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很是焦躁不安。
鳌拜的势力在这两年间不断扩张, 朝堂上的官员竟有十之五六尽数是他的羽翼,剩余者中又有十之一二乃是胆小如鼠之徒,除去唯唯诺诺应承也不敢反抗。最后那可怜巴巴的一点人则大多数无法挤入朝堂的年轻八旗子弟, 亦或是被排斥在外的汉臣。
最让康熙最为窒息的是——
居然有些宗室子弟也倚靠鳌拜?
宗室子弟投靠鳌拜啊?啊?啊!
你们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吗?康熙气得在琪琪格跟前团团转:“皇额娘, 您说这些宗室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琪琪格摇摇头:“不傻吧?”
旁边听着闲聊的常宁、奇绶、隆禧和永干瞪圆了眼睛, 齐齐震惊的看向皇额娘。
康熙脚步一停。
他的脸都气得要变形了:“皇额娘!”
怎么还帮对方说话?
琪琪格解释一句:“宗室子弟之间的差别可大得很!”
“祖辈留下的爵位那只有一张。其他子嗣除去靠自己攒功劳,那只有看亲爹得宠的程度。若是上辈人愿意豁出脸面, 指不定还能多出个爵位, 若是没有……子嗣能得个三等侍卫的职务那已要普天同庆的事儿了。”
“可是, 那也不能偏于鳌拜吧?”
“比如信宣和郡王多尼, 其次子承袭信郡王的爵位外另外几个孩子起码也是奉恩辅国公……可是同是太/祖子嗣, 赖慕布唯有奉恩将军, 连孙子辈的亲眷都不如, 更不用说只有他的长子承袭奉恩将军的职务, 其余几子皆是无爵无位,最出色的也不过是成了二等侍卫。”
琪琪格随便一翻,就能从宗室里选出几个代表。她摇摇头:“别看奉恩将军已是宗室爵位的最低一档, 就这外头也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睛。”
“宗室子弟数量剧增,多少有些偏枝旁系变成闲散宗室,每个月拿个两三两的银钱, 和两三斛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万一上辈人不受宠爱又是个游手好闲的,怕不是早已将家里败光得差不多了, 靠着女方的嫁妆过日子,加上宗室旗人又不能做生意摆摊子, 皇帝有空可以去细细查查, 只怕有些人已是穷得掀不开锅, 靠打秋风维生了。”
比如后世八福晋的阿玛,诈骗银两两千而被判斩监侯,后世还有不少人抱不平,其实在清初普通百姓五口人,一年生活仅需十两银子左右,一品大臣年入不过五百两,两千两银子已是巨额。
更何况清初对王公大臣管理严苛,严格禁赌博不说,宗室王公贪污三百两就能判死刑。
有严苛的刑罚在前,再加上宗室亲眷之间的攀比,一些宗室为追求更好的生活,选择能提供更好生活的鳌拜也就不足为奇了。
琪琪格看得淡。
康熙却是看不惯,他觉得自己和皇太后无法沟通,气呼呼的又走了。
常宁看看皇兄离去的身影,回转身以后冲着琪琪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皇兄也就想抱怨抱怨,皇额娘何必反驳呢。”
琪琪格哼了一声:“哀家又不是垃圾桶。”
有事没事就在自己这里抱怨半响,琪琪格才不纵容皇帝的小脾气呢。
“那是皇兄亲近皇额娘。”
“哀家知道,偶尔一会也无妨,可你看看他最近那是每天每天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哀家知道他紧张,可也不能紧张成这样吧?”琪琪格打了个哈欠,“哀家只是把事实摆在他眼前,人世间谁能没个私欲呢?”
再说——
望着外头阴云密布的天空,以及簌簌而落的小雪,骤然喟叹:“时间也差不多了。”
马上就是康熙八年了。
离康熙历史上独掌大权的时间只差半年。
常宁歪了歪脑袋,有些迷惑。
他没有多问,而是抖了抖手上的信件:“说起来皇额娘,您有没有觉得二哥好像有点乐不思蜀?”
琪琪格感叹一瞬,又迅速收回思绪。
她附和着点点头:“可不是嘛?看来今年过年福全都不会回来了。”
福全一去就去了半年。
要说一开始的内容大多数是关于流民安顿,途中所闻,话语之沉重让人揪心不已。那过了几个月以后,福全信件上的语气逐渐变得轻快起来,时不时还会附带回一些特产东西。
郯城的板栗到银杏,从大蒜到生姜,当然还有郯城周遭特有的水稻。
这种稻米晶莹剔透,色如白雪,香如胶糯,软而不粘,冷后不硬,口感出乎意料的好,尤其是牙口不好,却又喜欢有嚼劲的太皇太后对此赞不绝口,有望日后成为贡米。
而后送回来的还有沂南的秋黄瓜、孙祖小米和花生,信里还提到福全亲自栽种了樱桃,等开春结果便要送回来一些。
这些山东的特产也就罢了。
这一回的特产就有那么一点点过分,里面愣是多了一些虾干。
你说虾干挺正常的?
