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是我。苏先生,这几天辛苦你了。”乔易周神情严肃,明明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如寒冬里凌冽的腊梅。若能实质化,他仿佛在乔易周眼里看见凝结起来的冰霜,冻骨刺人,却也显得孤寂,落寞。

    乔易周像是看犯人的眼神,令苏牧觉得不适难安,叫他觉得陌生极了。

    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喉咙生涩难以吞咽。苏牧紧了紧口袋里握住钢笔盒的手,手指没意识地在上面轻轻摩挲,感受上面细密凹凸的花纹,想寻求一丝镇定。

    苏牧惊讶地晃了几秒中的神,才皱起了眉,干巴巴地开口:“乔易周,你这话什么意思?是用完我就丢吗?当我是垃圾吗?”他努起脸,沉稳地、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几句话,维持着条理有序,口齿清晰,使自己看起来单纯像是对对方没有从一而终的行为的不满,借此掩盖住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不,希望你不要这么想。我们认为麻烦你太多了,并且是我考虑不当,完全没有为你的身体健康着想,这令我很自责。苏先生自已也有工作要忙吧,还是不再多打扰了。”乔易周看起来冷静极了,脸部表情没有丝毫的松动,就像是说着今天下雨没打伞一样无所谓。

    “廉价的劳动力?”乔易周平淡的表情让他火大,脸上有些绷不住了。

    “不会。你放心,我会支付给你相应的日薪,以我的标准。”说完,乔易周站起身来,去办公桌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算微信转账。

    他看着乔易周的背影,心里五谷杂陈的。苏牧紧紧盯着他的背,却气红了眼。本来想和乔易周好好谈的,但是越走越偏。乔易周的不信任,美其名曰的为他着想,就像是一条条坚硬的绳索一般,将苏牧缚在耻辱柱上,反复鞭尸他的无能。乔易周生生剥夺了他对案子的参与和把握的机会。

    乔易周认为安全的港湾,对他而言却是令人窒息的牢笼。

    苏牧失望地站起身来,直直往门口,正好与戴简竹擦肩而过,后者被无视了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戴简竹来找乔易周同步案件进展,见苏牧面色不佳地离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疑惑的问:“苏牧他怎么了,怎么怒气冲冲地走了?你欺负他了?”

    “我怎么敢呢,”乔易周苦笑,一脸你还是饶了我的表情,“还是不要让他涉入过多了。”

    “也是,这案子牵扯的太多了,背后隐藏的黑暗势力盘根错节的,他一个研究员,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还让他来趟这趟浑水,当时我就反对了,你还不肯。”戴简竹端着保温杯,噼里啪啦不带喘地数落他。

    乔易周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出了神,没有在意戴简竹说了什么。他眼神里的光暗了暗,黑黢黢的洞里,有一束火把悄悄地熄灭了。

    戴简竹还在唠叨,见他完全没搭理自己,嘿了一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怎么回事,发呆呢?领导训话呢,能不能严肃一点。”

    乔易周被撞着磕到了桌角,他揉了揉腰,反唇相讥:“怎么,现在就摆起领导架子了?该领导的时候,你怎么不见人呢?不就比我大几岁,老扯架子干什么……”

    “比你大一个月也是大,别给我贫。”

    “是是是。”乔易周识时务地认栽,“那戴大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儿,可不是单纯来数落我的吧。”

    “之前叫你们调查李衡和赵鹏,情况怎么样了?”戴简竹一谈到正事,堪称变脸的速度,收起了插科打诨的表情,他中指一扶眼镜,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这种人比较可怕,喜怒无常的。

    “李衡和赵鹏看样子是有预谋地携款逃跑,两人都嗜赌。但他们没有理由制造一起交通事故,无疑是引火上身,他们针对苏牧等人的原因也没找到,几人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受人之托?”

    “很大可能,是我目前最大的怀疑,但还是要找到两人直接对峙,事情才会明了。”

    “那他们现在在哪?”

