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医院第三层楼的某拐角处, 两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人抱着双臂神情鬼祟,其中一人带着一副平平无奇的方框眼镜,神情很是踌躇;
另一人靠在墙上抖着腿, 嘴里咀嚼着东西,一只手伸出压了下头顶的帽檐。
他从袖管中伸出的是一只半仿生的机械手掌, 虽然铁质和细微的拼接关节一览无遗,但基本骨骼构架却十分精密, 甚至能看到人造铁制的肌肉纹路覆盖在金属骨骼上。
有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经过时, 都会多看两人几眼。
眼镜男胆子小,打量着空旷而纯白的医院的内部,凑近了同伴低声道:“东哥, 咱们这么干真的行吗?我听说这帝国第一医院里住的都是些王公贵族和有钱人,万一咱们闹大了被人发现,可不好收场啊!”
“还有那个元幼杉, 我听说污染天梯榜第一名的那个疯子, 和她关系匪浅……”
“啧,你怂什么?”东哥撇撇嘴,“特战队的怎么了, 谁缴税养活的这些人啊,咱们才是当爹的, 这些家伙充其量是个高级打工仔,看门保安!”
“再说了我们干什么了,不就是上门采访咨询,要不是那女人摆架子说什么拒绝访问, 谁他妈愿意来医院这种晦气地方。”
说着, 东哥一脸嫌恶地用手捂着鼻子, 朝着不远处一个蹒跚老人昂了下巴。
只见那老者看起来老态龙钟, 穿着一件病号服脊背很弯,他头顶的发灰白稀疏,在他弓起的颈部能看到一块很大的干瘪疤痕。
一架医疗型辅助机器人正缓慢跟在他的身边,从机器内部伸出一根拐杖和手托,撑着老人往前慢慢挪动。
一边向前,医疗行机器人还一边说道:“使用者今日状态良好,已经逛了八分钟,一旦出现疲惫、疼痛,请立即开启修养模式……”
在如今这个新世纪,医疗和科技的发达水平让999的病症都得到了解决。
无论是出车祸了失去身体的某一部分,还是得了绝症需要截肢,只要有钱,都可能买到‘健康’。
通过‘义体移植手术’,可以将病灶部位切除,重新换上全新的机械体。
这些机械器官、骨骼、血肉甚至是皮囊,比寻常的血肉之躯更加坚韧灵活,只要融合之后能够同本体相适配、不排斥,就能大幅度延长人类的寿命。
尽管这些寿命和健康,是以牺牲纯人类和小部分人带来的;
但大多数受益者只会漠视。
目前的义体移植一共有两种形式。
第一种是人造义体,这类义体的材质都是真正的合成金属,在嫁接到人类的身体上时,需要三个月到一年的适应期。
期间嫁接处可能会出现排斥、溃烂的情况,并且金属虽能替代外部的肢体,但却不能用于内部的脏器肺腑。
一般来说,第一种义体的选择较少,只有义肢、义眼、皮肤移植和少数器官。
至于心脏、肺器官、大脑此类脆弱而精密的部位,是人造义体至今都无法取代的。
随着移植者的年岁增长,还可能会出现身体其他器官和细胞老化,愈发无法承受金属部位带来的排斥,往往到了一定年龄后,移植者就需要频繁地替换的义体,或是直接摘除。
因人造义体的后遗症颇多,效果也一般,因此价格并不昂贵,目前联盟更是在支持推广,普通公民都能支付得起。
常常能在城市中看到打扮时髦、身体的某一部位是机械义体,或是人造皮肤的年轻人。
而去年联盟统计的新世纪人民的平均寿命,已经到达120岁左右。
除了人造义体之外,还有一种义体移植方式,即为进化义体移植。
这种移植手术往往只有在大型医院或黑市才能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其原材料的售价太过昂贵。
众所周知,自然类畸变种中的机械化分支,是‘污染种’中综合实力最强、最优质的畸变方向。
尽管机械类的畸变人身体会出现机械化,变得和金属同质,但那到底不是真正的钢铁,和人造物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其中最明显的差别,就是这些畸变出来的机械体,和人类的血肉是完美融合的,并不会出现任何排斥情况。
且这些机械部位,是可以通过移植嫁接到其他人的身体上的。
