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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美娘微微一笑:“那就请大隋第二号阴谋家来告诉大隋头号阴谋家,为什么你明知我跟陈宣儿的国仇家恨,现在还要跟我提放她一马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有一个置她于死地,为我们大梁国报仇的机会,为什么要听你一句话就要放弃?现在宣华已经不在宫中,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了,如果你要听到宫中的消息,自然我会帮你传递,何必为了一个宣华,来得罪我这个大隋头号阴谋家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宣华已经不在宫里,也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了,你何苦又要置她于死地?若说国仇家恨,陈国宗室还有那么多王子在,你不去把他们一个个给铲除了,跟这么一个弱女子较的什么劲呢?”

    “再说了,当年又不是宣华灭了你们的梁国,人家生在帝王家,却没过几天好日子就碰上国破家亡,给掳到大兴以后,也是小心谨慎,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更没有体会到什么公主的好处,也就是这六七年来,独孤皇后去世之后,她的状况才有了点改善。”

    “不过美娘你也应该知道,宣华虽有夫人之名,却连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无法照料,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杨坚死后又沦为杨广的玩物,这样的生活,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吗?”

    萧美娘的秀眉微蹙:“这些是她作为宗室女子必须要承认的命运,自古以来,无情最是帝王家。我难道就比她舒服快乐了?即使是现在。还不是得天天戴着面具过活。晚上杨广在我这里的时候,就是连做梦都不敢,生怕哪句梦话说错了招致灭族之货,甚至,甚至要跟自己的亲生骨肉注定为敌,王行满,我的苦衷,又有谁能理解?!”

    萧美娘自己说得也颇为伤感。毕竟是一个女人,感情还是容易外露,听到了宣华的悲惨经历,又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辛酸与痛苦地,情不自禁地感慨万千起来。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沉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我的经历也很曲折,少年的时候,我只是个商人之子,想要子承父业,做一个好的商人。可是我们家的家产却被同族的上大将军王世积所盯上,想要强夺我们家产。迫于无奈,先父才命我兄弟三人趁着隋朝南征灭陈的机会,捐钱从军,想要立下军功,找到靠山,以守住家业。可没想到王世积这恶贼却是千里寻来,设下圈套想置我们兄弟三人于死地,我大哥为救我而死,从那时起,我就立下决心,一定要弄死王世积,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尽管那个时候,我只是个无官无权的商人之子,但靠着一颗强烈的复仇之心的驱使,我周旋辗转于多个重臣大将之间,最后取得了高熲的庇护,天南海北到处打仗建功,也借着各种办事的机会拓展自己的商业,一步步踩着无数人,躲着无数的明枪暗箭,提着脑袋奋斗了十年,终于借着储君之争,把王世积彻底害死,美娘,那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我很清楚,可是复仇之后的空虚和无力,你是无法体会到的。”

    萧美娘一动不动地听着王世充的故事,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原来只是听杨广说你这个人很有本事,但没有任何原则和忠诚,看哪方得势就会马上转换门庭,是个典型的有才无德之人,想不到这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故事。”而她打量起王世充的眼光中,居然多了出一分同情。

    王世充多年没有提到以前的往事了,今天当着萧美娘提起,虽然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但说着说着,尤其是想到了安遂玉的死,也多出了几分伤感:“美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害死王世积,大仇得报之后,仍然要选择站在明知不是好人的杨广一边,还起了推翻大隋之心吗?那是因为我的爱妻,也在这场黑暗的宫庭斗争中,死于非命!”

    火光照耀着王世充扭曲的脸,他的回忆随着他的话语声如泉水般地从他嘴里流出,从草原初见安遂玉的那次邂逅,到最后安遂玉死于猫鬼案时自己的伤心欲绝,他都缓缓地说了出来,听得萧美娘也是默不作声,直到最后安遂玉死时,她才长叹了一声:“想不到行满也是个至情重义之人,这么说来,你要灭隋,完全是为了给自己的爱人复仇,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大半算是吧,当初我只是想杀了杨勇复仇,可后来慢慢地发现杨广这个人无法控制也无法阻挡,他一定会倒行逆施,弄得天下大乱,如果这个暴君在位,祸害天下,还不如由我兴兵除暴,救天下万民,因为到时候即使我不做这个事情,也会有别的英雄豪杰去做,而且我知道了杨广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早晚他也要除掉我,我不想胆战心惊地过这一世,所以我选择了结交各路豪杰,谋划天下。美娘,说句实话,我没想到居然会和你合作!”