    “我们在市高速路口严格排查,但不确定他们是否出市的可能。也定位了两人的手机,一开机我们就可以锁定他们的位置。另外我们的技术部门也查询到两人的银行卡账户,盯着他们的消费情况。”

    “行,还是得尽快。”目前的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戴简竹收到了上面的指示,压力也大。李衡两人肇事逃亡,这是最大的突破口。

    “对了,车子被李衡开走之前,是停在烂尾楼附近,那片地皮在柳氏集团的名下,而烂尾楼的重建项目,目前是柳志伟之子柳豪负责。”乔易周想起了之前托纪灯调查的结果。

    “柳豪?”戴简竹本来坐在桌前低着头,拧着眉思索些什么。但一听到这两个字,他猛地抬起头,眉毛都快飞出框外了。他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整个人兴奋极了,看来很是惊讶。

    “怎么了?柳豪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乔易周和他这次是分开行动,并不太清楚戴简竹之前是否查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他看起来有些一头雾水。

    “易周,你知道我们之前特别怀疑的那家会所吗?就是帝凯会所,它现在的负责人就是高梓铭。”

    “记得。”

    “我查了那个会所的资料,柳豪是帝凯会所的特别会员。虽然我们之前没有找到证据证明高梓铭有贩毒的嫌疑,但是柳豪和这件事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这么说的话,柳豪和高梓铭很有可能是在背后预谋的主使。”乔易周也有些激动了,可他又想到目前警方并没有证据,又有些担忧,“帝凯那边,怎么找出他们的漏洞。”

    “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就一直在暗处挖帝凯的线索,追踪来帝凯的所有进货商,但我们应该打草惊蛇了,他们变得非常谨慎,除了进一些酒和家具等寻常商品,根本就没有再进其他的货了。不过我安排了我们的人在会所里伪装蹲伏,一天不行,就蹲两天,我就不信他一直不进货,他还不想赚钱了!”

    现在两边都处在焦灼的状态,急也急不得,只能守株待兔了,但好消息是乔易周他们目前占上风。柳豪和高梓铭他们被围在城里,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他们就等着被一网打尽了。

    乔易周心里十分平静,他望向窗外,狂风忽作,雪松被吹落了残叶,但枝干却挺得笔直,势要捅破密布的乌云,定遥市开始变天了。

    这场战役要结束了吗?

    此时的帝凯会所。

    高梓铭坐在五楼的会议室里,神经高度紧张,细细密密的汗从他的额头、脸颊、脖子冒出,汗液将他的衣领给打湿。他如电流过身一般坐立难安,小腿绷紧,维持着高频率的抖腿,肩膀一颤一颤的,完全没有了总裁的体面。鼻子发出急促的喘息,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显得怪异,像是被围攻的困兽,走投无路,决心要鱼死网破了。

    高梓铭不死心,就算面临这种局面,仍不甘心。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会议室的门,等着自认为能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伙伴”,除此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蔡司卉站在他的身后,心却疼得厉害。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承担一切的罪责,但此时的她只觉得心累,像是被人挖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空洞洞的只余悲悯。无论她如何制止,如何劝说,面前这个男人都闭目塞听,甚至对自己冷言冷语,反唇相讥,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人,全然忘了在巴黎留学的那三年时光。

    旧人已变,时光不再,徒留悲叹。

    许久之后,柳豪才一脸难堪走了进来。他嘴唇抿成一条线,眉骨微微抽搐着,显然他的处境也十分危险。

    高梓铭在良久的等待中不住地胡思乱想,脸上血色尽退,变得苍白吓人,宛如被人吸干了血一般,只剩一副颓靡破败不堪的皮囊。但他却无法顾及这副皮相,一看到柳豪就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眼里流动着痛苦、无助的情绪,只会颤抖地抓住柳豪的手,一个劲地问怎么办。

    柳豪在家里受了气,项目也被鸽了,来到这里看到高梓铭的这幅窝囊样,就气得手指抽搐,太阳穴突突只响。

    柳豪猛地扯开自己的袖子,语气不佳地对身后的蔡司卉说道:“蔡助理,你家老板身体不舒服,赶紧把他扶下去坐着吧,别摔倒了才好。”

    蔡司卉扶住高梓铭的手臂,轻轻捏了捏,温柔地安抚着,扶着他坐好,才小心翼翼地退回身后。她越过柳豪眼神,冷淡地眺望着虚空,并不屑于和柳豪这种小人交谈。她知道高梓铭是想得到父亲的关注,急忙证明自己,而用错了方法。但柳豪这人却权于心计,城府极深,梓铭才回国一两年,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她担心地为他接了一杯凉白开,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高梓铭的呼吸才逐渐平缓了下来。

    高梓铭仰头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脸色晦暗不明,嘴角抽了抽,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决计不会轻易罢休的,他在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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