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上,恒常完成了部活的早训,回课室的路上,事情就如某些人所愿地发生了。

    走廊上,怜南几乎每经过一个人、一个小团体,就听到她的名字被提起。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和异样的目光织成一张网把人包围,熟悉的空气在蔓延,勒住她的咽喉,仿佛重现开学时的画面,又掀起更早的回忆。

    她本来还讶异于这些人明明捂着嘴偷说,声音却大的巴不得人人听见(包括本人)的心态,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事情的起源。有人,终于沉不住气开始行动了。

    她的名字经常被提起,以一种无聊看八卦的口气。因为她开学时就被有名的不良团体盯上,后又被卷入奇怪的绯闻风波……直到今天,她身边的朋友伙伴当然不会误会她,可一些道听途说的陌路人对她的印象却还停留在品行不端,爱招蜂引蝶的女人一类。在这些人眼里,谈笑此类人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们既不是始作俑者又不是八卦中心,算不上加害者,顶多事不关己地评说两句而已。追究这些人很难,毕竟法不责众,而他们只是嘴臭。

    ……事到如今她早已习惯。

    世上活着之人难免不了生活在一波三折的社会里,但她坚持,只要结果是好的,她就可以接受一切试炼她的磨难。

    怜南不紧不慢的越过人群,热烈而凉薄的声音在靠近她班级的楼层时越来越多,转过角之后,就看到一大群人聚集在她班门前,探头探脑的窥视着里面,她听到里面传出的争吵声含有她的名字。

    要不要趁那群人没发现她之前挤进去呢……

    “道木怜南,你来啦。”

    怜南的步伐一顿。身后冒出来一个好心人疑似在说公道话的忠告。“可怜的孩子,你大概很慌吧。一个早上就传遍全校,在你班里更甚。所以现在最好不要回到课室哦。”

    “不然,可能会遇到一些很难堪的事……”鸣海雅美没有完全说完,任由对方脑补各种恐怖后果,她只是站在女孩肩后一步,细细观察著女孩听到消息之后的表情变化,然后出乎她意料……这孩子似乎很无所谓的样子?

    怜南认出来了这个最近出现频率过高的前辈,此人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很凑巧……就像是踩着点冲刺过来雪中送炭一样。

    但有一点确实如她所说,现在进去课室的确会很尴尬,最好的方法就是等老师开始上课的前一秒才现身,安静上完课就跑,把所有风波都躲过去……正如她小时候曾经所厌倦的逃避,逃避,再逃避。

    怜南低下头自嘲一声,然后扬起笑容,转头对着好心人。

    “谢谢提醒,”

    鸣海一愣,外表纤弱的黑发女孩突然回头,用充满深意的目光看着鸣海:“那,前辈觉得我去哪里躲一躲比較好?”

    鸣海雅美诧异的睁开眼,用一种兴致蛊然的眼神看着女孩,粲然笑了。

    “去天台吧。你知道的,很少人去那里。”

    “谢了。”

    怜南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同不同意她这句话,只是鸣海知道,她会照做。

    “为什么?”旁观者忍不住问这个连她这种人也觉得过于作死的行为背后之原因。

    女孩看着她莞尔一笑,没有说话就走了。

    “啊啦啦……”

    以为只有自己在看戏的鸣海雅美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走廊里纷纷扰扰的哗然中。

    “——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还不好说呢。”

    ——

    在不久早前,因校友赞助而增加了一大笔行政费的青叶城西重新装修过一遍校舍,让整间学校焕然一新。其中后楼梯间被重漆的白色漆油刷得白净净,连通往天台生锈的门也被换过,校方在之后锁了门把钥匙存在教职员室,杜绝了学生跑到天台的可能性。

    所以如果不是白天这里的楼梯口没有照明的话,还真看不出来学校竟有如此阴森的地方。怜南走到尽头,轻轻推开门,果然没锁。

    一股拉力在刹那间把门带人扯了进去!

