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现场穿黑衣服的工作人员乌压压一片,举反光板的、打灯的、扛着大小机器设备凑近退远切镜头的。

    搞的姜亦眼花缭乱。

    赵政渊坐在监视器后面沉了脸,保温杯蹲在脚边碰都不碰一下,眉尾双唇绷的紧,时不时蹙两下嘴角,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不满意。

    这场鞠喻捷单方面扇赵婧柏巴掌的戏自中午五个人吃完饭开始,到现在已经重复拍了第十六次。

    鞠喻捷这人吧,你说她长着一张良善小白花脸,架得住所有形容清纯甜美的词汇,偏偏骨子里不是个什么善茬儿,下手又毒又辣。

    每次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一巴掌甩在赵婧柏脸上没什么声响,却疼的她眼冒金星。

    又是第一次拍戏,根本记不起自己下一秒该说什么词。

    “能拍拍!不能拍换人!”

    赵政渊终于在赵婧柏第十七次下意识捂脸却没说出词的那刻压不住火气,卷着剧本‘蹭’一下站起来,踢倒脚边泡着菊花茶的保温杯。

    淡黄色的水咕嘟咕嘟从杯口往外涌,迅速打湿地面,场务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连忙绕后收拾,场内场外没几个人敢吭气,呼吸都屏着放到最轻。

    除了场外抿着棒棒糖、翘着二郎腿明爽的屠杳,“好爽,我也想打。”

    除了旁边正托腮暗爽的姜亦,“我也是。”

    也除了场内的始作俑者,披着温婉大方的皮实际在暗地里给人使尽绊子的鞠喻捷,好处全叫她占完还得让人心疼她可怜。

    纯纯一朵白色的彼岸花。

    “姑父您别生气,婧柏她第一次拍戏又没借位难免不适应,我下次尽量再轻一些,争取能一次过。”

    赵政渊闻言火气更大了,姜亦感觉他中烧的怒火快顶开天灵盖,手中卷握的剧本像随时都会脱手砸在赵婧柏身上,“轻什么轻!都没声音了还轻!这么矫情来拍什么戏!干脆滚回家做你的公主拉倒!”

    中气十足,剧本也应声砸落在离赵婧柏不远的地方,整个空间内都回荡着层层回音。

    “滚回家做你的公,唔——”屠杳举着棒棒糖压低声音绘声绘色的模仿赵政渊的怒不可遏,被身后的席南洲一把捂住了嘴。

    姜亦抚着额头憋笑,却在暗自思考为什么赵政渊既是赵婧柏的叔叔,又是鞠喻捷的姑父,但鞠喻捷先前并不认识赵婧柏。

    而且赵政渊和赵婧柏才是同姓,按理来说该多偏倚的,他的态度却明显偏向外姓侄女。

    赵婧柏脸颊肿的老高却有苦说不出,只能捂着酸疼的脸眼眶通红想哭又不敢哭,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赵政渊毫不留情的从头骂到脚。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安慰她。

    鞠喻捷随时随地展现她作为人精的自我修养,从地上捡起剧本拍了拍土放在赵政渊手边。

    又跟场务手中接过赵政渊沾了尘土的保温杯,小跑去水房清洗干净重新灌满热水,拧紧杯盖放在赵政渊能轻易拿到但不会再踢倒的地方。

    好声好气的为他揉捏肩膀。

    “医生说您肝气郁结要保持好心情,得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着想对不对?别生气啦,笑一笑,等会我多去和她磨合磨合,争取早点过好不好?”

    赵政渊闭着眼长叹口气,理了理中山装的袖口,脸上的褶皱不怒也威,没好气道,“要是都像你和杭煦一样让人省心,我也不会肝气郁结了。”

    姜亦不是傻子,自然也窥出其中的小九九来了,“啧,挺会做人的啊鞠喻捷,自个儿借机撒赵婧柏勾引江欲铭的气,还非说要给我惊喜。”

    “不止,你且学着吧小贱人,这里头的学问深着呢,”屠杳的双手同时在胸前竖大拇指,满脸敬意,“娱乐圈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乱不到的,能在里头出人头地的,都是实打实的这个。”

    姜亦倒是挺认同这话,以为鞠喻捷费劲把赵政渊哄好、等赵婧柏吃亏学聪明就老实了。

    结果从第十八场开始才是正儿八经的放在明面上的为难。

    一巴掌比一巴掌重不说,还在每次打完之后先发制人,装作耐心指导赵婧柏的样子:‘不对,你的表情应该是搞不清楚情况和惊讶,不是害怕和愤怒’、‘不对,你的头太低了,监视器拍不到你的表情’、‘不对,你……’。

