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病房。

    魔术师进来的时候,姜瞧已经跟夏殷说过:他不会给夏殷剖腹,她会另外给夏殷创造逃离的时机。

    但处理了黄强体内的种子后,魔术师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靠近了夏殷。

    “那个人,就是【墙】的材料哦。”魔术师笑眯眯地对夏殷说。

    在魔术师靠近的时候,夏殷就已经处于全身警戒的状态。

    他知道诡异绝对不怀好意,也许他跟姜瞧达成了某种【交易】,但在交易范围外的,你指望他们能遵守规矩?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信。”夏殷如此告诉自己。他见过各种擅长污染人心的诡异,但他本来就是心志坚定之辈,想要蛊惑或是污染他,太难了。

    可听到魔术师的话之后,夏殷已经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他可以不在乎个人生死、荣辱,可以不去听普通人的哭声、笑声,可以不计代价完成使命,但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更强的使命感上。

    说白了,就是夏殷相信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轻易不会动摇。

    可当对方精准地击住他最在意的东西时,他并不是牢不可破的。

    “那个人”指的不是姜瞧,而是闻程。

    “胡说八道!”夏殷怒斥道。

    可他这种愤怒的态度,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虚张声势。如果真的毫不在意,以夏殷的风格,理都不会理他。

    夏殷的怒斥,就像在说“快找足够的理由说服我”。

    “他现在似人非人,不同的力量被他融合得很好,并且他将这些力量全都封锁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封锁与阻隔,本来就是世界之壁最需要的规则。他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不信的话,试试看就知道了。总之,我只是提供这个情报,信不信由你哦。”

    他将一面镜子放在了病床上,“这面镜子,可以困住姜瞧。为了她,那个怪物愿意牺牲的。”

    然后,魔术师施施然地从四号病房离开,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

    【墙】可以帮助闻程,可反过来,闻程也可以融入世界之壁。

    后面一半的情报,魔术师故意没有告诉姜瞧。

    提醒了姜瞧,她肯定会防备。

    当时的魔术师,没想到姜瞧真的还敢继续坑他,但哪怕姜瞧表现得足够“乖巧”,他也不会轻易放过给他带去了那么多麻烦的她,给姜瞧挖点坑,那才是他会做的事情。

    单方面姜瞧背叛夏殷,那多没意思啊。

    两人互相捅刀子才好玩。

    现在,魔术师被姜瞧坑了一手——邪神的气机直接消失,反倒是他的本源气息暴露;再者,继续调查就能发现,工作人员离开新镇,是他故意调虎离山。

    证据确凿,所有人都会笃定,这一切都是魔术师干的。

    不愧是接近神明的人,竟然能将神明的气息吞得干干净净。

    匆匆赶来的新镇高层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新镇的建筑因为没有了邪神种子这一根本的支撑,整个小镇的建筑都在渐渐化为虚无——这些建筑本来就是从现实中融合过来的,现在融合失败,就会回到现实中。

    不过属于无限位面的东西,不会再次被带入现实位面。像魔术师他们,直接就被弹到了新镇的废墟上。

    魔术师有口难辩,但在如此绝境之下,他反而不慌了,露出了癫狂的笑容,“被你守护的人背叛,才更有意思啊!”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那个画面了。

    他对姜瞧的仇恨,已经超过了对自身安危的关心。

    他无法掌控姜瞧的心思,却可以掌握夏殷的心思!

    此时,姜瞧跟闻程一起,传送回了a市。

    本来他们这种以非传送的方式进入副本的,副本结束系统也不会对他们进行传送。但别忘了:这里的建筑是现实中的建筑。

    融合失败后,现实的归于现实,无限的归于无限。

    这么一来,姜瞧就可以钻空子,随建筑物一起传送回去。

    闻程再次化为了她的影子,随她一起。否则的话,他这样的存在,恐怕会被现实位面直接排斥出来。

    姜瞧从仓库中扒拉出了一面旗帜,确定了是【墙】之后,飞快地扫了一眼使用说明,然后摁在了闻程身上。

    ——姜瞧这么迫不及待地结束这个副本,当然就是因为猜到了这个副本结束,就可以获得【墙】。

    姜瞧跟魔术师聊那么久,就是在琢磨该如何拿到【墙】。

    魔术师说过,这种东西不会消失,可能出现在各种地方,而且它是规则之力的一种体现,而且污染生物不希望人类拿到此道具。

    翻译一下他透露的信息就是:

    第一,此道具会出现在副本中。

    因为副本是人类与污染生物交锋的地方,纯粹出现在现实或是无限位面,也没有意义。

    第二,它会出现在难度很高的副本中。

    为了不让人类拿到【墙】,污染生物绝对会尽可能让副本难度加大。

    第三,它不会直接在副本中出现,因为它融入到了副本规则中,随副本结束掉落。

    直接出现在副本中,被污染生物支配的可能性很大。

    就像人口新镇副本,如果存在这样的道具,直接被工作人员带出副本就好了,人类根本出不去。这跟第一点就是矛盾的。

    这些要点总结一下,姜瞧就明白了,这个副本很可能可以产出【墙】。

    她过过的那些副本,或许只有这个才符合。

    不对,还有一个副本符合这些条件:青龙村副本。

    但副本结算时,她没有看到这个道具。

    也不一定真的没有,这种道具整个副本只有一个,可能随机掉进某个玩家的仓库。

    副本贡献越大的人拿到该道具的概率越高,但游戏系统不会保证绝对掉落,因为有些玩家具有幸运属性,完全可能“逆天改命”。

    比如郑淮,就有这样的属性。

    而且他在青龙村副本中混上了村长一位,论个人贡献也不低,说不定手上真的有。

    可惜的是姜瞧没来得及等到副本结算就跑进了无限位面。当然,这个不急,等出去之后可以再问。

    魔术师告诉姜瞧这些事情,是为了让她去跟夏殷等人自相残杀。

    但正好相反,了解得越多,姜瞧越不急着动手:实在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她不保证自己真的不会对夏殷下手。但现在,没必要。

    果然,姜瞧作为本副本中最特殊的那个玩家,成功拿到了【墙】。

    闻程一把握住姜瞧的手腕,“留着它,会有更大的作用。”

    “这是我的战利品,我有权决定它的使用权。”

    黑色的小旗变成了一面灰黑色的大旗,将闻程整个人包裹起来,就像皮肤一样融进了他的身体,随后收拢起了他身上那些邪恶的气息。

    乍一眼看去,闻程已经跟常人无异,赤红的瞳孔就像带了美瞳一样,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

    使用了这个道具后,闻程所受到的排斥力就变小了很多。

    但“偷渡”回现实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常传送,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但攀着建筑偷渡,姜瞧有种手上的砖石随时会化为齑粉的感觉:无处落脚,无处攀附。

    随即传来的是撕裂感,仿佛她被丢进了洗衣机中,不停翻滚,撕扯。

    这种痛苦不是错觉,她身上的皮肤皲裂,然后又修复,又皲裂……她的五脏六腑也是如此,被挤压,被修复……

    如果不是最后一波吞噬给她带来了足够的力量,她根本扛不过这一波传送。

    突然,姜瞧感觉有什么东西附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痛苦消失了。

    姜瞧想要回头去看,但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闻程用嘶哑的声音说:“别看。”

    痛苦消失后,姜瞧的时间感知也恢复了正常:其实传送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建筑物就彻底不动了,他们也彻底踏上了踏实的地面。

    这家医院属于a市,他们自然也抵达了a市。

    突然重新出现的建筑物不像它们刚消失时那么让人恐慌了,但注意到的人已经开始拍照议论,远处更是传来了特管局车辆的呼啸声。

    就在这时,姜瞧和闻程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夏殷过来了,他语气复杂地说:“闻程,果然是你啊。”

    其实早在副本中,夏殷就已经认出了闻程,尽管闻程已经极力避免了正面面对他。没办法,彼此是竞争对手,体型步伐,一举一动都太熟悉了。

    但当时的夏殷没有想好面对闻程的态度,闻程没跟他相认,他也就装聋作哑了。

    也许回头就是刀剑相见,人类世界当然不能放任这么大的一个污染源出现。

    但夏殷暂时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他没忘记,自己最重要的目标是将【墙】送回去。

    但魔术师的一番话,动摇了他。

    他无法对闻程视而不见了。

    “我早就提醒过你,拥有不该有的怜悯与同情,只会成为你完成任务的绊脚石,甚至会害死你。最简单的权衡利弊,你不会吗?你活着,可以拯救更多。但你变成了现在这样,只会害死更多人!”

    夏殷跟闻程从来不是一类人。

    但可能是当竞争对手的时间太长了,闻程变成这样,他竟然感觉有点可怜。

    闻程说:“所以呢,你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

    “不,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已经异化了,既然你选择了牺牲,那就再牺牲一次吧。至少这一次,是为了全人类。”闻程正要有所动作,夏殷却将一面镜子直接摔在了地上,镜子表面亮起了一阵白光,将姜瞧嗖地吸了过去。

    但闻程却一把抓住姜瞧,身上黑雾翻滚,连【墙】都没挡住他要融合力量救出姜瞧的决心。

    破碎的镜片发现了闻程的力量,嗖嗖嗖地朝他扎了过来,但他就不放手。

    姜瞧说:“放手。我必须去一趟,等我回来。”

    闻程一愣,“你知道?”