就问你去郯城,哪里带回来一些海虾干来?琪琪格看着个头特别大,一看就不是江河里产的虾干,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还别说这虾干还挺好吃的。
琪琪格剥了两颗虾肉尝尝,鲜美的滋味很是一绝,倒是和福全信件里写得一般美味。
琪琪格叹气:“你二哥是贪吃了点。”
奇绶、隆禧和永干咯咯笑出了声,至于常宁想说,可是想了半天他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好干巴巴的补充一句:“好歹二哥也没遮掩……”
琪琪格:“……是吧。”
正是因为福全压根没遮掩他乱跑的事情,所以很快他的行踪就被人察觉问题。
意外的是朝堂上无多大反应。
裕亲王爷已是可以上朝议政的岁数,一旦回京以后他必然要进入六部学习,对于鳌拜的同党来说简直就是天降一钉子,迟些回来也好。
故此鳌拜党的官员没弹劾。
鳌拜党的官员没弹劾,其余官员也不太想动。好歹裕亲王爷是皇上的兄长,是天然站在皇上这边的,他们没事去弹劾,万一鳌拜等人也顺势而为,那岂不是自断胳膊?
因此其他官员也权装不知道。
康熙倒是不太高兴,连发几封信去将福全念叨了一遍又一遍,明里暗里催促他可以回来了。
福全装聋作哑,没圣旨就不挪窝。
康熙愤愤不平,在信件里痛述福全所为——明明朕正在危难时机,福全却不在身边帮忙。
两兄弟凭空打架,虚空扯毛。
福全烦不胜烦,他灵机一动有了一个提议:“既然臣帮不到皇上,皇上不如将鳌拜的党羽尽数派遣出去,这样他们岂不是也帮不了鳌拜?”
康熙:……
康熙:…………
康熙:………………
康熙大喜过望。
他洋洋洒洒就是一封信,大赞福全:“皇兄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
不止寄信夸赞,回头康熙还到琪琪格这里表扬:“二哥简直是天才!”
琪琪格:“……哦。”
康熙磨掌擦拳,打算来个逐步击破。
打从康熙七年年末起,他以外放为由,陆陆续续将鳌拜不少心腹派遣出京城。
从表面上来看,还都是委以重任。
鳌拜没有任何警觉,反倒是越发得意,毕竟京官外放就是高升,而对于鳌拜不少党羽来说去地方更是捞钱的好机会。
康熙和朝臣,瞧着和乐融融。
当然这是表面上,回头康熙又寻琪琪格抱怨。他难得有些郁闷:“若是鳌拜有些动静,儿臣处理起来也就大胆些许,可是偏偏……”
鳌拜半点反应都没。
一切顺利到让康熙有些迷茫,甚至越发紧张,暗暗怀疑鳌拜是不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动,并在暗处嘲笑自己。
琪琪格起先还有些疑惑。
而后看着康熙忐忑不安的眸色,她忽然就醒过神来。
自己看着康熙,都带着后世的滤镜。
事实上尚未打败鳌拜,尚未平定三藩的康熙如今还是初入朝堂的小年轻,他……还缺乏一场能让他自信的胜利!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康熙是如何下定决心,但是琪琪格用自己的方法给康熙鼓劲:“你忘了你前几天所说的话了吗?那些鳌拜的党羽在地方上鱼肉百姓,借着鳌拜势力大肆收受贿赂……这是你想要的大清吗?”
当然不是。
小康熙抿紧嘴唇,握紧了拳头:“这些人仪仗的就是鳌拜。”
唯有除去他,才能让所有权利归于自己之手,才能让整个大清只有自己一个声音。
冷静下来以后的康熙,又重新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开春以后,他以指导弟弟们为由,频频邀请鳌拜到习武殿来指导众人布库。
鳌拜对皇帝的提议很是欢喜。
只是日子长了他又有点心烦,陪陪皇帝和稍稍年长一些的五阿哥练习一二,鳌拜还算有些兴趣。
至于再年幼一些的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鳌拜得注意着手上力气,以免磕着碰着诸位年幼皇子,偶尔为之还行,次数多了他也没了兴趣。
偏偏小阿哥围着鳌拜打转。
他们眼底满是孺慕之色,师傅长师傅短喊着鳌拜,甜甜的态度让鳌拜也很难拒绝。
他不得已又坚持了一段时间。
而后鳌拜真的受不了了,他如惊弓之鸟,见到小阿哥们都有撒腿就跑的冲动,其举止让人频频侧目,堪称是宫廷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鳌拜头大如牛。
除去过往挑选到皇帝身边的那些个宗室子弟以外,烦不胜烦的鳌拜又举荐了不少宗室八旗子弟,见康熙还是不乐意,勉勉强强定下每月自己亲自来授课两回的约定。
人手增加:达成。
约定入宫:达成。
一切似乎都准备就绪,只等最后的时机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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