嫁接之后,移植者基本不会出现排斥、伤口溃烂的情况,虽然机械体本身的特殊能力和部分力量会随着移植流失,但只要不遭冲击破坏,使用时间很长。
除此之外那些精密的器官,也能通过第二种方法移植,来到达更加长久的寿命。
只不过这种进化义体的原材料,只能从‘人’的身上取得,导致材料少价值昂贵,被一些财团和研究院垄断。
这些财团会从研究院进购即将失控的高危险‘污染种’,通过评判估价,分解他们身上的畸变部位,把这些污染物当成原材料。
私下里他们甚至会购买一些通缉犯、被贩卖的流民,专门在他们的身体内部接种机械类的污染源,把活生生的人体当成污染物诞生的卵床;
一旦身体某个部位机械化后,就会剖下来拿去定价。
甚至有财团动了歪心思,试图将克隆人技术运用在此暴利项目上,但最终被研究院打击叫停,阻止了这一步迈出。
至于黑市上的这类交易更是猖獗。
他们甚至还为这项沾满了血污和铜臭的交易,不要脸地取了一个高尚名称。
'长生计划。’
有了进化义体移植手术后,不少财团和邦国的掌权人,岁数都在150以上,出现在电视上时还精神抖擞。
现如今已知移植率最高的人,是某邦国的国主。
他的移植率高达80,体内正在跳动的一颗心脏就是天价从黑市上收购的,据说是从一名机械化的高污染畸变人的胸腔中,活生生挖出来的。
在这样的医疗技术下,还需要长时间住院治病的人,基本都是一些岁数大了、承受不住污染变化的老者;
或是进行大型换义体手术需要疗养的病患。
医院内部的污染度比外界高许多,需要经常用消毒水杀毒、掩盖污染和腐烂带来的异味,还需要内置净化污染的仪器装置。
所以在东哥眼里,这里是很晦气的。
看着不远处另一个老太太坐在智械轮椅上,在走廊晒太阳,时不时身下的智械会抬高或前伸,方便老太太取用东西、调整位置。
眼镜男看得一脸艳羡,“还是有钱好啊,吃喝拉撒都不用愁,命还长。”
东哥嗤笑一声,“你今天能翘出大新闻,保准老板给你加奖金。”
“那还是算了吧,那女人可是在工业区爆炸案里存活下来的狠人,我觉得这奖金没那么好拿……”眼镜男缩着脖子说。
工业区爆炸案,是如今全联盟最为关注的案件。
它涉及的范围太广,遇害的民众太多,根本不可能低调解决,这几天的发酵后反而愈演愈烈。
涉嫌主事的战败国后代们全部在爆炸中身死,生物园周围的小区也都夷为平地,无辜死者们的残肢和碎石掩在一起,那些厂房研究室更是被炸成碎片,这才导致了取证难、追溯事实难。
也给了远胜集团推脱洗白的机会。
他们在网上坚决否认旗下的生物园对普通公民进行了非法囚禁、生物实验,甚至还倒打一耙。
可惜有大量从工业区内部逃离的‘畸变种’,已经涌入了附近别的地区,当地的部门和研究机构抓捕后证实,那些‘畸变种’并不是自然形成的。
它们的身上有大量的缝合拼接痕迹,体内的污染力量更是一团糟,显然就是人为的产物。
一切都指向远胜集团,却缺少关键的人证物证。
在这一片混乱的情景中,有知情人爆出,在前往工业区执行三级任务并且失踪的特战队员名单中,有一个名叫‘元幼杉’的队员并没有死,目前就在帝国医院养伤。
得知这一情况后,大量的媒体和势力都在蹲守她苏醒的日子,企图得到第一手的劲爆资料;
不少公民也在猜测,她清醒后会不会指认远胜集团的恶行,还扒出了她过往的身份和经历。
就在这时,帝国医院方的负责人表示,患者并不愿意接受采访,但这并不能让大多数人满意。
于是就有了这二人混入帝国医院,打算直接找到元幼杉的病房,对她进行采访的决策。
手腕上的磁芯微微一颤,东哥低头看了一眼,笑了,“拿到病房号了,走,哥带你去赚钱。”
说着,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就要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叫做东哥的人是帝国主城某大型刊物的组员,因为上面有关系,是某财团的小少爷,平时仗着身份和财力,用不光彩的手段弄到了不少知名特战队员、或是某些邦国王室成员的秘闻。
这种手段屡试不爽后,他更是嚣张不已。
这一次那个叫元幼杉的拒绝采访,让他很是不爽,他便通过关系找到了帝国医院内部的熟人,拿到了元幼杉的房间号。
“越是不让我问,我还非得把这件事问出来,事关社会舆情大事,知情不报我动动笔杆子,就能让其他人骂死她!”