    没有防备的怜南踉跄着往前两步,还没稳住身形,就被人从背后一脚踩跪在地下,她的手掌下意识的撑在地下免得脸部吃土,可施加在背部的力度越来越大……“呃!”

    怜南只感觉剧痛从头皮上传来,一大撮头发被人往上扯起,硬生生的把她拽起身,左眼因为头疼而闭着,只有右眼勉强睁开看到眼前五个女生围着,后有两个手劲大的钳制住她。

    腹背受敌。

    “是不是很惊讶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啊?”站在中间的女生得意说道。

    怜南咬着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看仔细,是小山前辈。

    小山看着女孩冷静的表情就气,讥讽道:“还没想到吗?有人背叛了你啊,自以为人人都会喜欢你的道木同学。哈哈哈哈,从最初开始就没有什么亲切的前辈,鸣海跟我们就是一伙的!惊讶吗?!”

    然而看着女孩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一张脸,小山根本没有得逞的快意,反而更加怒火滔天,猛的抬脚踹了她一腿,女孩被压住无法躲开,可还不够,小山伸手就想狠狠扇她一巴!

    其余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着,不,她们只是在等候着下一轮!这里有好几个陌生面孔其实是三年的不良,和怜南不曾相识也无仇无怨,可欺负人这事,单凭怜南是一个惹眼的女孩就让她们看不顺眼,这次还是小山先求到她们面前来,然后老大发话了,大家也就来教训教训后辈。只是她们没想到,小山的手扇到一半,停在半空,就被一秒挣脱开背后钳制的女孩握住!

    女孩子深邃的瞳孔静静盯住小山,又绕了她们一圈,不赞同道:“打人不打脸。不然被发现了你们也会很麻烦吧。”

    “你!”小山动了动手腕,甩不开,她立刻用眼神刷后面两个傻站着的小弟,还不赶快来帮忙!她们迟疑了一瞬,旋即看着怜南宛如怪东西的眼神冲上前,重新拿捏住怜南,很少有人有这个胆子抵抗,刚才是她们大意了才放松的,现在她们自然把女孩摁得更紧!

    怜南这次却没有丝毫小动作,乖乖就被摁在地上,神色自若,施暴过于顺利让两个女生都不禁心里一怪:真是来找死的。

    “可恶!可恶!!你去死去死去死吧!!”小山攥着自己好不容易才被松开的手,对被迫趴在地上的怜南又踢又踩!她明明是施暴者,心里却恨极女孩刚才又浮现在脸上那种胜算在握毫不畏惧的表情,上次,上次也是一样!她就栽在这黄毛丫头手里!可现在不同……

    小山居高临下看着女孩,穿在身上的学校西装校服已经被踩的脏兮兮皱巴巴,磕在地上擦破的双手,凌乱的头发,衣服底下应该又紫又青的身体,还有这张永远看不透想不明的漂亮小脸……

    打红了眼睛的小山怎么也想不明白,怜南这个被打的,为何连一丝惨叫也不回报给她,难道她不疼的吗?

    “好啊,”小山点点头,冷笑:“你怕打脸?那我就刮花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她长长的指甲眼看就要刮在女孩脸上!

    “停手。”

    靠在左面栏杆那边的高挑女孩却突然发话了,此言一出,所有不良立即停下手看她指示,盛怒的小山也顿住,畏缩了一下。

    怜南咳咳了两下,艰难的抬起头,看样子这人就是那个三年老大吧。

    “道木桑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好提议。打人不打脸嘛……正好,不打在脸上折磨人的手段可多着呢。”

    高个子老大笑嘻嘻的,阴森森的眼神看了怜南一眼。

    “就是不知道你能撑多久。”