    赵政渊看了几次直接气的踹了凳子,给副导演撂下场子出去抽烟。

    鞠喻捷揉着手腕耸拉眉眼装作实在没有办法了,微皱眉心问副导演,“吴副,我看婧柏的状态不太好,要不休息一会儿让她调整调整状态再拍吧。”

    副导演也被整烦了,不耐烦的摆手同意了。

    赵婧柏捂着脸跑回化妆间失声痛哭到震天响的时候,鞠喻捷正披着大衣一副胜利者姿态的拢了拢齐肩短发,挥退准备跟上来拿大衣的小助理,拉了张躺椅慢悠悠的坐在她们三个中间。

    翘着脚思考要不要给江欲铭发消息。

    “江欲铭也来杭临了?”姜亦想起昨晚在1027门口看到的那一幕,突然感觉挺同情鞠喻捷的,不动声色的套话。

    鞠喻捷扬了眉毛,用一种‘怎么可能’的眼神睨她,撇嘴道,“他最讨厌到处跑了,又认床,怎么可能来。”

    没得到设想中的答案的姜亦重新陷入自己的沉思,听着屠杳那张停不下来的嘴张张合合从赵婧柏说到施骋,却没注意到席南洲一直沉默着看她。

    杭煦在保姆车里睡醒了,揉着惺忪的蓝眼朝她们走来,姜亦灵机一动,装作随意的等杭煦走过来,问他,“欸对,杭煦,上次在电梯里我就想问了,你的表是积家的吗?”

    杭煦点头。

    “能不能让我看看啊?我也有点想买,不用摘,就伸过来让我看下表盘样式就行。”

    “给,看吧。”杭煦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挽起袖子,露出那块积家双翼系列月相日历玫瑰金让她看。

    “积家的表盘比劳力士的表盘好看多了,但是我记得积家没有情侣表的吧?”姜亦这次清楚而直观的看到杭煦表盘上积家品牌字母下方那行小字,十分简单:x&a;x。

    如果一个x代表煦,那江欲铭三个字里也没个带x的字啊。

    难不成真的是她看错了?

    可那件宝蓝色西装和叶延坷过敏当天江欲铭从茗格回去穿的一模一样,他那天吃饭前也说过是特别定制,仅此一件。

    “哟,这就要戴情侣表了?”屠杳遥遥酸她。

    鞠喻捷哼笑一声,也瞥她一眼。

    杭煦温和的笑笑,也不收回胳膊任由她看,耐心解释道,“不一定非要在情侣款里挑,你可以买同一系列的不同颜色,比如我这块还有一个白金色,两个放在一起看也像情侣表。”

    “那里面这个字母是买表的时候可以直接让店里刻的吗?还是要去外面找那种改表盘的师傅啊?”姜亦像个好奇宝宝。

    “嗯…我是在外面找的改表师傅,不知道店里能不能刻,不过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提供这个服务的,就是或许会问你收些加工——”

    “来来来,正好杭煦你来了,和喻捷去化妆间改改妆造拍诈骗那场吧,这场有空再补。”吴副染着满身烟味从外面回来,召唤两尊大佛。

    姜亦趁杭煦站起来前扬起无害感激的笑,道谢,“谢谢你啊杭煦,那我再多看看其他款。”

    “没事的,买个喜欢的也能戴的长久。”杭煦把袖子挽了下去,重新遮住那块表,跟鞠喻捷一道进化妆间。

    “哟哟哟,这就要买情侣表了?不过叶延坷估计不喜欢这些一眼就能看得出价格来的表,他觉得太明b了,他更喜欢暗b。”屠杳毫不客气的躺上鞠喻捷的躺椅,当大爷。

    姜亦把昨晚进杭煦房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的问题搁一边儿,好奇道,“明b?”

    “明b就是明着装逼,所有人都能看透。”席南洲适时补充,“暗b就是暗着装逼,有水平的人才能看懂。”

    “对,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了。他有块朗格一号,我记得是三年前还是四年前某场宴会上他就戴了那块表,有个自以为是的爱装逼的表圈富二代跟别人评论他的品味也就那样,叶家的少爷竟然才带个20多万的基本款。

    然后这话传到叶延坷耳朵里了,你知道吧,他就很欠儿,专门端着杯子跟江欲铭从那男人身边经过,嘲讽了句‘啧,只见过20万的人看谁的都像20万’。”

    姜亦想了想那个场面,笑着挑了眉,“他这话说的就挺暗b的。”

    “更暗b的还在后头呢,那富二代一听这话不干了,非说叶延坷手上的就是20万的朗格一号,叶延坷当时当着一群人的面激他‘要不是怎么办?’,那富二代估计也是喝多了逞面儿,还真敢接,就说了句‘要不是20万多1万我翻十倍给你’,你猜叶延坷那块表多少钱?”

