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是不需要摄取人类的食物来饱腹和补充能量的。
事实上祂根本不用吃东西,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祂自身,凝结于那个光和水交织的镯子,是个完整的、运行顺畅的独立体系。
不过自从眠礼来到现世,规律地跟着人类一日三餐吃好吃的,时不时还有下午茶和夜宵,把本来就挺馋的嘴养得更贪吃。
订做的双层冰淇淋蛋糕放在玻璃罩里摆在正中央,桃桃几次跳上去扒拉漂亮的丝带都被小慧赶下去。
周围是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眠礼坐在儿童座椅上使劲闻,希望能把香气化成实体吸进肚子里。
等啊等,热气都快没了,还没开饭。
男孩今天戴了小兔子花纹的粉色围兜,罩衫也是同样嫩嫩的、很春天的粉色。
祂左右手各拿一个勺,不安分地晃了晃腿,对自己的卡通餐盘上至今空荡荡很不满,提出控诉:“肚肚饿扁扁!”
背景墙上happy的“a”装饰气球掉了下来,齐瑞想办法把它重新黏上去,这回安全地跳下来,拍了拍手:“不急啊宝宝,等你的燦燦来。”
他跟卓燦认识这么多年,一直跟卓家父母一样叫他小名燦儿,女朋友则和大部分人一样叫他小卓。
唯有眠礼,只有这个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叫燦燦。
喊得多了,他们也有样学样,同时能逗到眠礼和卓燦两个人(以及不是人),一举两得。
眠礼眼巴巴看着蛋糕:“燦燦什么时候来呀?”
“快了,马上就来。”
说是这么说,齐瑞心里也犯嘀咕。
小孩子没有时间概念,可是他有。
一个半小时前卓燦就发了位置,理论上二十分钟就能到,哪怕是堵车,四十分钟也绰绰有余。
就算是走路也该到了。
然而现在卓燦不仅见不着人影,也不回消息,打电话都不接。
上回这么闹失踪,还是卓燦自述被眠礼选成幸运观众抓进那什么逃生游戏的怪世界。
现在世界之神都在这儿,卓燦总不能自己又栽进去吧?
小慧端了几盘菜回厨房打算过会儿再热一下,这时候走回来:“还没来?”
齐瑞摇摇头。
“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小慧看着群聊的记录,“你看,之前发的消息,马上就‘到’的‘到’写成了马上就‘倒’。急匆匆的。”
“也许只是手癌呢?”女朋友焦虑他不能跟着一起焦虑,“这样,你在家陪小娃娃,我出去看看。他从公司过来也就那条路。”
“好。”
小慧把眠礼从儿童座椅里抱出来,打算带祂去看会绘本。
齐瑞简单收拾了一下,在玄关换好鞋,拿起车钥匙。
“瑞瑞。”
眠礼喊他。
“嗯,怎么啦?”
男孩看着他,眼神静静的:“你要去找燦燦吗?”
那目光太安静了。没有怀疑,没有茫然,也没有害怕。
就好像只是在问一个普普通通的、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问题。
齐瑞和小慧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齐瑞笑:“不是啊,他马上就来了,我去买点饮料。你乖乖在家等他哦。”
他关上门,胸口郁结,好像一团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眠礼太小了,他时常把祂当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告诉祂。
却忘记了,这个三岁的孩子是神。
神什么都知晓。
小慧本来在陪眠礼读故事书,客户临时来了电话,便走到卧室去接。
小孩的目光追着她直到关上房门。
布偶猫躺在眠礼旁边肚皮朝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猝不及防被小孩摇醒。
“怎么了是不是地震了喵——”
它惊魂甫定,对上一双焦糖色的眼睛。
眠礼很坚定:“去找燦燦。”
“为什么啊喵?不是说马上就来了吗?”芝芝重新坐下来,后爪挠挠耳朵,再梳理梳理自己胸口的毛发。
男孩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喵?”
眠礼还没出声,倒是桃桃抢先回答:“过了太久了。”
“什么意思喵?”
“铲屎的说,那个人类一会儿就来。但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是什么喵?”
“……你个笨蛋。你不会看钟吗?”
“喵喵喵?你会看那个圆盘盘?!”