眼镜男越想越觉得慌,“东哥,这不大好吧?不是说那个疯子有时候也在么?”
“在又怎么样老子怕他?帝国的一条狗罢了,他还敢对我怎么着?”东哥满不在乎,“摄像开了没,一会儿进去直接怼她脸上,说不定还能拍到什么劲爆的画面呢,我知道这女的,以前不是什么明珠公主的,后来还不是差点让菲特力那老东西弄走当玩物……”
他说着,停在了某一病房的外面。
正巧给屋里病患定期检查的医护人员就在里面,病房门开着,东哥直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看向病床上的女人,眼前一亮。
医护人员皱着眉头,扬声道:“哎你们是谁啊,走错了吧?这里是单人病房,谁让你们擅自进入了。”
东哥根本就不理会,径直走进病床。
他的胸口前别着一枚小小的机械眼,这就是现在的拍摄仪器,“元小姐是吧,我这次来是想采访一下你怎么看待远胜集团所说的那些话,你在工业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你和祁邪的关系方便透露一下吗?你们二人真的像网传那样……”
眼瞧着这青年笑嘻嘻的,问话越来越过分,医护人员着急了,反复强调私人病房不能打扰侵犯病人的休息和隐私。
她可记得那位混世魔王走了没多久,是去购买东西了,万一让他回来看到这场面就完了。
但无论如何阻挠,那仗着背景狗皮膏药似得追问的东哥,都不买账,甚至隐隐带上了些威胁之意。
其实对于这二人突如其来的造访,元幼杉一脸懵逼。
她在养病的期间,祁邪有在接管她的磁芯,也一直没怎么告诉她远胜集团的骚操作,所以对于这人问的一些东西她听都没听懂。
她只是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冒犯。
“请你出去,你这算侵犯他人隐私了。”
“元小姐,我劝你……”东哥满不在乎笑了,他觉得这女人天真得可笑,自己一个财团之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说难听些,他虽然想挖远胜集团的料,但这只是他的兴趣和工作,他内心并不觉得远胜集团的做法有什么正确。
哪个寡头的手里是干干净净的,用那些流民的贱命造福一下社会也是应该的,只不过远胜集团蠢,竟然会被人拆穿,还闹出了这么大的爆炸事件想压都压不下去。
然而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忽然从后方传来,让他身子一颤,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道轻笑声在脑后响起,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停酥也挺好听,有种慵懒颓靡之意,却让青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劝她什么啊?”
东哥猛然转头,抬手就往后招呼,“谁他妈装神……”
他刚刚扭头,一只倏忽伸出、快到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的铁爪直接捏住了他的脖颈,他双脚用力挣扎着却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个大男人,被提了起来双腿悬空,浑身都靠着脖子上的力量支撑。
青年的脸和脖子胀得紫红,一脸惊恐。
一双紫色眼瞳和他贴得很近,那男人的牙齿很锋利,脸色又白又绮丽简直不像个活人,像个伥鬼。
祁邪微微挑眉,脸上笑得无辜,“说呀朋友,你劝她什么?想问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给元幼杉买的小笼包和其他吃食,仅凭一只手就提着东哥往前慢条斯理地走;
因为暴虐情绪飙升,他的眼瞳因为缩紧而溢出光弧。
元幼杉:“祁邪,我没事,他没对我做什么。”
虽然他听到了病床上少女的声音,却并没有理会,而是任由抓着男人的手掌慢慢变得锋利,机械化的铁爪开始出现。
尖锐的爪端直接割破了男人的脖颈,陷入他的皮肉,让又疼又怕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哆嗦着呜咽。
“喊得真难听啊……”
一旁的眼镜男都被吓呆了,战战兢兢说东哥是某财团之子。
祁邪顿了片刻,“原来是这样,失敬了。”
他眼底一片冰冷不带一丝笑意,看着东哥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坨烂肉。
一只手伸进袋子抓起一把包子,祁邪直接塞进了东哥的嘴里,用力往他喉咙里按,“啧,问你话是不是听不懂啊,还是饿了没力气?”
动了动肩颈,他扯掉了东哥胸口的摄像眼,“你很喜欢随便进别人的地方偷拍是吗?”
祁邪面上恍然大悟,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不顾他疯狂摇头,狠狠按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他没有收力。
‘砰’的一声,东哥的额头紧接着墙壁,留下一道猩红血迹……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