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十一,宜嫁娶、出行、丧葬、祭祀。
今日是叶修筠夫妻安葬之日。
这丧葬仪式一切从简。
叶江恒、叶江毓、崔泽西三人作为孝子贤孙身穿丧服,戴丧帽。
叶江恒、叶江毓二人手捧父母遗像,崔泽西摔盆,刚子几人抬棺。
如此,分工完毕,便可起灵出殡了。
正在这时,院外跑进来一群人。
这群人一进门便纷纷喊道:“阿泽,我们来送葬——”
“叶江恒,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我们来送送叶伯父。”
……
一行十几人,十几、二十岁不等。
都是少年人,意气相投,便不管不顾,怎么也要来这一趟。
别人避之不及,他们却不招自来。
就像是约好了似的,在这一刻闯了进来。
叶江恒红了眼眶。
崔泽西放声大笑,眼泪从眼角溢出。
叶江毓笑弯了唇,低头拭泪。
何伯、冯妈妈他们更是喜出望外!
七月暖阳,从玉兰树缝隙中,穿射而出。
人情冷暖,似乎也没那么让人绝望,余光中,透着暖。
几个少年人叽叽喳喳,不像是送葬,倒像是送嫁……
叶江恒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局面:“严肃点!都给我严肃点!”
何伯喊道:“吉时到!出殡——”
刚子几人抬起了棺椁,崔泽西将手中的盆使劲摔出,一声脆响,盆碎了。
一切丧葬物事从简,没有丧乐,也没有哭丧。
全程安安静静,直至下葬回来。
那群少年人对着他们说,等崔伯父那日,他们还来!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叶先生、叶太太,此行不算寂寞,亦不冷清。
不负韶华,风雨自有相逢。
……
送葬回来,叶奶奶松了最后一口气,走了。
也许是为了送儿子一程,始终吊着那一口气,直至儿子安葬。
许是冥冥中自有感应。
叶江毓开始了第二回守灵。
冯妈妈拿了份报纸走过来:“大小姐,今天的‘抚城日报’。”
“有什么新闻?”她抬头问道。
“没有。大小姐,这次的报纸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她疑惑。
“这报纸看着,好像没那么让人高兴了。”
……
叶江毓拿过来看了看,心中了然。
这是换了主编?
之前的主编哪里去了?
今日的报纸,中正平和,没有往期的出彩。
往后只怕也会是这样了。
“大小姐,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大概是换了主编了。”
“啊?换人了?以前那个主编呢?”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她脸色难看起来。
许是前两日刊登崔伯伯的讯息惹恼了他们?
也许是别的,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叶江毓将报纸放在一旁,这样的报纸没什么可看的了。
江恒哥昨日已回乡里了,起初他还不愿回,说是要给奶奶守灵,送葬。
若执着于此,等他回乡后日子怕是要不好过,更何谈拿到回城名额?
人回来,见过了,便好了。
江恒哥说,他这几日观察到,有人在监视叶公馆,让她小心些。
她跟着江恒哥站在窗户边上,往外一瞧,果然有道人影,鬼鬼祟祟地盯着叶家大门。
若不仔细,只怕也不会注意。
为什么?
人都死了,东西也烧了,叶家也只剩了她一人,叶家,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垂涎的?
她想起父亲让她记下的那份图纸,是为了它吗?
他们想也没用,那份图纸都烧了,仅存的也只在她脑中。
江恒哥让她解散了家里这些老人,若不然,只怕会连累了他们。
早前,父亲已经解散过一次了,他们不肯离去,如今她再说解散,他们会同意吗?
江恒哥等到崔伯父下葬完毕,才离开抚城,回了乡里。
那群少年人也不负承诺,送了崔伯伯一程。
奶奶那一日他们是不能来了,上一回便说了,他们有的要当兵,有的要下乡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聚集,崔泽西请他们吃了一顿白事酒。
十几人闹了一场。
闹过后,人散去,只剩了一室的寂寥。
那晚,崔泽西抱着她大哭一场。
嘴里含糊不清,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他醉了。
……
崔泽西一天天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见人影。
这一天,林子跑了过来。
林子比他们小两岁,看着还是个大孩子。
他跑过来便说道:“大小姐,大少爷说你一个人太孤单了,让我过来陪你守灵。”
她挑眉,早前怎不说她孤单?
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子眼睛咕噜噜转,牙关紧咬:“能有什么事,没事儿。”
底下却小声嘀咕:“他们去干大事,却嫌我小,不让我去。”
叶江毓耳尖,听见了‘大事’二字:“什么大事?”
林子摇头,就是不说。
昔日,叶江毓的娇蛮可非浪得虚名,此刻尽显无疑。
只听她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去问西西,说你告诉我了。”
“别,大小姐,你就放过我吧。”林子求饶道。
叶江毓斜眼看他:“那你说是不说?”
她这欺负起小孩儿来,那是得心应手,毫无羞愧。
林子支吾道:“大少爷,他们去套人麻袋了……”
叶江毓瞪圆了眼:“去套谁麻袋了?”
