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杰的改变与请托
不过数日不见, 这个人身上的气质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发生什么事了!?
“杰……?”阿纲连回应对方的语气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夏油杰的态度倒是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怎么?不认识我了?”他挑了挑眉,虽不算一语双关,言辞间也颇有些意味深长。
显然夏油杰自己也十分清楚自己身上的改变。
见他如此反应, 阿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骤然提起的心, 便也慢慢回落下去。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新的收获’?”他回想起了夏油杰此前回复自己的那封邮件内容。
后者微微一笑, 虽没有出声承认,其中的含义却已经不言而喻。
“我说你们啊,能别在这里打只有你们两个才能明白的哑谜吗?”
就在两人相视一笑,很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意味的时候,耳边同时响起了工藤新一微带不满的声音。
少年侦探上前几步,上上下下打量起夏油杰。
夏油杰之前也曾被工藤新一用比现在不客气得多的视线打量过,所以对对方像这样只是单纯带着观察意味的打量适应性良好。
甚至不如说, 他还有点期待对方这次会说出什么样的结论来。
于是他只是含笑站在哪里, 任由工藤新一打量, 直到对方微微挑眉,最终如此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看来,大概是件好事?”
不等夏油杰追问, 工藤新一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老实说, 看着之前的那个你, 我总有种一个错眼, 你就可能走上歧途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倒是减轻了许多。怎么?你自己想开了?不再背负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让旁观的人都要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打算以身饲魔、为世人捐躯了?”
夏油杰:“…………”
他用和曾经的阿纲几乎一模一样的复杂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年侦探。
怎么说呢。
“不愧是工藤君。”丸子头少年微微苦笑, “真是可怕的观察力啊……”
但也不用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没看那边的毛利同学听完这段话, 已经开始用有点奇妙的眼神看向他了吗?
夏油杰摸摸鼻子, 颇觉尴尬。
——虽然他对毛利兰没什么绮念, 但在女孩子面前被这么形容,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既然会觉得难为情你自己之前就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啊……而且能不能别这么直接就承认自己的确有误入歧途的可能?你这人怎么回事……”
工藤新一虚起眼。
他边吐槽着,还边用“我就说你交的这个朋友很奇怪吧!”的眼神偷偷瞪向阿纲。
无辜被瞪的阿纲:?
夏油杰轻咳一声,脸上仍带着几分赧意。
“我以前想得简单,有些想法的确是有些不成熟……工藤君你原来一直都在为我担心吗?谢谢你……”
“肉麻的话就不用说了。”工藤新一抬手比了个“stop!”的手势,“成长和观念的改变都是很私人的事,不需要向其他人交代什么。只要你自己觉得ok,那就没问题。”
夏油杰闻言怔在那里。
工藤新一不是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记得上一次他和对方讨论未来和理想的时候,对方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要我觉得可以就没问题吗……”
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夏油杰嘴角慢慢扬起了新的笑容——
“总觉得更能明白阿纲会那么喜欢和信赖工藤君你的理由了……”
这个以侦探为目标的少年,尽管有时讲话会过于直白和一针见血,但他无疑是真诚,且对他人充满善意的。
不仅如此。
他还拥有着极高的同理心和对他人的理解力,同时也不乏温柔包容。
尽管他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
“能够认识工藤君真是太好了。”
夏油杰微笑着对眼前的侦探少年伸出了手:
“今后也请多关照了,工藤君。”
工藤新一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脸颊一红。
他慢吞吞伸出手,和夏油杰握在了一起:
“……我也是。多关照。”
……
……
尽管近些年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将新年初诣的时间推迟到正日的上午,甚至是到1月2日或者1月3日,传统的12月31日午夜到1月1日凌晨的初诣时间也还是许多人的第一选择。