“……”
桃桃不想跟它说话了。
同猫不同智,苍天啊。
眠礼听完猫咪的争执,撇撇嘴:“我感觉不到燦燦呢。”
小神明并非用时间去测量事件的异常,毕竟时间这个东西对于有永恒生命的神来说,过于虚无缥缈。
但有一些测量方法却是实打实的。
尽管这并非眠礼管辖的时空区域,祂的神力倒也没有完全消失,起码在一定范围内还是好用的。
世界好比一个灰白立体的地图,而祂需要寻找的人——比如现在是卓燦——则是一个荧光的亮点。
离得再远,周围再嘈杂,只有那个光点是亮着的,祂一眼就能看到。
之前去找燦燦,确定方位,都是靠这种办法。
不过这个光点的亮度,是和卓燦本人的活动能量相关的。
换言之,运动得越激烈,“小灯泡”越亮;相反,卓燦睡着时就会变得清浅而黯淡。
所谓动力发电。
按照平时的习惯,卓燦的白天除了中午午休那会儿,一般都是明亮的。
今天卓燦不加班,直接回来,理论上会一直亮着。
可现在,在眠礼的地图中,属于卓燦的小灯泡黯了下来。
“燦燦在睡觉。”眠礼说,“他为什么会睡着?”
“也许,也许在车上睡一会儿喵。”芝芝说,“我也坐过车,很晕,很难受,想睡觉。”
“睡太久了。”眠礼皱起小眉毛,“燦燦在车上,不睡这么久。”
虽然卓燦自己没有车,不过无论是打车也好、坐齐瑞家的也罢,卓燦在车上都是很精神的,憧憬着自己将来攒够钱了买一辆什么样的幸好。
倒是眠礼自己很容易困,尤其是听成年人絮絮叨叨之后。
小男孩做不出太多的分析,直觉告诉祂这很反常。
猫咪的大脑容量有限,还在思索有没有别的可能性,但眠礼已经做出决定了:“礼礼要去找他。”
芝芝大惊:“啊,又来啊?”
旁边的桃桃立刻撇清关系:“这次可与我无关。”
眠礼去意已决。
祂趴在沙发上,抬头望向自从上回自己“逃逸”后加密加固的防盗窗。
旁门左道是行不通了。
祂转过头。
那就,正大光明从门走呗。
眠礼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招招手:“来。”
芝芝不情不愿:“我觉得这样不好喵……”
眠礼站着不动,非常执拗。
小神仙决定的事情,可没有人能改变喔。
猫咪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妥协。
芝芝忧郁地走过去:“人类,出了什么问题,可千万不能怪我喵。”
男孩眼睛一瞪:“礼礼不是人类!”
“好好好,是神仙,我知道喵。”
芝芝驮着祂走到大门,看着小孩子熟练地打开锁。
究竟为什么在自己家里溜门撬锁这么熟练了啊喵!
一人一猫光记得开门,也不关,大摇大摆走了。
狸花猫在角落里观察了好一会儿,纠结再三,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跟了上去。
它真的不是自愿当保姆的,但是……唉。
愚蠢的人类和同类,没了它可怎么办啊。
那是个人迹罕至、但非常漂亮的小公园。
中间挖出一口湖,明净如鉴,旁边修建了简易的人行跑道,灯红酒绿的都市中能有一块与世隔绝的桃源,让投身于工作的人们还有去处停下来歇口气。
这儿除了湖就是树,植被覆盖率极高。
正是春好处,一树一树开满潋滟的花,远看如同红粉的画卷。
树下孤零零地停着辆车,看起来价格不菲,偶尔有人从旁边经过,投过去好奇的眼神,也没有多研究。
如果有人靠近,会听见车里放着歌,女声悠扬,又带着淡淡的、挥洒不去的哀伤。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
一朵花开的时间
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
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如果车窗没有贴着防窥膜,便能看见里面有两个男人。
副驾驶的清秀白净,倚着车窗睡着了,哪怕看起来姿势很不舒服,但他睡得很沉、很沉。
驾驶座的英俊儒雅,叼着一支烟,大概是顾忌到副驾驶的同伴并没有点燃,然而眉宇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那首歌已经被循环了五六遍,从卓燦睡着开始,直到停在这个不会有人打扰的小公园。
卢颂烦躁地抹了把头发。在公司时向来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现在垂下来些,褪去精英范儿,有几分不羁,眼神也从温文尔雅变得危险,如同捕猎者。
卢颂也不想这样的。
如果卓燦认出了小飞机,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卓燦答应和他共进午餐,那么也许会有别的后续“方法”;
但卓燦都没有。他拒绝了。
实际上通过出风口来挥发药效有些冒险,弄不好他自己也会过量摄入。
卢颂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包括自我的耐受训练,包括用别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包括调试出风口的最佳位置,确保无论哪种走向都能够万无一失。
然而他的计谋也仅仅止步于此。
卓燦在他身边了,接下来呢?还要做什么?
他又能对他做什么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歌词唱到这一句,卢颂心念一动,解开安全带,俯身凑近副驾驶,拨开卓燦垂落的发丝,手指离他的睡颜近在咫尺。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醒沉睡之人,宛若耳语。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小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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