    “7、80万?”姜亦盲猜,觉得很高了。

    “nonono,小贱人,那你还是不了解你男人的b格,”屠杳摇了摇食指,啧啧作响。

    “他那块朗格是万年历的大复杂,背后藏陀飞轮设计,成交价230万,罕见到有价难求,低调到异常变态,资深玩表的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更别说普通人。

    到现在那富二代还欠他两千多万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在聚会露过脸,估计是觉得丢面子。”

    姜亦眨了眨眼,贫穷又限制了她的想象力,“两百多万买块别人认不出来的表?”

    “yes,这就叫暗b,你男人这种事干的还真不算少。就像江欲铭爱开宾利,陈子羡喜欢开亮色打眼的跑车,你猜叶延坷一般坐什么?”

    “大众辉腾?”这已经是姜亦能想出来的最暗b的车了。

    “nonono,又片面了,”屠杳笑了笑,一副‘我就知道你想不到’的高深莫测,为她揭晓谜底,“红旗l5,全国只有100辆,还得先通过政审资格才能交定金,一般人根本买不到。他那辆全定制的红旗l5裸车价一千多万,再加上5个1的连号儿车牌差不多得有两千来万,所以我们都叫那辆车b中之王,但还没人坐过。”

    “听你这么说我有点想坐欸,我坐后排让叶延坷开车肯定很爽。”姜亦说做就做,立马掏出手机问叶延坷能不能等她回去让她坐坐他的b中之王。

    “少来,还坐后排呢,也就能做做梦了,我就没见叶延坷给别人当过司机。”屠杳吐槽她异想天开,又给她科普关于叶延坷其他暗b的事。

    叶延坷也并没有没回复那条消息。

    鞠喻捷和杭煦都是颜值演技双双在线的演员,剧本上笔记做的密密麻麻,表情情绪渲染的都很到位。

    在她和屠杳的聊天中几场戏都是一次性过。

    期间鞠喻捷觉得自己有一个表情细节没发挥好,主动要求再拍一次,双手合十面带愧疚的对工作人员道歉,“抱歉,是我的问题,得麻烦各位陪我重拍一次,不好意思,真是辛苦大家了。”

    简直和拍二十多次都过不了、还没对工作人员道过一句歉、正埋在化妆间里哭的赵婧柏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果然得到吴副和赵政渊对敬业的笑眯眯的夸奖,工作人员和声细气的没关系的回答,以及迅速重新准备拍摄的回应。

    鞠喻捷不愧是个人精,不愧能在无形中给赵婧柏穿烂小鞋还让所有人都护着她,包括身为赵婧柏叔叔的赵政渊。

    确实有本事。

    令第一次窥探到娱乐圈中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姜亦咂舌到叹为观止。

    因为赵婧柏的‘不敬业’浪费了不少时间,又被鞠喻捷和杭煦的敬业节省弥补,最后散场的时间只比原定的六点多出一刻钟。

    傍晚的天被紫色与粉色交叠晕染开来,悬于地平线上的落日为其中增金添黄,过渡带被点点蓝色霞彩填充,粉色也因光线加深变暗,美的动人心魄。

    屠杳的保时捷停在片场外,鞠喻捷和杭煦的保姆车也有一段距离,五人有说有笑的结伴朝外走。

    走在最后面的席南洲是第一个注意到那辆低调却奢华的红旗l5,和吊儿郎当插兜斜靠在车门上嚼泡泡糖的男人的人。

    “草!我靠!小贱人!我他妈现在去按你的脸整容还来不来得及?!!”一惊一乍、疯狂飙脏话的屠杳是第二个。

    被四个人簇拥在正中间的鞠喻捷是第三个,撇嘴感叹,“b中之王果然够b。”

    而倒着走的姜亦是最后一个。

    在漫天绚烂霞彩散落中,因旁遭四个人的话而蓦然回首,毫无征兆的闯入靠在车门上、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男人的目光中。

    那一刻,微风挑起她微卷的长发飘逸于肩身,衣衫贴上她细腻而又滚烫的肌肤。

    那一刻,傍晚的落日余晖透过建筑缝隙将线条打在他侧脸,照映他落拓的眉眼。

    姜亦于三四性格相异的结伴好友中、在最令人记忆深刻的斑斓霞彩下,看到屠杳惦记搞不到心痒、席南洲口中暗b的有格调、天生就该是被所有人宠爱有加的天之骄子叶延坷缓缓站直身体。

    休闲白衬搭黑西裤,黑色棒球帽遮挡眉钉。

    面含笑意的朝她伸直掌心向上的左臂,脖颈处的纹身随着喉结滚动震颤,音色是那般缱绻而低磁。

    他说:“公主有召,使命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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