因此,在阿纲他们出了浅草站,一路向浅草寺行进的过程中,身边的人流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密集。
等到四个人能远远看到雷门和其上悬挂着的标志性巨大红色灯笼的时候,四周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工藤新一单手护着毛利兰,阿纲和夏油杰则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他们随着涌动的人流一起慢慢走向浅草寺的方向,尽管移速是肉眼可见的缓慢,所幸这支庞大的队伍是一直在向前移动着的。
十一点过半,阿纲他们四个艰难地跨过雷门,踏上了表参道。
放眼望去,前方长长的表参道被左右两边各一排灯火通明、人潮涌动的商店街热热闹闹地夹在中间,深冬之夜的寒冷似乎也被这充满烟火气的叫卖声所驱散,让踏进这里的人感觉仿佛一下从一个人间到了另一个人间。
进入表参道以后,前行的队伍便慢慢止住了步伐。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零点的钟声,等待着在代表新年到来的钟声响起之后,来完成这一次的新年初诣。
由于无法继续前进,表参道两侧的商店街便在此时发挥出了无与伦比的作用。
阿纲他们几个从距离最近的某个小吃店买来了热饮。
至于浅草寺名物人形烧,大家都不是很感兴趣。
“这种天气我更想吃热乎乎、能让人感觉温暖起来的食物。”
工藤新一捧着热饮,看着毛利兰将杯身贴向脸颊,在感受到舒服的温热感时,下意识笑弯起来的眼睛,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变得柔和下来。
“比如乌冬或者拉面?”阿纲在旁边接话,“我也觉得冬天很适合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一口热汤喝下去,好像所有的寒冷都能被驱逐出去……”
毛利兰闻言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喟叹:“汤汤水水的东西啊……纲君你这么一说,突然想吃服部叔的特制涮锅了……”
“啊……”
听她这样说,阿纲和工藤新一也不由发出了不知是被提醒以后的恍然大悟声,还是单纯的赞同声。
夏油杰看着这三个明显因为长时间的彼此相处,而有了一定默契的同龄人,突然有点可惜之前为了完成后续的任务上报工作,而婉拒了阿纲的晚餐邀请。
——别误会,他只是为缺少了一个更深入了解朋友的机会而可惜而已,并不是馋那位在阿纲口中出现频率奇高的服部叔的料理。
“杰呢?”阿纲轻轻撞了撞夏油杰的手臂,“你喜欢吃什么?”
“笼屉荞麦面吧……”夏油杰犹豫了一下回答,“不过我对食物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一定要说的话,我大概是更偏向咸党的吧……”
“为什么要用疑问的语气啊。”工藤新一吐槽。
夏油杰好脾气地弯起眼睛,“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他是那种很好养活的孩子,家里做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就没有表现出过对除了笼屉荞麦面以外的其他食物的偏好,所以夏油家的食谱一直都比较随心所欲,经常都是视夏油妈妈的心情而决定……
四个人边喝着热饮边随性闲聊着,没过多久,四周的人群渐渐开始骚动起来。
——新年就快到了。
从零点前十秒的倒计时开始,在场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开心心地或举着手机或盯着手表,齐声进行着倒数——
“……3,2,1……”
直到最后,伴随着一声声或者是“零!!”或者是“新年快乐!!”的欢笑祝福声,阿纲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新年,就这样到来了。
“新年快乐!新一!”
“新年快乐!小兰!”
“新年快乐!杰!”
在铺天盖地的彼此祝福声中,阿纲努力将音量提高到最大,对自己身边的朋友们大声喊道。
“新年快乐!阿纲!”
大家也都用同样的笑容和祝福回应着他。
与此同时,在倒数计时归零的瞬间,从寺院深处,传来了极具穿透力的、古朴而庄严的钟声。
在持续嗡鸣的钟声里,这支停顿许久的参拜队伍终于再次开始了移动。
阿纲他们随着人群缓慢地行进向前,慢慢地,不知不觉之间,阿纲和夏油杰与走在前面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没关系吗?”夏油杰走在阿纲身边,看着前方逐渐隐没在人群中的那对少年少女,轻声问道。
阿纲笑起来:“杰你可真是坏心眼。明明都察觉到我是故意落后给新一他们的,还来这样问我。”
夏油杰弯了弯眼睛,没有反驳阿纲“坏心眼”的说法。
“所以,杰你遇到什么了吗?感觉……你好像变了很多?”阿纲放轻声音——他知道以夏油杰如今的耳力,即使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之下,也能清晰地捕捉到自己的声音。
而阿纲也是同样。
这就是身为咒术师和“异能者”的好处啦——五感远超常人。
对这样的他们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是比在新年参拜的人群中交换秘密更安全的呢?