    萧美娘微微一笑:“这也许是上天给我们注定的一段缘份吧。好了,行满,冲着你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知道你想救宣华是出于对没有救到安遂玉的一种补偿,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再为难宣华。”

    “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把宣华给放出去,毕竟她是先皇的女人,按祖制是要在仙都宫终老,作为前贵妃,也不可能让她突然就那么消失了。这件事情,恕我无能为力。我劝你也不要打什么歪心思,杨广的警惕性很高,如果宣华失踪了,他一定会大举追查,到时候我们的事情都有暴露的风险,所以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冒险的。”

    萧美娘虽然是微笑着说话,和颜悦色。声音也是透着一股磁性的温婉纯正。但却透出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定。王世充凭着多年和无数人精打交道的经验。很清楚地感觉到,这基本上是萧美娘的底线,不太可能再后退了。于是,王世充打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这么说来,宣华只能成为一具尸体离开仙都宫,别的没法商量了,是吗?”

    萧美娘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要留她一具尸体,以后运出仙都宫去。我倒是可以网开一面,按祖制,本来这尸体也是要陪葬先皇的陵墓的,但你若是觉得对不起宣华,或者她的家人有这方面的请求,我倒是可以答应。”

    王世充笑了起来:“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我会让宣华死去,然后把她的尸体运出仙都宫,还请美娘能行个方便。”

    萧美娘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搞什么鬼名堂?”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瓷小瓶子:“此物名叫仙人倒,乃是西域那里的一种剧毒毒蛇的唾液混合了百余种灵药所制。服下之后,心跳会完全停止,身体也会冰凉,一句话,就跟死人一模一样,但如果在第五天的子时,给服药之人施以解药的话,还是可以把她给救回来的。”

    萧美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是想说,让我给宣华服下这个假死药,然后运出宫埋葬,然后你再把尸体给劫下救活,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把小瓶子放在桌上,推到了萧美娘的面前:“美娘,你刚才说过,只要是一具尸体的宣华,你是不会介意把她放出宫的,怎么,我说过能把宣华变成尸体,你又要反悔了?”

    萧美娘咬了咬牙:“第一,假死不是尸体,不是一回事。第二,杨广如果知道宣华死了,一定也会派人去查尸首,到时候你怎么蒙混过去?第三,你这样心心念念地非要把宣华弄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要听你的实话。”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美娘,正如她这会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从她坚毅的眼神中,王世充知道这回不可能说谎话,也不可能有所欺瞒,这个女人的眼神非常毒,自己虽然自命演技天下无敌,但恐怕也躲不过她的眼睛,因为这个女人同样是在用生命在演戏。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杨广若是想查尸首,很容易,我们趁着杨广这次出塞巡查时做这事,一具类似宣华的三十岁左右女尸我事先准备好,然后埋葬,时值夏天,等杨广回来之后,那尸体也已经在土里腐烂了,他是无法查出宣华的尸体是真是假的。你放心,尸体的事情我来办,包管天衣无缝。”

    萧美娘的鼻子抽了抽:“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我要知道你非要找回宣华的原因。你不要跟我说你是喜欢上这个女人了,王世充,你该知道我不会信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然不会,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留下宣华,是需要一个人证,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她现身,向全天下指正那天晚上在仁寿宫中发生的一切,把杨广弑父蒸母的事情公告于全天下,这样能彻底否定掉杨广皇位的合法性,加速他的灭亡。”

    萧美娘面沉如水,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里,光芒闪闪,她点了点头:“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原因了?”

