    这么快?钟娘子苦笑,“三娘子没有殃及池鱼吧?”

    “怎么会?我只是来找二哥,又不是来放火的。”

    她面上一片无辜,钟娘子心道,不管你是不是来放火的,反正你这脸皮挺厚,这点卢二郎可比不上。别瞧那卢二郎身高腿长桃花眼,一副风流浪荡样,却每每被楼里的妓子逗得面红耳赤。

    卢飞鸟看她往里看,配合得让开路,“人已经找到,我们就先告辞了。”

    找到了?钟娘子这才注意到,她身后那个瘸腿车夫肩膀上扛了个人,锦袍玉带,醉醺醺地嘴里嘟嘟囔囔,“马叔,我要去找大夫……雀儿……大夫……”

    “那就恕奴家不送了,以后可不敢再做你兄长的生意了……”

    钟娘子脸色不大好看,不过平心而论,如果她是钟娘子,好好做生意,突然有人闯进来闹这么一出,她也不会有好脸色。

    卢飞鸟摸摸鼻子,深深一礼,“损毁的东西还请娘子记个数,武定侯府必会照数赔偿,另外今日多有得罪,他日置席赔礼,还请钟娘子赏脸。”

    钟娘子在风月场里打滚二十多年,没少听过套话,但今儿打量来打量去,还真没在这个十几岁的小娘子脸上看出半点假意。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卢老侯爷还在,京中曾传过一则笑话,说是陛下召几位大人在御书房议事,卢老侯爷站着睡着了,被人叫醒时,张口就道,“爹没有偷懒,爹不敢了……”

    惊慌失措的样子,叫一干大人及陛下不解兼好奇,陛下就问,“正武这是?”

    卢老侯爷摸摸脑袋,“小女给臣布置了课业,臣没能完成……被罚了十篇大字……臣抄了一夜,做梦都是小女拿着棍子叫臣赶紧写……”

    陛下哈哈大笑,一干大人亦是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卢正武卢大将军最是英武,千军万马前仍是面不改色,谁知道竟怕自家闺女?

    钟娘子当年听几位人玩笑地说起此事,说卢家不愧是小门小户泥腿子出身,实在没规矩,家中女儿竟好似一头小母老虎。今日想起来,倒觉这话有几分意思。

    她忽而一笑,徐娘未老,风姿犹存,“置席就不必了,赔偿可不能少。”

    “那是当然。”卢飞鸟也笑,路过钟娘子时,想起什么,停了停,低语几句,钟娘子皱了皱眉。

    楼下临时拉来的仆从们七手八脚抓着燕春楼打手不放,见她下来,都眼巴巴地看过来,卢飞鸟挥手,“今儿都有赏钱。”

    “啊呜!”一伙人叫起来,喜色溢于言表,有个小子顶着熊猫眼,嘴角一片淤青,还咧嘴傻乐。

    卢飞鸟也高兴,二哥的腿被救了下来,可见炮灰命运也不是不能改变的,这是救人的一小步,却是改变炮灰之家命运的一大步啊!

    “马叔,去袭庆坊!”卢飞鸟大手一挥,干劲满满。

    谷雨已经不疑惑三娘子为什么要去袭庆坊,她想一定是侯爷在那儿,就如在燕春楼找到二郎君一样,不过,“三娘子怎么知道二郎君在钱郎君的雅间里?”

    “当然是……他自己说的。”卢飞鸟翻了个白眼。

    书中可是有劳钱六郎的宣传,才让满京城的人那么快知道这一桩争妓斗殴的事。

    “不就是一个妓子?人家已经瞧上云麾将军府大郎君,也就卢二郎这样泥腿子出身的人才纠缠不休……”

    “你们是没瞧见,那卢二郎还是将门出来的呢?完全不是人家对手,忒没用!真是丢脸!他们家要不是早早攀上陛下的大腿,能封侯?”

    “得亏小爷仗义,拦着云麾将军府大郎君,要不然卢二郎三条腿都得断了,嘿嘿你说哪三条腿……”

    还真是多亏了他自爆身份,要不然她还没这么快找到二哥,作为感谢,请他多饮几杯酒还是可以的。

    燕春楼二楼,西北角雅间里。

    钟娘子看着钱六郎身边七倒八歪的几坛酒,额头直跳,“这里……怎么会……”燕春楼的酒都是装进精致的酒壶送上来的,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多酒?

    边上的妓子道,“是……钱六郎叫人送来的……灌……卢二郎的……”

    卢二郎的酒量差,没喝多少就躺下了,剩下的全让那位卢三娘灌给钱六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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