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几天也是好的,别总熬着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还是你老挂在嘴边的话呢,现在反倒成我提醒你了,多少有点双标了啊。”乔易周轻轻拍了拍李洲的肩,他硬凹出来的幽默感,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安慰。

    李洲一脸苦笑,虽然无奈,但也是自己该受到的处分,的确该认。

    戴简竹对李洲做了暂时撤职的处罚,归期不定。虽然名头吓人,但目的其实也是让他好好休息几天,不要让他太过劳累了。李洲精神状态实在是很糟糕,脸颊眼见的凹陷下去,连颧骨都突了出来,上面还有些冻斑,看着都心疼。

    乔易周将人送到门口时,正准备折返回去,突然看到李洲身体一震,看起来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疑惑发问。

    李洲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转头望他,扯了扯嘴角,“没,没事,你快回去忙吧,我先走了。”说完,便匆匆离开,他的衣服被吹得鼓起一个大包,在风中左右摇晃着,像独行的旅人,有些落寞。

    突然,乔易周眼尖看到就在李洲拐角时,一名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也跟着动了。他原来是靠在灯柱的旁边吗?自己竟一点也没有也察觉。或许他刚刚就一直站在那儿,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两人,却将自己摘得干净。

    那个男人实在可疑,处于警察的职业素养,他始终警觉地盯着男人的行动。

    那男人带着鸭舌帽,并把帽檐压得极低,将他一双眼睛都挡住了,脸上好像隐隐约约有条细长的疤痕,从左耳下方沿着下颌线直到唇角,怪异可怖的紧。左手延伸下去,是一团黑乎乎的纹身,看起来有些狰狞。

    男人不急不慌地走着,看起就像散步遛弯的人一般,但他的上半身却一丝偏移都没有,宛若控制精密的机器人一般。

    就在他即将走到拐角处时,乔易周心中警铃大作,只要男人往李洲的方向走去,他就立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把他摁在墙上。

    然而,却不及他想,那人嘴角似乎是扯起一抹嘲笑的弧度,转身就往马路对面走去,那抹怪异的笑被他的背影所替代,最终消失在马路尽头,再也不见。

    乔易周蹙着眉头,右手将口袋里的手铐握得发紧。刚刚男人轻蔑的笑意并不是错觉,他甚至从里面品味出一丝其他的感觉,敌意?

    但两人应该确实是从没见过面的,他印象里并没有过脸上有疤的人,更何况那条疤实在是,他斟酌着表达方式,实在是印象深刻,凡是见过的人大抵都不会忘记吧。

    乔易周思索无果,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之后再做打算。

    “帅哥,你好呀。”

    一阵沙哑却故作甜腻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身后冒出,激得他背部都泛起细细麻麻的小疙瘩。

    乔易周顶了顶腮帮子,拯救了快要抽搐的嘴角。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礼貌疏离地转过身去,微微颔首,“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听到对方给自己的称呼,她不喜地收起下巴抬眼看他,瘪了瘪嘴,看起来委屈了她似了。

    乔易周有些烦闷,只是重复着原来的话,“女士,您来公安局有什么事吗,有什么需要的吗?”还特意加重了女士两个字。

    女人切了一声,发觉乔易周不解风情,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却是冷淡木楞的心,自觉无趣地不再纠缠。她不耐烦地扭开了头,不再给对方好脸色,“我叫陶燕,是你们警察叫我来的,得了吧。”

    “陶燕,女士?您是赵鹏的妻子吗?”乔易周好像记得之前戴简竹催了赵鹏妻子好几次了,但她一直说着没空,硬是拖到这最后一天才来。

    “是是是,得了吧,有什么事赶紧的,我并不想提到那个人。”陶燕被他一口一字您给弄到厌烦,30出头的年纪生生给他叫老了十岁,脸上仿佛凝聚着阴云般,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陶燕环着手臂,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乔易周发麻。他不尴不尬地虚咳几声,眼神闪烁,伸手为她让开了道路,“那我给您,给你带路吧。”果然他爸乔康海说得对,惹谁也不要惹女人。