    王世充正色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宣华不是男人,不是陈叔宝的遗子什么的,那个陈国最后的太子陈深,现在还在陇右种田呢,你若是怀疑我要打陈国宗室这张牌,在江南起事,也不至于认为我会靠着一个宣华而收买江南人心吧。”

    萧美娘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萧梁的目的是恢复包括江南在内的整个南梁旧土,绝非只有荆州一地,所以她才会对同为亡国遗族的陈朝宗室下如此狠手,为国复仇只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在于不能有别的势力跟自己在乱世中争夺江南。

    萧美娘点了点头,把那瓶假死药放进了怀中:“好吧,这回我信你一次,行满。不过今天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又是要我安排斛斯政为官。又是要我帮你弄出宣华。全是在要我办事,现在是不是我也能让你做些事情呢?作为盟友,不可能只有单方面为他人作嫁衣吧。”

    王世充对萧美娘的这种做法早有准备,微微一笑:“美娘,你是不是要我想办法帮你搞掉贺若弼和高熲他们?”

    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的神色:“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因为你现在没有别的外援,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萧铣的身上,所以他现在的敌人,就是你最大的对头。贺若弼不听你我的劝告,或者说警告,不仅不肯撤离湘州,甚至现在明摆着继续要在荆州扩张,你们萧氏不除掉他就奇怪了。”

    萧美娘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早有除掉贺若弼之意,不过以前铣儿在荆州势力薄弱,不得已要借他的财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可这家伙仍然得寸进尺,若不是顾虑到除掉他会有可能会引起杨广的警觉。或者是这家伙下到牢里后会乱咬,牵扯出我们。我早就会劝杨广除掉他了。现在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贺若弼悄无声息地完蛋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办法倒不是没有,可是你要想清楚了,贺若弼毕竟也是关陇世家中的有力人士,而且天生反心,以后是会给杨广造成巨大威胁的,他的势力在北方,硬要到南边发展,归根到底,也不可能成事的,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要这么急着置他于死地。难道你们对在荆州与他竞争没有信心吗?”

    萧美娘冷冷地说道:“荆州向来是我们萧家的天下,要胜过他当然不难,可问题是这家伙不会承认失败,如果竞争不力,会让他在北方的部曲和奴仆们大举南下,跟我们死搅到底,最近已经有这个趋势了,他在荆州那里新开的一些商铺都是用的北方人,我怕这样时间一长,会引起杨广的注意,毕竟杨广也不是傻瓜,对于荆州这样的地方,也不可能长期无所察觉的。”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那要不要我去跟贺若弼再打个招呼,让他收手,实在不行了你们再动手呢?”

    萧美娘摇了摇头:“我看没这个必要了。这个人狂妄自大,基本上不可能听人劝告的,到时候就算我们搞得他下狱杀头,他也知道是我们做的,没准还会把我们给咬出来,行满,我只需要你帮我整死贺若弼,别的事情不用多说了。如果你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勉强你。”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要对付贺若弼很容易,这家伙嘴太不严实,喜欢说怪话发牢骚,先皇可以不跟他计较,但杨广绝对不会,真要对付他,只需要向杨广进言,说贺若弼是多年宿将,这回巡视北边,需要威服突厥,让他跟着车驾就行,一如当年先皇用韩擒虎的威严来震慑突厥的使臣。”

    萧美娘双眼一亮:“然后呢?这办法好象听起来没啥用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广不知战阵之事,出塞是为了炫耀武力,所以一定会搞得排场极大,几十万人出塞,而帅帐这里更会是搞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完全有违兵法之道,贺若弼看到这种架式,既不会去劝谏,也不会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一定会喝醉了酒以后大嘴巴跟人说杨广不通兵法,胡搞乱来,接下来的事情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萧美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行满,你就能认定此事一定可以成功吗,万一贺若弼找不到合适的人发牢骚又如何?或者说他发牢骚的时候没有人听到怎么办?还有,要是我派人去监视贺若弼,然后再去报告给杨广,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

