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身影跟在陆淮身后,他们能清楚看出在前方的两位是主子。而这两位左边那位就算是穿着男装,耳上环洞、柔柳身姿等各个细节都能清晰辨认到这位是女儿身穿了男儿衣,众人看过一眼便有礼避开。
天楚虽不避讳男女交识,但亦有些女子觉得这样着装方便,旁人并不会说什么。
公子们心中刚想笑一声是哪家的小姐出来玩闹时,视线有随之落到对方身边那位的身上。
是右边……众人视线定住,神色稍显怔愣。
霁青衣挂玉,最是温雅出尘的装扮,落到这位身上,总觉得失了几分味道,对方凤眸微挑染着几分莫名的神韵看向这边,难掩身周贵气威仪,淡色唇瓣微抿,就是一番卓然。
微醺的酒气在呼吸中吞吐,众人心中赞了一声龙章凤姿,天人之姿。
竟是不敢多看。
这人微一拱手,介绍时只单单说了一个名字,“林十水。”
不论是礼节还是语句都稍显简陋,但鬼使神差的,众人心中极难生出不满,对方先行见礼之后,他们倒生出些心虚的错觉来。
总觉得这样坐着受礼,实在太过不该,已经有人犹豫想着要不要站起身来时,左边那位‘公子’愣了下,才慢半拍的跟着开口:“在下林青……叶?”
语末不易察觉的停了下,有那么些不确定。
穿了一身男装的楚柳言,下意识看了身边的承安大帝一眼,生怕自己漏了馅,相比她的心中忐忑,这位从容无比,眉眼微垂敛了漠色,丝毫不见半分失态。
果然,大帝就是大帝,年少时亦可见不同凡响之处,哪像是她,就算是说个假名,也心虚了半天。
有人聪明地看向陆淮,虽然疑惑他怎么带了这陌生的几人,但还是出声唤了一声,想要一些提示,“陆淮?”
楚千泽随之将目光轻飘飘落到陆淮身上。
陆淮身子当即一个挺直,大踏步走入亭内,将手中酒坛砰的一声放了下来,这一举动似乎唤回了他的心神,他面上神情与身体动作都自然许多。
“这位是我无意结识的友人。”陆淮看向那位公子,手指扣着酒坛甚至不敢拿手去指,就连视线也是匆匆移开,之后又看向左边那位‘公子’,“这位……”
他脑中一卡,竟是忘了这位长公主刚才跟着圣上起的假名。
楚柳言及时接口:“他弟弟,林青叶。”
她对众人笑了笑,虽然心中激动永安君就在其中,但是入眼看到亭内数位风姿各有不同的公子时,还是极为养眼的。
楚柳言慢半拍的想起自己这个身体的身份可是长公主耶,若是真想做些什么,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齐了。
不不不,这个身体可不是她的,楚柳言心道虽然名字一样,但是日后万一她与身体的主人又换回来了呢?算了算了,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磕cp!找糖吃!
【永承cp,yyds!】
耳边依旧是熟悉又陌生的语句,楚千泽不为所动撩起眼皮,不含半分侵略性的视线无声从亭内众人面上扫过,这般悄然绕了一圈后,无人察觉到不对,当视线移至最后一处角落时,温缓的视线轻轻停住。
紫衣公子朝他慵懒举起手中茶水以作示意,他自己端了茶水却是不喝,袖袍向上一扯,又将茶水原样放下了,青瓷杯身上的雅致花纹也没能拉回几分对方身上的肆意懒散。
脑中浮出了对方的身份——定国公府唯一的独苗。
楚千泽淡漠移开视线,落到其身旁那位,似乎是卫家的,有几分其父的风采,他心中多记了一笔后,轻轻拉回了视线。
这圈公子恐怕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一个简单的照面,他们是个什么样子,已经在这个王朝的主人那里挂上了号。
但正是因为他们不知。
所以他们还能轻松笑着说陆淮失礼,将两位新来的公子给迎了进来。
陆淮这番介绍毫无用处,与重复并无区别。
但陆淮再不肯多说,还悄悄换了个位置,将主座上的两个位置空了出来,自己一头扎到了卫珞身边,也没准备在圣上身边多加露脸,这种场合他若上前多说,反倒有些多余。
他看过圣上身边那位正转着眼睛好奇打量他们的长公主,心下一声苦笑,顿感不妙。
这次怕是要给长公主选驸马来了。
他可没有尚公主的想法,还是躲着些好。
殊不知楚柳言只是在猜测哪位公子是书中另一位的主角永安君。
他们身份不明,陆海又没有多说,自然不像面对谢辰时,都认了一遍。
楚柳言没有身边人的能力,她一个都认不出来,只有听到名字后,或许才能将这些公子的面貌与书中的描写对应上。
卫珞看出几分猫腻,陆淮是个什么性子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此时这般看似坦然实则谨慎僵硬的表现实属罕见,他侧眸瞟了一眼陆淮,只说了一句,“买到了?”