没有的。
尤其是夏油杰可以确定附近没有咒术师,而阿纲可以通过系统确定附近既没有咒术师又没有异能者。
在被非能力者包围着的人群之中,真是比任何地方都更让人安心。
夏油杰当然预想到了阿纲会问。
但他没预想到对方竟然会选在这个时候。
不过,等他随着阿纲的示意环视了周遭一圈,这个聪明的少年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进行密谈的绝佳场所。
他转头看向阿纲。
人群的移动速度过于缓慢,即使不看着正前方,也不妨碍夏油杰随人群的移动而向前龟速挪动。
他眼睛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阿纲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的心态问题?”
两人初次互相坦白身份的那个上午,阿纲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至今言犹在耳。
夏油杰当时所受到的触动至今仍然存在。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已经从最开始也最单纯的受触动,变成了能够意识到阿纲那番真诚的言语背后,所隐藏着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你怕我过于执着于正义和正确,过于执着于作为一个强者去守护弱者的立场,长此以往,或许会积累下巨大的压力和心理负担,而到了那个时候,一旦发生某些未知的意外,一旦我的信念发生了某种动摇,或许我就会一不小心行差错步,为此而万劫不复……是吗?”
阿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知道吗?杰?”他仰起头,眺望向深黑而悠远的夜空,“新一他说过,你很纯粹。”
阿纲很认同工藤新一的看法。
夏油杰的确是个非常纯粹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太过纯粹了。
“新一他还说,杰你就像我跟他说起过的那样,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而正是这份温柔,或许为你带去最大的危险。”
阿纲转回了目光。
他定定迎上夏油杰的注视:
“我只是不希望你的这份温柔被辜负。”
“我想要守护这份温柔——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有那么点自大?”
看着夏油杰蓦然瞪大的眼睛,阿纲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啊,曾经想要守护很多很多东西。”
哪知阴差阳错之下,却不得不被迫暂时失去了那些他想要守护的。
“我的守护之心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可是现实的残酷也提醒着我,空有这一份心意是不够的。”
有些时候,人力终有穷时。
有些时候,为了能够守护那些珍贵的东西,人的心意要在现实面前让步。
这不是畏惧或者逃避,也不是不负责任,而是为了不给自己想要守护的对象带去甚至是来自自己本身的伤害,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守护”。
“这是我跌倒过一次以后,被迫失去过一次以后,才明白的道理。”
阿纲苦笑。
“所以,我不希望杰你也经历和我一样的惨痛经历。”
他回忆起自己与夏油杰最初的相识——
“在最一开始接触到你的时候,我就预感到杰你或许不是一个普通人。”
“同样背负着秘密的我没有去过度接近你,一是出于和你一样的、最基本的防备,二则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刚刚经历过一次失去。我心中有着满满的自责、思念、退缩,以及……恐惧。”
“除非他人先向我伸出手,否则,我无法做到再像从前那样主动去接纳他人。”
所以他才会和夏油杰保持着那样若即若离的联系。
所以他才会既关心对方,又不想要主动去靠近。
“但是后来,通过和新一还有小兰的交往,通过其他的一些人、一些事,我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阿纲对夏油杰笑起来——是后者所熟悉的那种毫无阴霾、就好像他从未经历过他刚刚所说的那些事情一样的明朗笑容。
“——那就是,只是站在原地的话,什么都无法改变。”
“我可以被挫折打败,但不可以被打倒。”
“我可以沮丧难过,可以失落彷徨,但不可以因此而变得畏缩,不可以害怕主动与他人建立联系。”
“所以我那个时候才对你说,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我变得又能够主动想去拥有什么、主动想去守护什么了。”
“哪怕主动伸出的手可能会被拒绝,哪怕这份守护之心未必真的能够守护住什么,至少我愿意付出这样的决心,愿意拥有这样的勇气。”
“而让我重新拥有这份决心和勇气的,杰,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阿纲说着,对夏油杰眨了下眼睛:
“所以我想要守护的那些珍贵的人和事里,也包括杰你,和我之前说的——连新一都会称赞的、你的这份温柔。”
“所以你问我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你的心态问题?”
