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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诞身为并州总管司马,名义上应该是杨谅的第一僚属,但杨谅一直铁了心造反,不可能和忠心事君的皇甫诞走得太近,因此官位低微的谘议参军王頍反而成了杨谅的第一谋士,涉及机密之事杨谅也从不与皇甫诞商议。

    今天是朝廷来使下诏,这种公众场合不可能不带上皇甫诞,但杨谅也是特意在这种场合,把一个谘议参军(顾问)王頍的位置放在皇甫诞这个正牌司马之上,一点也不加掩饰,目的就是向来使宣告:这并州是杨谅自己的地盘,朝廷的法令制度在此行不通。

    王頍把那诏书递给了皇甫诞,叹了口气:“皇上曾经和汉王有过约定,如果是真的要诏汉王回朝,会在敕书的敕字边另外加个点,而且还给过汉王一个玉章,那个点的位置要和玉章上的特殊敕字符合,只有这样的诏书才是皇上本人下的。”

    “皇甫司马请看,这道诏书上虽然有御玺盖章,但敕字边上没有那个点,说明不是皇上本人下的诏书,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皇上已经归天了,二是皇上被人劫持软禁,然后贼人再以皇上的名义下这道诏书,想等汉王殿下回京后,再施以毒手加害!”

    王頍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上次杨谅回京前正是王頍进言杨谅,让他与杨坚作这个约定,王頍也因此事一下子获得了杨谅的全部信任。升为谘议参军。掌握了汉王府的一切机密之事。

    皇甫诞趁着王頍说话的功夫把诏书看完了。听到王頍的最后一句话时,正好卷起诏书,抬起头,一把山羊胡子微微地颤动着:“那么依王参军的意思,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頍的眼中一下子凶光大盛:“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准备起兵,打进大兴。控制朝政,如果皇上在,就救出皇上,如果皇上已经殡天,那就扶汉王登上帝位!”

    这早已经是在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杨谅这几年一直做着这方面的准备,从他提拔王頍和萧摩诃二人分任文官武将的领班就能看出这点。

    今天这层窗户纸终于被王頍捅破,多数人喜形于色,几个武将甚至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只有皇甫诞等少数几人脸色大变,一脸的惊讶。

    皇甫诞马上抬起手来。摆出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声色俱厉地对着王頍吼道:“王頍,你这是想教唆大王造反吗?这就是你效忠大王的方式?”

    王頍早料到他会有这反应,冷笑一声,道:“那么依皇甫司马的意见,现在该怎么办?”

    皇甫诞转向了杨谅,双眼之中已经是泪光闪闪,几乎马上要落下泪来,拱着手说道:“大王,您虽然坐拥北齐故地,手上有二十多万雄兵,若是乱世之中,足以割据一方,但是您的军力和整个国家、整个朝廷比起来,却终究是差了一截!”

    “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是太子谋反,把皇上给软禁,有切实的证据的话,那或可起兵勤王。但如果没有这个确实的证据,就算是皇上归天,太子即位,那也是君臣的名份定了,您要是起兵,就是谋反,天下的人心和大势都会在朝廷一边,我们虽然兵精粮足,却没有取胜的可能!”

    “如果您奉诏入朝,守臣子之节,那一定会有青松乔木那样的高寿,子孙后代也能世袭王候,反之如果起兵失败,就一定会以谋反罪诛戮全族,那到时候想当个平头老百姓也是不可能了。”

    皇甫诞说得情真意切,听了这话的人无不动容,杨谅止住了哭声,眼睛中神色闪烁不定,就连那几个想要大干一番的将领也一下子跟泄气皮球一样默不作声了。

    王頍一看大家有被皇甫诞有说动的趋势,马上走到了场地中央,对着皇甫诞说道:“皇甫司马,请问你是忠于皇上还是忠于大王?”

    皇甫诞正色道:“忠于皇上就是忠于大王,有什么区别吗?我们大家不仅是大王的僚属,更都是大隋的官员,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頍的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那你说的皇上是大王的父亲还是大王的皇兄,那位东宫太子?”

    皇甫诞的胡须无风自飘:“如果皇上还在,那当今皇上就是大王的父亲,如果皇上已经殡天了,那东宫太子登位,他就是合法的皇上,我等大隋臣子也应该首先效忠皇上才是。王参军,这个道理你会不明白?”

    王頍厉声道:“皇甫司马,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诏汉王入京的敕书上没有那一点,如果大王的父亲,我们的皇上还在的话,会出这种事吗?”

    皇甫诞微微一怔,旋即道:“那有可能是皇上已经驾崩了,太子即位还没来得及诏告天下!”

    王頍仰天大笑,震得人们心中一阵浮动:“皇甫司马,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太子即位后,为何不发布皇上的死讯,而是要骗大王进京见皇上最后一面?那个屈突通一向耿直忠诚,太子连他都骗了,是想干嘛?!”