    ——

    及川彻在早训结束之后,回课室的路上就察觉不对劲。

    怎么从进入教学楼开始,各个角落里小怜南的名字的出现率突然飙高,明明在及川一直以来的高调宣传之后,众人默认他们是如胶似漆相亲相爱的一对,早就没有人敢当众暗示及川的小三上位,可现在这仿佛开学时的情景……

    不,不,及川终于从那些人的大肆谈论之中听到几个关键词,他脸色一变,眼见一年五组的班房果然就是事发地,他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戾气,用蛮力拨开人群冲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黑板前头两三个少女红着眼转头回来,一个其实也是刚到不久的解释道:“及川前辈!我们也不知道,可是一定要快点趁怜南酱回来之前把这些报道全部拆下来…不然……不然她看到的话……”

    女生们虽然红着眼可态度很强硬,用身躯挡住乌合之众的视线,一边破坏着黑板上贴满的新闻报道。“外面的人不许看!还有你们,都快点来帮忙!”

    同班同学见状,良心都纷纷被唤醒,一些帮忙赶走别班学生,一些个子高的男生也来帮忙拆走贴在更高地方的报道。

    可即便如此,及川还是能听到夹在人群里的风言风语。

    “哇塞!怪不得五班的道木见一个勾一个,原来她童年那么惨,也不知道被拐带之后做了什么事,内心都已经完全扭曲了吧!”

    “不不不,你看到吗?她的生母被逮捕入狱了诶,还是因为虐待亲生女儿故意请求死刑,道木就是那个亲生女儿,他们一家都是疯子变态吧!”

    “平时看那个女生就知道她品德很差啦,一脚踏两船不够,还都是我们学校的大帅哥,这种人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妈肯定就是让她给逼疯的!真恐怖啊,那个女的,以后离她远一点!”

    “被诱拐了,居然能找回来!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事,唉,也是挺可怜的!”

    ——那年所有暴风雨般的新闻报纸被翻了出来,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曝光在众人眼前。

    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风凉话传遍全校,恐怕现在的她已经在某个角落听到有人在传了吧。

    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轻易的伤害她!

    “你们全部给我闭嘴——!”及川拳头捏紧,狠厉的眼神冲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们一瞪,忍不住想要动手。

    只是拳头挥到半空,被赶过来的岩泉阻止:“喂!别干傻事!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岩泉也面色难看极了,特别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但他还是要让好友冷静下来。

    这时候后面越来越多帮手也赶过来了,包括女排引退不久的小岛,还有上井金田三条等人,几个男排同胞也一起来帮忙赶走看热闹的人。

    “走走走!!”

    “都散了散了!!”

    场面这才恢复好看一点。

    吉田夏美红着眼眶跟他们道谢:“谢谢大家!幸好怜南酱还没有回来……不要让她看见。”

    及川猛地盯着她。

    “等等…小怜南还没回到课室吗!?”

    “还没…”吉田摇到一半的头顿住,瞳孔一缩,“她…她平时早该回来的!”

    “可恶!!!”及川脸色不好,转身就跑。

    “等等!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小岛虽然也慌忙,却沉得住气叫住他。

    “那也得先去找!我、我明明答应了要保护好她!”及川顿住,眼露酸楚到不行的不甘和哀求,“拜托大家了,我们分头四处去找小怜南!”

    “那是自然!!!还用你说,”众人也是一副气急败坏,着急到不行的表情,“怎么能让怜南酱那样被人欺负!!!”

    几个站在比较近门口的已经率先跑起来了,只是他们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下,只因为一个人挡在他们前面。

    有人认识她,大声斥道:“鸣海你干什么?现在十万火急你快让开!”

    女生带着反光了一下的眼镜,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听到她笑了一下。

    “不用找哦。我知道她在哪里,道木桑现在就在天台哦。只是……再不快点去救她……”那孩子可能会死吧。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比任何人还要快的风就略过。

    速度太快她条件反射的闭了一下眼。然后再张眼的时候,一伙人都已经不在了。

    她立刻转身跟上。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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