    赵鹏被抓的时候都是呆滞的,整个人都瑟缩在又小又窄的旅馆里,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的,问什么也不答话,被人拉到哪是哪,一副砧板上猪肉任人宰割的模样,只是手里紧紧抱着一个黑色袋子,这么抽也抽不动。现在被□□的几天时间里,他仍是一语不发,状态变得更差了,看样子几天都没睡好了。

    再度被传唤时,赵鹏模样还是呆呆的,只到看到陶燕的那一刻,脸上才有了多余的变化。

    陶燕也是,看到赵鹏的那一瞬间便立刻皱起了眉头撇开头,厌烦之情全然写在脸上了,“怎么老成这副鬼样子了。”忽而,她又嗤笑了好几声,猛地转头,死死盯着他:“他是要判死刑了吗?没必要给我判决书了。”

    在场之人听到陶燕的话,统统看向了她,除了乔易周,大家怕是都疑心这两夫妻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值得她这么诅咒赵鹏。

    赵鹏神情暗淡,沉沉地叹了口气,紧接着闭上了眼,一句话没有说,更没有陶燕心里设想的发怒。

    陶燕被他这副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给气到了,拍着桌子就伸手过去,被乔易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你特么什么意思?你一句也不说,你哑巴吗?”陶燕气急败坏地辱骂着面前始终低头的男人,“哦,对哦,你从来不用说的,直接上手才是你的作风,要不要给警官说一说你的杰作啊?”

    女人不顾阻拦地挑衅着赵鹏,急促地呼吸着,身侧的手早已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就连眼神都已经有些疯魔了。

    “对不起。”就连回答,他都始终低着头,细小如蚊语。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吗?我巴不得你死,死得远远的,别碍着我的眼。”陶燕仍是嘴里不饶人,连尾音都带着颤抖了,却也没继续追究,啪的坐回了原位,移开了脸。

    “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连垃圾都比你像人样。”

    “是啊,死了好,死得干干净净,了无牵挂了。”赵鹏却答非所问,呢呢喃喃。

    陶燕听得清楚,脸上不虞,却也向乔易周看去。

    乔易周又被盯了一眼,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他迎着戴简竹看好戏的表情,平静地说着李衡死亡的事情。

    陶燕眼睑颤了颤,似是被他去世的消息给吓到了一般,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幽幽开口:“怎么,你男人走了,自己却苟活在世上,还以为你有多情种呢。也就是这副德行了,现在要死不活的给谁看啊。”

    在场之人都为之震惊了,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消化不良的样子。

    “你闭嘴!”原本低着头的赵鹏突然抬起头来,阴阴沉沉地瞪着她,仿佛穷途末路的赌徒,眼里都是狠厉,了无牵挂般只想纵身扑过去,用粗壮糙砾的手掌

    陶燕被他恶魔般的眼神吓到,就像以前每个下午、每个夜晚都看到的那种眼神一般。她没由来的感到脖子一紧,像是麻绳一圈又一圈地捆着她,让她动弹不了又呼吸不得。生生地,把她又拉回了挥之不去的噩梦里,求生本能使她的手掌下意识就抚上了自己的脖颈。背上已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但陶燕却强作镇定地吞咽着口水。

    戴简竹在一旁时时观察着两人的表情状态,见两人之前的气氛不对劲,就命令孟青把人给请出会见室了。

    经陶燕这么一折腾,这两人的状态都明显有些不对了,众人也不敢再做什么去刺激他俩了,审讯一事就只好搁置了,等过几天再分别约谈两人。

    乔易周平常都习惯在局里解决中、晚餐,所以他并不着急回家,每次都待到很晚才走,总被人戏称为内卷大王。但他总笑着回应称,这是讨好戴大队长的手段之一。

    戴简竹本人表示并不会搞什么特殊对待,众人无语地瞥了瞥他放在乔易周腰上细细游走的左手,看他笑脸盈盈的样子,着实可恶。

    乔易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整理着陶燕的笔录文件,以及赵鹏包里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赵鹏包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除了随身衣物,无非就是一些现金,一张赵鹏和李衡的照片,最后还有一只十分普通的钢笔和一些信纸。都是一些很正常的东西,单从表面上看,根本引不起什么很大的怀疑,但赵鹏谨小慎微的态度,的确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使得众人对他的黑包上起心来。