    王世充摆了摆手:“贺若弼要是能管得住自己的那张臭嘴和爱吹牛的毛病,他就不是现在这境地了,放心吧,高熲这回正在随驾出巡,贺若弼是不会少了发牢骚的对象的,至于监视者,不用你烦心了,杨广自然会派眼线盯着他们的,说到底,杨广对高熲的忌惮和当年的仇恨,才是真正要贺若弼命的东西。”

    萧美娘哈哈一笑:“行满,你可真是阴起人来不吐骨头啊,好,我会让阿禹找机会向杨广进言的,这次若是能除掉贺若弼,以后会巩固我们的关系,作为进一步深度合作的基础。”

    王世充点了点头,站起身:“那就祝我们一切顺利吧。”他的心里想到了高熲那须发皆白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高大人,不是我想害你,就看你这回能不能自己躲过这一劫吧。

    四月的雁门郡(以前王世充战斗过的代州),一片沸反盈天的气势,本来人口稀少的这座北方边城,被三十多万随着隋炀帝杨广出巡塞外的大军填满了山谷,城北的白狼塞到城南的平原,昔日大战突厥和杨谅叛军的战场上,到处都驻扎着军队,连营百余里,旌旗飘荡,方圆百里之内都是人喊马嘶之声,好一派威武气派的肃杀之气。

    雁门郡的郡守府内,被整饬一新,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郡守府大门和门上的牌匾都换成了上好的酸枝木,外面漆着大红油漆,门上的铆丁一个个都是用黄金制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改几年前这里的寒酸质朴气象,杨广一身黄袍,正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站在这郡守府外,捻须微笑:“丘太守啊,朕知道这雁门乃是一个穷地方,你是哪儿来的钱,把这郡守府装修得如此气派豪华呢?”

    这雁门太守正是以前的蒲州刺史丘和,当年杨谅起兵,丘和弃州逃走,回去后罢官为民,却又靠了出卖前右卫大将军元胄而咸鱼翻身,改任了代州刺史,几个月前废州置郡,这丘和由于一向对杨广忠心,又不是杨素所举荐的人,因此留职转刺史为太守,他听说杨广要北巡塞外,有可能经过雁门,便倾尽府库积蓄,甚至还自己贴了不少私房钱,把这郡守府装修得金壁辉煌,如天子行宫一般,就是为了今天能在这里好好地拍一通喜欢奢华生活的杨广的马屁。

    丘和一直陪在杨广的身边,一副点头哈腰的作派,本来身为武将出身,比杨广高大不少的他,因为一直保持着这种俯首贴耳的姿势,反而比杨广矮上了半个头,一听到杨广的话,连忙说道:“回陛下的话,这几年托陛下的齐天洪福,突厥降服,雁门这里作为边境互市的重要通道,收取来往商队的过路税费,已经比往年的财政情况要好上了许多,以前是完全指望着朝廷的拨款救济,现在可以略有盈余了,加上这回废州置郡,朝廷也拨了一笔款项,听说陛下将要巡幸北方边塞,我等雁门吏民将士无不日夜盼望,全城百姓在微臣的带领下,苦干抢修了三个月,终于把城池和郡守府装修一新,就是专门来伺候陛下圣驾的。”

    杨广自从关中出来之后,所过的北方州郡多数还保持着以前杨坚时期那种土掉渣的模样,郡守府看起来一个个又旧又破,跟一边的民房比也没多大区别,就连那本该体会自己心意,在汾阳宫任宫监的张衡,招待自己时也没有让自己住宫殿,而是以宫殿未成之由,把自己引进了那深山中作为他临时歇脚处的一处庄园,看起来张衡是有意地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为官的廉洁,居然还劝自己要珍惜民力,不可过于大兴土木,以至民生疲惫。

    杨广从心底里就讨厌这种论调:老子装孙子演戏几十年,一朝成为人上人,不就是为了过人上人的生活吗?象父皇那种日子哪叫当皇帝,那叫当奴隶,至于百姓,本为牛马,就应该做牛马做的事才对,要不然为啥东汉的大州首长要叫牧守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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