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保成来到钟粹宫。
走到门口以后他又停住脚步,其实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保成都还是头一回到钟粹宫来。
来到门口, 倒也些不知如何是好。
保成探头探脑,保成驻足不前, 足足盘旋了小半盏茶时间他才大着胆子往里走去。
孤是为了弟弟而来!
保成暗暗给自己打气, 双手背着身上, 迈着小方步往里走。
宫人们面露愕然。
望着小公鸡般骄傲的太子殿下, 众人面上一片空白。片刻以后才有人醒过神来,双膝直直跪在地上:“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而后剩下的宫人也回过神来。
院子里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宫人, 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也引起殿内宫人的注意,宫女秋云掀帘往外一看,而后止不住惊呼一声, 忙不迭上前请太子入殿。
保成面上一派冷静, 冲着迎上前来的荣嫔打招呼:“荣嫔娘娘……”
保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抬起头的他被荣嫔的模样吓了一跳。
只见荣嫔脸色蜡黄, 身材清瘦, 她的脸颊都瘦得凹陷下去, 眼底更是隐隐透着点青黑,明明和皇额娘的岁数相差不大, 瞧着却是足足老上十岁的感觉。要不是保成确定没来错宫室, 更曾见过苍老一些的荣妃, 怕是第一眼的时候还认不出来。
保成眼睛睁得溜圆。
他禁不住抬声问道:“荣, 荣嫔娘娘?您, 您这是……这是生病了?”
荣嫔微微一愣, 而后勉强挤出笑容。
她低低回答:“妾身并未生病, 劳烦太子殿下关心。”
保成欲言又止。
荣嫔的声音温婉忧郁, 完全不像是没有事的模样……呢?可是荣嫔不愿意说, 保成也不好强求,只好干巴巴的转移话题:“孤是来看……三,六弟的。”
荣嫔迟疑一瞬。
太子的这个提问让她有些无措,同时还有些许的防备。
荣嫔眼眸里闪过一丝警惕,而后又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她立在原地显得很是纠结,半响才抿了抿唇,低低回道:“……保顺刚刚睡下,太子殿下或许可以下回再来?”
话音落下,里间却是想起一阵啼哭声。
荣嫔刚才的借口瞬间没了用武之地,甚至听出荣嫔婉拒意思的保成都有点替荣嫔尴尬起来了。他搔搔脸颊:“荣嫔娘娘不如……先去哄哄弟弟?孤明日再同汗阿玛一起过来吧?”
荣嫔见年仅三岁的太子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话语更是大方得体,登时越发羞惭,果断觉得自己太过小气。
她迟疑一瞬,倒是低声道:“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吵的话……要不一同进去看看?”
周遭宫人露出些许不可思议。
保成眼前一亮,乌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真的可以吗?”
小太子真可爱,真健康啊……
荣嫔心头一颤,想着多让保顺和太子接触,或许保顺也能和太子一般健康?她心跳加速,面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请着太子往里走。
保成往次间里走。
正堂和次间用碧纱橱隔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气和药味一同席卷而出,直扑在他的面上。
保成脚步一顿。
他略显诧异的睁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看向前方,热得刚刚收拢的汗水再次蒸腾而起。最让保成惊讶的是荣嫔和宫人们仿佛毫无所知,平静淡然的往里走去。
保顺躺在中央的小床上。
他张开嘴大声嚎啕着,任由几名宫人反复安慰也没用。
荣嫔原本还要好好招待太子的心思,可见着哭闹不休的保顺,她立马将太子的存在抛到脑后。荣嫔急切得接过保顺,搂在怀里低低安慰着,或许是到了熟悉的母亲怀中,保顺的哭泣声也逐渐变轻,变成了一下一下的抽噎声。
只是也没有停下。
保成抹了一把汗,他凑近去看:“保顺……”
有点丑?
保成还记得荣嫔还在旁边,下意识将评价咽回肚子里。明明已经三个月了,保顺没有长大多少不说,反而似乎……好像……越发瘦小了?而且他的皮肤泛黄,哭声细弱,瞧着就不甚健康的模样。
保成眉心紧锁:“……弟弟是生病了?”
他回想了下,有些疑惑:“满月的时候,孤看弟弟还是胖乎乎,圆滚滚的。”
满月的时候,保顺还很健康。
白白胖胖,圆圆滚滚,就连素来不是很待见荣嫔的皇玛嬷都没忍住,抱起来稍稍逗弄了一会。
荣嫔心里泛苦。
她刚想要开口解释,一名宫女匆匆而入:“主子,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驾到!”
荣嫔和保成同时一愣。
两人想法一致,都觉得皇太后和皇后许是来寻太子/孤的。因此荣嫔赶紧将保顺交到奶嬷嬷的手中,又朝着保成温声道:“太子殿下先随妾身出去吧?”
保成应了声好。
奇怪的是皇太后和皇后并没有进殿,而是在院子里转悠。荣嫔和保成皆是疑惑不已,他们出门一看,倒是齐齐有些愣神。
保成有点脸红,看起来似乎不是来找自己?
而更加意外的是荣嫔,她惊讶的发现领着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在院子里闲逛的……居然是令仪。
荣嫔张张嘴,而后没有说话。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令仪,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孩子……一样。
令仪素来温婉端庄,细心认真,年纪尚小就能将钟粹宫上下管理得周道有方,是她贴心的小棉袄,更是不用她操心的孩子。
而眼前的令仪却是不同。
她脸颊微微泛红,一双黑眸里仿佛盛满了星光。令仪微微抬起头,满是骄傲的给皇太后、皇后和保清介绍着钟粹宫。她没急着带众人入殿,而是指了指廊下的秋千:“这是额娘使人给儿臣做的!”