    皇甫诞未料到王頍这样说话,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王頍继续说道:“太子隐瞒皇上的死讯,诏大王进京,唯一的目的就是想除掉大王,想想前太子杨勇是怎么给废的,蜀王杨秀给召进京后是给怎么样对待的,大王若是此时进京,结局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皇甫诞马上说道:“不一样,杨勇和杨秀都是罪行累累,废他们是公告天下的。没有问题。大王行得端坐得正。没人能害得了他。”

    王頍哈哈一笑:“罪行累累?杨秀姑且不说。那前太子杨勇,多娶了几个姬妾,养了几百匹马,在东宫的仓库里放了几麻袋艾草,把自己儿子从皇上和皇后那里抱回来吃饭,就这些屁大点的事都给说成是图谋不轨的罪行,强行废掉。”

    “我们大王要是按这标准算,能作文章的地方更是一大把。远的不说,就讲这近几年,大王为了保护自己,募集了数万壮士护卫王府,把我王頍提了一个谘议参军的职务,排位还在你皇甫司马这个朝廷任命的正牌王府司马之上,而萧将军也被委以重任。”

    “这些事情我们大家都知道,现在还多出一桩和父皇私下约定,在诏书上做文章的事,皇甫司马。你敢说大王进了京后能平安无事?”

    皇甫诞给说得哑口无言,只是转向了杨谅。愤声道:“大王千万别听小人的挑拨离间,皇上一向注重骨肉亲情,断不会向大王下毒手的。而且刚才我说得很清楚,以我们的军力,是无法和朝廷对抗的。”

    萧摩诃突然开口道:“皇甫大人此言差矣,你是文官,并不知兵,今天大王麾下兵精将勇,表面上看我们只有四州之地,但我们并州和幽州都是要防备突厥和高句丽的前线所在,军备程度和内地不可同日而语。”

    “只要汉王一声令下,旬日之内便可征集二三十万大军,朝廷就算传檄天下,征兵讨伐,在短期内也不会形成对我们的优势。”

    王頍赞许地看了萧摩诃一眼,接过了话头:“再说了,现在这晋阳城内就有大王近年来募集的数万豪杰壮士,而仓库里的军粮器械也都是现成的,只要现在大王下了决心,靠这些人三天内就能攻下蒲州,掌握入关的通道,到时候大王再挥军跟上,关中可一战而定!”

    皇甫诞也不理会王頍,急急地转向了萧摩诃:“萧将军,你当年在南陈的时候也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你的选择是站在了合法的太子陈叔宝一边,而亲自去平叛,斩杀了作乱的始兴王陈叔陵,对吧。”

    萧摩诃哈哈一笑,得意地说道:“不错,当年本将在陈朝的宫变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可是一听到有人作乱的消息,就带了数百儿郎回京,那陈叔陵还想拉拢收买本将,被我追而斩杀。”此言一出,皇甫诞面露喜色,而王頍则脸色一沉,开始想起应对之策

    皇甫诞马上接口道:“为何萧将军当年是支持陈叔宝而不是陈叔陵?”

    萧摩诃微微一愣,道:“这有何奇怪的,陈叔宝是太子啊,陈叔陵在先皇的遗体前企图刺杀太子,这不是反贼是什么?”

    皇甫诞一下子连珠炮似地插话道:“是啊,那当今太子也是皇上亲定的,要是大王也起兵反对他,不就是成了当年的陈叔陵了吗?”

    萧摩诃毕竟是一勇之夫,一下子给这话套上了,本已很红的脸这下子胀得快要滴出血来,想要出言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頍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皇甫司马此言差矣,陈叔宝从没有加害过他的兄弟,也没有先是矫诏让陈叔陵进京,然后再去害他,所以他的位子是合法的,象萧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自然会倒向他。”

    “而太子杨广,已经靠着欺骗和进谗,勾结权臣杨素、宇文述等人,先是陷害了前太子杨勇,自己坐上了东宫之位,后又对蜀王杨秀下手,将之废为庶人囚禁,现在更是趁着皇上病危,既不发丧,又要矫诏让大王在此时进京,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和那当年的陈叔陵有何二致?”

    皇甫诞勃然变色,吼道:“他是太子,这个是皇上认定的,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王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发此大逆不道之言,是何居心?!”

    王頍“嘿嘿”一笑,语调中充满了杀气:“皇甫诞,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原来你一直是忠于杨广而不是大王啊!”

    皇甫诞一下子叫了起来:“王頍,你胡说些什么,我对大王的忠心可昭日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挑拨了?”

    王頍阴森森地说道:“哼,皇甫诞。大王的心里跟明镜一样。你不用这么急着表忠心的!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是杨广当了皇帝,想召大王回大兴去加害,那你站在哪里一边,会帮谁?”