陆淮心中郁闷,他父亲是大理寺卿,早年查一桩案子时与当时被护的很好还是皇子的今上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几年过去,圣上眉眼长开气势愈发莫测,可那感觉却没多少变化。
只要见着一眼,就不会轻易忘记。
他这次去买酒,可不刚巧被微服出宫的圣上逮了个正着,若没他领着,可能还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进这次茶宴。
陆淮喝着来之不易的烈酒,眸底藏着几分同情看了眼丝毫不知的几人一眼,听到卫珞问话点头道:“嗯,抢到了。”
谁不知道醉霄楼的招牌烈酒,一向是靠抢的。
他察觉不对劲,扭头看向身边卫珞,却见对方身边多了一位公子,方才心神紊乱并未注意,如今乍然与他对上视线,手上端起酒的动作不由一顿。
谢辰支着脸,松着半个身骨懒洋洋的,他笑着对陆淮开口,生来风流含情的眸眼笑睨着陆淮时,凭生多了些许不正经的调笑意味。
“定国公府,谢辰。”谢辰对陆淮道。
陆淮口中烈酒不知是饮下好是吐出来好,顿了一瞬后,张口就茶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对其笑道:“我父大理寺卿,陆淮。”
他们彼此的介绍少了许多铺垫,简单又明了。于他们而言,初步相交本就简单,一看人而看才,若人无才,那便看家世。
只有深交,才会谈许多,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未到那一步。
谢辰看了一眼另一边无意识聚在那位林十水身边笑谈的场景,发现夏卓璐也在那里,正满面稀奇地凑近试探着那两位,便收回视线笑意更盛几分,目光下移投至陆淮手上的酒坛,笑道:“陆公子这酒,能匀一些给我尝尝吗?”
陆淮大乐,他不顾卫珞隔在两人中间,伸手给谢辰到了满满一茶杯,“这群家伙就没有能喝的,这酒很烈,他们更是一口都不试,你要是酒量不好,尝个味就行。”
往顶好的茶器里倒酒水,也就只有陆淮这家伙能做的出来吧。
卫珞忍不住扶额,他错开视线看向谢辰,温声道:“这酒极烈,谢公子适量。”
谢辰晃悠着满满一茶杯的烈酒,却是半点水珠也没溅出,这般娴熟的控茶技巧让卫珞不着痕迹地轻瞥一瞬。
“不会喝醉的。”谢辰细抿了一口,辛辣浓香在舌尖泛开,冰凉的液体一路滑至喉管,迷蒙的心神像被破开,一阵清醒,他咽下后,眼睫低垂笑着补充了一句,“我酒量很好。”
卫珞闻言不再多说。
倒是陆淮凑近了些,有些怀疑道:“你的酒量真的很好吗?”
他怎么看着这人耳朵上已经飘起了红晕?
谢辰迟钝“啊”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入手是滚烫的,“没关系,身体还没适应,不会醉的。”
什么叫身体还没适应?陆淮不由面露古怪,但是他与谢辰才刚认识,不好多说。
陆淮举起酒坛示意,“那你还要吗?”
谢辰垂眸,看着酒水在他手中晃出波纹,唇角微掀,“不要了,这酒确实极烈。”
一杯就够了。
他张口直接饮下整整一个茶杯的酒水,喉骨吞咽的动作有些色气,微阖的眼帘掩下一丝无人察觉的怠倦。
谢辰其实不是很明白。
他这一遭转生有何意义。
前世种种皆归于尘土,好坏都不重要,就连大梁也早已成为前朝,为何还要将他一个早该死去的灵魂拉回人世。
人世总要遭难的,不值得。
谢辰心中轻叹,不值得啊。
他这一举动的让陆淮登时有种看到牛嚼牡丹的心疼,欲言又止片刻后,悄摸着将剩下的酒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夏卓璐从那边脱身,闻到谢辰身上格外浓郁的酒气,顿时瞪眸:“谁给你喝的酒?表弟,你不会喝醉了吧?”
他上手要探查,被谢辰漫不经心扣着折扇推开,唰的一身折扇展开,极具古韵的水墨纹路挡住半脸,笑着道:“喝不醉的。”
楚柳言安静坐在承安大帝身边,被许多人围着脑中疼得厉害,他们口中说的那些话她根本不感兴趣,但原本该落座在永安君身边的承安大帝此时落座的位置很偏,若不是他们围了上来,这里甚至能称得上安静。
可偏偏这里又能清楚看到整座醉霄亭内的所有人。
她正寻思哪一位才是永安君转世,目光有意无意在几位最出色的公子身上周转,突然又想起转世后的永安君是个藏锋内敛的人设,可是纨绔也不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难不成真要主动开口试探哪位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
也太明显了,万一承安大帝以为她对永安君有想法,将其指给了自己做驸马怎么办?
楚柳言一时纠结。
楚千泽与一众公子聊时,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看得极远,加之他气势不凡,语调不急不缓,无形中便将场面的主动权拿到了手中,偏生旁人毫无所觉。
谢辰在旁侧倒是微不可察地侧眸,仿若无意睨过这边一眼,他微一垂眸,而后掀起,对身旁的夏卓璐轻声笑道:“天色黑了。”
他指了指上空。
夏卓璐先是一愣,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不等他出声说些什么,谢辰已经兀自起身,也不与旁人道句来日见,径直掠过一众人走了出去。
亭内正热闹,远处已经有丝竹声响起,酒气也熏染的厉害,众人本就有些晕乎,并未对谢辰的离开有多大关注。
来来往往的人影中,紫衣公子的身影并不突兀,融入过往侍从小厮中时,也似归入了万众红尘中,不沾染半分贵气,仿佛他本就属于那里。
世人所渴求的一切,都在这亭中汇集,他的身后就是天楚王朝未来的中坚乃至顶尖一代,可这一切,都留不住这人。
正纠结的楚柳言无意瞥过这一幕时怔了下,不知为何,许久才眨了下眼。
那人……
她有些出神。
谢辰身后只有匆忙道别的夏卓璐苦笑着追了上去,脚步很急。
他能不急吗?
对方这可是要去花楼的啊?!谁能料到都这么一下午了,表弟还能惦记着要去花楼一事。
明明今日相处来看,也不像是个急色的模样啊?
谢辰自然不是急色的人,他虽喜龙阳,但也清心寡欲到了极点,男女在他眼中已无区别,这一遭不过是想避开那位公子。
对方带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那人的出现,仿佛会将现有的轨道打破,强行并汇出无法预测的道路。
谢辰合扇,心想事已至此,以防万一这花楼还是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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