然后令仪又哒哒哒的跑到殿前。
那里摆着一个大水缸,上面有着几片大荷叶,掀开荷叶,正在避暑的小鱼儿瞬间出现在诸人眼前。它们摇头甩尾,好不自在,颜色各异倒是各个美貌,令仪很是得意:“这是额娘和儿臣一起在池塘内捞的……额?”
宫里的池塘还能有哪里?
琪琪格哭笑不得的看看里面几条小锦鲤,伸手弹了弹令仪的脑门。
令仪吐吐舌头,又转而指向窗沿上放着的小玩偶:“还有,这也是额娘和儿臣一起做的哦?”
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和花草排成一排。
可可爱爱的造型让人眼前一亮,琪琪格也不免夸上两句:“荣嫔的手很巧呢。”
“孙儿也是……”
“好好好,令仪也很棒!”
令仪乐得一蹦一蹦的。
她高高兴兴的指着旁边的花瓶,悬挂的风铃还有用干花树叶枝条做的小屋子……
荣嫔立在原地,有些许怔愣。
没有保顺以前,她总是牵着令仪看看这个,玩玩那个,一起在花园里散步玩耍。
那段时间的令仪也是这般快乐。
是什么时候她收敛笑容,帮着自己做事,常常懂事的喊着“额娘去休息,儿臣可以自己做……”的呢?
好像是自己怀孕六个月以后的事。
荣嫔的心抽痛了一下,说不上自己心中的情愫是什么,只是恍惚间有些感悟——或许在自己没有注意的时候,她……弄丢了什么。
令仪说得意犹未尽。
琪琪格、皇后和保清都非常给面子,说到哪里或者大加赞赏要不就是鼓掌叫好。
令仪很是心满意足。
等她回转身,看到走出门外的荣嫔时更是欢喜。
令仪蹦蹦跳跳的小跑上前。
她将刚刚去花园里摘来的向日葵的递给荣嫔,同时还叽叽喳喳的念叨着:“额娘——额娘——儿臣给你带了向日葵!皇玛嬷说向日葵的花语是不求回报的守护——就像是额娘一样!而且向日葵和太阳一样的光芒,耀眼又夺目,富有朝气和生机,弟弟看到了也能打起精神来的……哎?额娘?”
或许……也不迟吧?
荣嫔迟疑一瞬,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抱住令仪。
令仪大睁着眼睛,有些许害羞。
她脸颊红扑扑的:“额娘……放手啦,皇玛嬷和皇额娘还有保清……咦?保成你怎么也在?”
吃瓜瓜的保成眨眨眼。
他露出无辜的笑容:“……孤刚才就在这里啊?”
然后保成似笑非笑的看向保清。
他的视线里富含凌厉杀气,让保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挥挥手:“呦!”
“呦个头啊!保清!”
“啧,就亲了一下,怎么好像是姑娘家般暴躁……”保清哇哇叫着,却没想到话说出口,原本怒火平息大半的保成再次恼怒起来,追着保清围着琪琪格和皇后团团转。
最后还得琪琪格和皇后出马。
琪琪格一把抱住保清,一旁的皇后揪住保成,强行将这场战役给打断。
而后她们又看向抱在一起的荣嫔母女。
虽然不知道荣嫔一下感悟了什么,但是想来也是好事吧?琪琪格脸上带着笑,和皇后一同往殿内走去,她们同样也被次间里的热气和药味吓了一跳,琪琪格抬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保顺生病,哀家怎么不知道?”
荣嫔打起精神。
她面带苦意:“御医们也看不出是什么缘故,保顺不爱吃不爱喝,总是哭泣得厉害。”
令仪也是点头。
她可怜巴巴的看看琪琪格:“弟弟总是哭闹不休,额娘连晚上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琪琪格细细打量荣嫔。
荣嫔能在犯错之后又重得康熙恩宠,自然是有本钱的。她姿色秀妍,身材婀娜,堪称是国色天香,可如今上下打量一番以后,琪琪格都被吓了一跳。
荣嫔容颜憔悴,瘦得颧骨突出,除去眉眼间尚能看得出秀美的轮廓以外,早已不复琪琪格记忆中的美貌。
可见荣嫔近来休息之糟糕。
问题在于保顺……琪琪格直直走入次间,抬眸往床榻上一看。
琪琪格的脸黑了。
她再次抬步,直直走向窗边,哗啦一下将纱帘尽数拉开不说,更是将窗户打开。不止如此琪琪格还侧首吩咐:“取个冰盆进来。”
荣嫔茫然的立在原地。
保成眨眨眼,忽然想起先前闪过脑海的念头。他啊了一声,睁大双眼:“不会是……太热了吧?”
琪琪格扶额叹气。
她扫了荣嫔一眼:“现在都六月末了,你们还闭着窗户,也不用冰盆,还给保顺穿三件衣裳,放在被褥里……”
这孩子不哭才有个鬼了!
琪琪格看看保顺蜡黄的脸庞,再看看那一行行红字,忍不住吐槽起来:“是药三分毒,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每天喝药的?都给哀家停了,荣嫔你每日带保顺清晨傍晚的时候晒晒太阳,想来不用多少时间就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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