“我是。”
“我是不是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想要暗示或者提醒你?”
“是,也不是。”
“我只是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朋友而已,对于杰你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并没有想要强加干涉的意思。”
“……这种说法也太狡猾了。”夏油杰忍不住“抱怨”道,可他的声音里却满满都是温柔的笑意。
“要不是有奶奶他们的提醒,我可察觉不出你还有这么深的用意。”
“奶奶他们……?”
“嗯。”
夏油杰点着头,同时回想起了在他收服“小小老头”的当天,也就是12月23日的那天下午,在他和阿纲分别以后所发生的种种——
他先是联络了那位咒术师前辈,告知了对方任务完成的消息。
“同时,我也说明了任务之中发生的变故,并且隐瞒下了‘小小老头’们的存在。”
毕竟“小小老头”这类型的咒灵过于惊世骇俗,夏油杰出于各方面的考量,暂时决定向阿纲外的所有人都隐瞒下它们的存在。
那位前辈接到他的消息也十分震惊,同时对夏油杰表示会向总监部发去质询。
“可是得到的回复并不理想,是吧?”
阿纲用脚指头都能猜出以总监部的傲慢,他们会如何回复。
夏油杰微微苦笑。
因为阿纲说对了。
那位前辈在联络过总监部之后,给夏油杰转述的回复是——
“负责情报收集工作的‘窗’的成员是才加入不久的新人,经验不足,判断出现了失误。能在这样的失误下依然成功祓除咒灵,证明夏油君你的能力远超预想,总监部愿意免去原有的评级考核,直接为你下发三级咒术师证书,以此表示对你的歉意和补偿。”
“好一个‘歉意和补偿’!这是拿你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故意来敷衍你的吧?”阿纲都要被气笑了,“而且我猜,总监部那边的原话一定不是这样。那些委婉而礼貌的说辞,都是你那位前辈自作主张,帮总监部后加上去的吧?”
夏油杰笑容中苦意愈甚。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提供的任务情报出现了这样的重大纰漏,然而面对咒术师的质询,总监部却只轻飘飘给出了一个“新人失误”的理由,而且还自以为大方地拿出了一个他们认为夏油杰绝对不会拒绝的“补偿方案”。
“——这真是过于傲慢和高高在上了。”
当那位前辈向夏油杰转述这个补偿方案的时候,正被夏油杰放出来在他房间里熟悉地盘——或者该说是撒欢儿的“小小老头”们,立刻就七嘴八舌给夏油杰将这背后的意图分析了个遍。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那天去执行那个任务的如果不是我,如果是另外一个刚刚接触咒术界不久、根本没有多少正式祓除咒灵经验的中学生,结果很可能就不是任务顺利完成,而是任务执行人受错误情报误导,被那只拥有特殊能力的咒灵偷袭成功,将生命永远留在那栋冰冷的废弃公寓里……”
这整件事中,最让夏油杰感到失望的,不是总监部对他既敷衍又试图拉拢的这种态度,而是对方隐藏在这种态度之后,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对生命的漠视。
“我一直以为咒术界的规则是咒术师保护普通人,总监部保护咒术师,可我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尤其是在夏油杰拿到阿纲送的那份圣诞礼物,并将之与“小小老头”们共享之后,这样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原来总监部并不是为了保护咒术师而存在,而只是为了‘维系咒术界的古老传统和荣光’。”
在黄金之王出面进行约束之前,总监部甚至是将咒术师们当作某种消耗品,那些留存在资料里的每一个死亡案例,那些每年牺牲的咒术师人数,不过就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不带丝毫温情。
“这样的总监部怎么可能是站在强者的立场去守护弱者?”
夏油杰语调中透出强烈的讽意。
“我愿意相信那位前辈对我说的话,愿意相信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咒术师是保护普通人的存在’。”
“我也愿意相信阿纲你所说的,许多咒术师虽然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但的确是在为了保护普通人而战。”
“但总监部呢?他们的想法恐怕和那位前辈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
夏油杰轻声说着。
“所以,我想拜托你阿纲一件事。”
“我想……和黄金之王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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