“丁家——”
……
且说崔泽西一行五人去套丁家人麻袋。
他们等在巷子口,就等着丁家人入巷。
崔泽西报仇,哪里忍得了几年?
等着别人谋划好,再上门找他?
他等不了,现在就要报仇!
即使找不到老的,那找几个小的也是可以的。
别说他们无辜,都一个家族里头的,哪有一个无辜的?
吃着血馒头,说与己无关,可能吗?吃血馒头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吃?
既然都吃了,那就与你有关了,别怪他找上门!
崔泽西没有出面,隐在巷子里头。
刚子几人蒙着脸,守在巷子入口处,隐了身形。
一个人影缓缓靠近巷子,等他近前来,看身形,正是他们要等的人。
那人进了巷子。
洪成身手敏捷,一个健步,手中的麻袋当头套下。
那人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便被人套住了麻袋,拳打脚踢。
他被人一把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崔泽西提了根铁棍,走了出来。
扬起手中的铁棍,对准他膝盖处,狠厉一敲。
骨碎声响起,那人一声惨叫。
崔泽西蹲下身,在他膝盖处摸了摸,确实断了腿。
他点点头,洪成几人抬起那个正惨叫连连的人,往丁家去。
他们把人往丁家门口一扔,便快速离去。
……
等打完了人,崔泽西才想到。
万一他们知道是他打的人,找上门来,他倒不怕!
只怕他们找上了叶江毓!
他连夜赶往叶公馆。
此时,叶公馆大门紧闭。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转道北面小门。
再次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地开了小门,快速闪身进去,锁了门。
他绕到叶江毓窗户脚下,往上看去,五楼灯亮着,窗户开启,窗帘随风飘动,荡起波纹。
他走到围墙边,那里原先有个狗洞,被他堵住了。
专门用来存放他的小工具。
他把工具从狗洞里扒拉出来,一个油纸包包着。
打开来,他拿出小工具,将油纸包塞回狗洞里。
转身回到叶江毓窗户脚下,五楼,十几米的高度,看着挺高的,对于他这个轻车熟路的惯犯来说,并不难。
他曾练习过无数次,好多次差点被自己的小工具砸中,但他锲而不舍,总算成功了。
因此,他也练得一手好臂力,扔也好,砸也好,爬也好,都不在话下。
此刻,他将手中的小工具往上一扔,稳准的正中窗棂,牢牢地勾住。
他轻巧的往上攀爬,不一会,便爬了上去。
房内无人,洗手间位置传来了水流声。
想到正在洗手间内洗漱的人,热气悄然爬上他耳廓。
他有些焦躁的在房内踱步。
又想到小鱼儿这般不设防的窗户大开,要是有个人如他这般,爬上窗来,那多危险!
水流声,停了。
叶江毓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
看见房内的人影,先是大惊失色,再看那人,才松了口气。
不由怨怪道:“你怎的突然跑来了,怪吓人的。”
崔泽西上前,拿了件浴巾,给她擦头发:“你也是粗心大意,这窗户怎么不关呢?”
她看着窗外,说道:“这天气燥热,开了窗凉快些。”
他问道:“刚才,站在这里的若是他人呢?”
叶江毓轻笑,横他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飞檐走壁啊?”
他支吾道:“我就怕有人跟我一样……”
她白他一眼:“你不吓我就万事大吉了。”
想起来,又问道:“你这下午又做什么去了?”
“咳,没什么,就是瞎忙活。”他咳嗽一声,掩饰道。
桃花眼微微上挑,如小勾子般,勾了他一眼:“该不会,是套人麻袋去了吧?”
“咳咳咳,怎么会?我怎么会干这种事?”他被她这勾人的小眼神轻轻挑动了心弦,连连咳嗽几声。
咳红了脸,蔓延至脖颈处,如上好的绸缎染上了桃红,颜色鲜艳,波光流淌。
她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当年是谁套的郭家小公子?”
他心跳加速,支吾道:“咳,那什么——”
看他这模样,心中了然,她挑了挑眉道:“你真套丁家人去了?”
……
他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说,凡事不出头,有事套麻袋吗?”
他又道:“你放心,我没出头,是洪成套的麻袋,人也是他们打的……”
叶江毓就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看她一眼,接着,低声道:“我就在旁边看着。”
……
她凑近,看着他眼睛:“你确定?”
他眼神闪烁:“我,就敲了下他的腿。”
“没被人看见?”
“没有。”
她叹息一声:“你小心点!不管你做什么,保护好自己!”
他亲了亲她,低声应道:“嗯!小鱼儿……”
“我想你配合我,演出戏——”
凑近她耳垂:“明日,你假装与我决裂。”
含住:“你知道的,丁家与我外祖家是姻亲,你因这个迁怒于我,要与我决裂。”
吸吮:“等我把事情办好了……”
轻勾慢舔:“你再同我和好,你看可好?”
她沉默,抬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崔泽西停顿几秒,斩钉截铁道:“报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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