    下一秒,姜瞧已经掰开了他的手,随着白光消失不见。

    闻程想要跟姜瞧一起,可巨大的排斥力让他根本无法随姜瞧一起进去。等白光消失后,镜面恢复如新。

    闻程呆呆地看着镜子,夏殷却皱起了眉,事情的进展本来很顺利,可姜瞧和闻程的对话却让他有点违和感,为什么闻程会问“你知道”?

    但夏殷还是继续说,“闻程,你现在这样,只会害了她。我不想跟你刀剑相向,但很抱歉,请你牺牲成为世界之壁的材料吧。你知道我的,换做是我,我也一样会这么做。我也了解你,如果你还是你,你不会犹豫。如果你不是你,那我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只要你愿意融入【墙】,很快姜瞧就可以出来。”

    一直盯着手中镜片的闻程这才抬起头来,但此时,他不是跟姜瞧在一起时那种面无表情的状态,他的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夏殷心中一惊,想要格挡,但还是晚了半拍。

    下一秒,闻程直接出现在了夏殷身边,然后一阵令人牙疼的咔嚓声响起,夏殷的四肢被折断,整个人被扭曲成了一个麻花,然后被闻程一脚踹在了墙上。

    夏殷属于顶尖玩家,可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还手能力。

    血液灌进了夏殷的耳朵,让他的听力受损严重,闻程的脚步声,甚至没有耳鸣声清晰。

    但闻程还是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夏殷,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我,早就不是我了。”

    赤红的血瞳中,仿佛真的有血液在流动。闻程笑容邪气,亮出了洁白的獠牙。

    【墙】可以让他免受怨念折磨之苦,可以让他更像一个正常人。

    可是,他怎么会是正常人呢?

    闻程将镜片扎进了夏殷的身体,正如之前镜片扎他一样,让夏殷血肉绽开。

    然后,哐啷一声,他将夏殷丢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杀我?”夏殷奄奄一息地问。

    “因为,她不喜欢。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扮演她喜欢的样子,有多辛苦。”

    姜瞧喜欢的是那个善良正直的他。

    在人口新镇这个副本中,在他安抚了孕母后,姜瞧有看着他出神,大概是想起他以前的样子了吧。

    他不想看到她的失望。

    所以,他努力收起了身上的恶意与邪气,让自己离原来那个闻程更近一点。

    夏殷直接带走姜瞧是最错误的选择,这只会释放闻程心里那只野兽。

    然后,闻程整个人,与他身上的旗帜一样,变成了一团黑雾,附在了镜子上。

    “你疯了吗?!”重伤濒死的夏殷忍不住发出了咆哮。

    因为闻程在变成【墙】,变成规则之力,但他不是要融入世界之壁,而是要融入镜子。这个副本,只能进一个人,闻程进不去,所以,他把自己变成规则,这样就可以进去了。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在她最孤独的时候。

    因为闻程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模样的姜瞧。

    被拉进了镜子中的姜瞧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实早就猜到了夏殷会翻脸。

    因为在魔术师去给孕母们动手术时,姜瞧还连接着夏殷小队的队内通讯频道,期间夏殷突然发出了一段没有任何意义的通讯:

    一般情况下,在人的情绪突变时,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段通讯很快就被撤回消失,但姜瞧却知道,一定是魔术师做了什么,改变了夏殷的心态。

    姜瞧回到a市,没有直接带闻程跑,反而任由夏殷出手。

    因为,她怀疑魔术师知道其他【墙】在哪儿。

    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实在是知道太多信息了。但有些情报,魔术师是绝对不会直接告诉她的。

    但如果是挖坑给她跳,魔术师一定很乐意。

    能形成坑的,多半有宝贝。

    睁开眼睛,姜瞧就发现自己的四面八方都被镜子围住了,镜子里,出现了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她们都在看着她。

    “你就是一个在伪装正常人的怪物。”

    “不用看了,我们都是你。被你掩盖的自我。”

    “承认吧,你享受着这个游戏。你享受着血腥、猎杀、背叛与绝望。”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无人爱你,你被所有人厌弃,你看看,你这失败的人生。”

    镜面上,出现了她被亲人推开,被同龄人扬沙子,被无数黑粉谩骂,被同行诋毁,被其他玩家怀疑,被特管局调查的画面。

    无论背景怎么变,她都是一个人。

    姜瞧说:“喂,你管这个叫失败的人生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我失败吧?你们倒是看看这些画面的背景,这些房子、车子。你们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的出身、我的长相、我的智商、我的一切?”

    这些啊,伤害不了她。

    姜瞧苦口婆心地说:“你们管这个叫可怜吗?你们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吃不饱饭、上不起学、买不起房、找不到工作?”

    镜面:……

    镜面上的画面消失了,然后重新变回了她的镜像。

    “你的改变,只是因为你以为自己有闻程这根救命稻草。但他本来就不该存在。他用命运扭转了一切,以免你毁灭世界。现在,欢迎回到你真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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