    皇甫诞一下子噎住了,在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注意下,脸胀得通红,过了半晌才说道:“太子一向有贤名,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他登基为帝,自然就是新君,无论是我还是大王,都要听皇命的。”

    此言一出,谋士阵营里的一个个多是摇头叹息,而武将阵营里更是个个面露鄙夷不屑的神情。

    王頍哈哈一笑,对着大厅上的左右文武两班扫了一眼,道:“各位都看到了听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的皇甫司马的心声,宁可把我们的大王往虎口里送。还说自己才是忠心的人。”

    王頍一下子转向了皇甫诞,眼中凶光毕露:“皇甫诞。你说你是忠臣,那请问你忠的是哪家?是大王的父皇,还是他的皇兄?”

    皇甫诞马上接道:“忠的自然是朝廷,是大隋,无论是大王的父皇还是大王的太子皇兄,都是我们臣子需要肝脑涂地以尽忠心的。”

    王頍上前一步,双眼紧紧地盯着皇甫诞:“皇甫诞,你生下来就是大隋的臣子吗?我好象记得你祖父是魏国的胶州刺史,父亲是北周的隋州刺史,你本人最早当官也是做的北周的仓曹参军,对吧。”

    皇甫诞终于明白了王頍究竟想说什么,厉声道:“王頍,你休得东拉西扯,我等都是世受大隋的国恩,深受皇上的知遇之恩,无论是为臣还是为人,都应该知恩图报,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王頍的声音越发地冷酷:“你父亲是北周臣子,你最早当官也是在北周,后来当今皇上自立为君,你如果是忠臣为啥不跟着北周一起去死?而是改投了大隋,继续当你的官?”

    “哦,我明白了,是因为大隋的皇上让你当了兵部侍郎,比你原来在北周的官大是吧,原来你的忠诚就是看哪边的出价更高就倒向哪边,是吗?”

    皇甫诞气得头发都要树了起来,也不看王頍,而是对着杨谅说道:“大王,这个王頍是南朝过来的,终究和我们大隋不是一条心!皇上对我皇甫诞的厚恩,我三生三世也无法还尽,所以我不能由着大王被他的妖言所迷惑,行大逆不道之事,大王,您可千万要三思啊!”

    萧摩诃一下子叫骂了起来:“皇甫诞,你的意思是我们南朝过来的都是居心不良,忘恩负义的狗贼是不是?”

    皇甫诞正色道:“如果忠于皇上,能劝住大王不要做傻事的,无论是哪里来的,都是忠臣,反之为了自己一已私利,企图挑唆大王行谋反之事的,就是奸臣狗贼!”

    萧摩诃大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准备揍皇甫诞,被王頍一把拦住,王頍嘿嘿一笑:“萧将军请息怒,此贼说得越多,他的那个小算盘暴露得就越明显,在场的各位都能听得出来。”

    王頍转向了皇甫诞,冷冷地说道:“皇甫诞,我知道你在大隋混得不错,皇上把你一路升到了尚书左丞,还让你汉王府当司马,你确实有效忠皇上的理由,如果是皇上在位,我们也不可能劝大王起兵自保。”

    “我王頍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知道君臣之道,更知道受人滴水之恩,该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当年陈霸先攻杀我父亲,是皇上最后灭了南陈,报了我王家的大仇,这份恩情我自然永生铭刻于心。”

    “但大王同样对我王頍有知遇之恩,我当年被流放岭南,是大王向皇上求情,把我接到了这汉王府中为官。这份恩情,就如你皇甫诞所说的那样,三生三世也无法还尽,正是因为如此,我王頍就必须效忠大王,为大王的进退得失打算。”

    “现在这里云集了大王属下的文臣与战将,大多数人的意思都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王去大兴,遭了杨广的毒手,只有你皇甫诞一个人在这里大唱反调,你以为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

    “不就是因为你皇甫诞的老婆孩子在大兴吗?大王真的去了大兴给杨广害了,你皇甫诞有功无过,一定会被杨广大大地赏赐,而我们这些真正忠于大王,为他的前程和生命打算的人,到时候自然一个个脑袋搬家,以成全你皇甫诞‘忠臣’的名声,是吧。”

    皇甫诞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怒吼道:“王頍,你这奸贼,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大王和太子的关系,是何居心?大王啊,你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谗言,做出后悔莫及的事啊。”

    杨谅听了半天,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听到这话时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声色俱厉地吼道:“后悔?孤要是听了你皇甫诞的话才会后悔,王参军说得没错,你就是因为老婆儿子都在朝中,才会跟孤说这种屁话,指望着把本王当成大礼送给孤的那个太子皇兄,做你皇甫诞改换门庭的见面礼,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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