    乔易周手里转着自己的钢笔,细细思考着,设想着多种可能。

    突然他感到口袋处震动了起来,密密麻麻的触感让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温暖,将他从神经紧绷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仿佛心有灵犀般,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人正是苏牧。

    他不禁盯着这两个字出了神,连嘴角都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对面的纪灯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般,他的老大,竟然对着手机傻笑着,这该不会是发/请了吧。她眼睛睁得老大,像是探照灯闪着明亮的光。纪灯正一脸探究意味地盯着他,嘴巴咧的老大,还发出噗嘶噗嘶的声音,下巴使劲朝他的手机努了努。然后做了个口型:谁呀?显得意味深长却又十分狡黠。

    乔易周立刻收起了笑意,向她挑了挑眉,却没放出半分消息来,起身接起电话往茶水间去了,任由纪灯自己在原位气哄哄地浮想联翩。

    他将茶水间的门掩好,依靠在靠窗的桌子上,一心只听着手机里面苏牧传来的声音,竟有些沉醉了,觉得无比舒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

    “嗯,还不是纪灯那小,那小姑娘家家的,问起问题来就没完没了的,一时就抽不开身来。”

    “这样吗?”苏牧有些不信。如果说是乔易周打扰纪灯工作,调侃东嫌弃西的,他倒是信的。

    苏牧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乔易周身边的人都有了些许的了解,开始真正地融入进乔易周的生活圈子了,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心里更深的竟然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甜意。

    “怎么了,你笑什么?”乔易周听到苏牧的轻笑声,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像是被感染般,嘴角也扬起了些些的弧度。

    “嗯?嗯没怎么。”

    “你吃晚饭了吗?”

    “当然吃了,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不会还没吃吧?”

    乔易周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0:49,已经这么晚了吗,“吃了,早就吃了。我是怕你忙到肚子饿,几天不见等又瘦了,那我就会采取强硬手段了。”听着苏牧语气中的质问意味,他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如果此时纪灯在场,她必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会怀疑乔易周一定是被鬼附身了,笑得这么诡异的人一定不是她老大。

    “再忙能有你忙吗?”苏牧对着手机嘀咕着,怎么听着有一股委屈的味道在里面。

    苏牧现在还在外面四处闲逛,此时他就在离公安局不远处的广场上站着。广场上到处都是人,他选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站着,让收音好一些。他抬头仰望着片片洁白掉落的雪花,像散落的柳絮,亲泽着大地,又像玉色的蝴蝶,献舞于众生。

    苏牧内心完全与周遭吵闹的声音隔开,只与手机那边的乔易周相连接着。

    他伸出手,让雪花落在他的手心里。细细观察,原来每片雪花都有不一样的形状啊。看着它渐渐融化在手掌心,苏牧瞳孔不住地颤抖着,惊叹于这么美好的自然景观。

    他有些情不自禁:“好美啊。”

    “什么?”

    “乔易周,下雪了。”

    闻言,乔易周怔了怔,室内的空调让他忘了现在已是零下的温度。他打开窗,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冷风,也吹来了几片雪花,落在窗沿上,洁白剔透。他抬头一看,雪花从夜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越下越大,形成了漫天雪幕。乔易周一时流连于眼前景色,也忘了言语。

    苏牧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也并不在意。他仍自顾自地开口,虽然有些突兀:“你知道么,降雪的生成需要大气中的凝结核,而大气中的尘埃、煤粒、矿物质都是最好的凝结核。”

    乔易周被他的话说得又是愣了一下,脑子有些空白,却低沉的笑了一声:“嗯,不知道啊。”

    他富有磁性通过无线电传到苏牧的耳朵里,格外好听,像是塞壬极具魅惑的歌声一般,让苏牧竟然稍稍红了脸。他像是漂浮在海面上,一下一下地起伏着,却不会溺水,眺望远处的塞壬,像是仰望着神祇一般虔诚。

    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下雪了,外面的空气很清晰,你,要不要出来感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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