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警察局的感觉还真不好,但这不是她第一次进了。也不晓得是点儿背,还是跟这地儿有缘。
大三那年,有一年五一,苏木来南方找她玩。说是找她,其实还不是自己想浪。
苏木约她上酒吧玩,说她这么大的人了,连酒吧都没去过,说出去要给人笑话。她那天其实特别不想去,老师布置的任务没有完成,加上炒茶时因为没有控制好火候,炒出来的茶叶一股焦味儿,心情郁闷至极。
不过,真正让她不愿意去的理由,还是她的酒量。
北城人的酒量在国内可是出了名的,喝酒豪爽也是颇具美名,偏偏出了祁信阳这么一个拖后腿的。
祁信阳被苏木生拉硬拽着进了他们那块最有名的一家酒吧。
灯光昏暗,音乐嘈杂,她真怕一晚上自己的耳朵要给震坏了。
苏木替她点了几杯酒精度数较低的,祁信阳瞧着调酒师一一递过来的花花绿绿的鸡尾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其中一杯,抿了口,真心一言难尽。
之后苏木去厕所,她独自坐在吧台边,在酒吧诡谲的灯光下眼神渐渐迷离。
有人坐到她身侧同她搭话,祁信阳听不清,也不愿搭理,就往边上挪了挪,谁能想到那人越发变本加厉,将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腰上。
正巧,被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苏木撞见了,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往人脸上砸。那人狠狠地挨了一拳,受不住便还手,双方扭作一团。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苏木这人说实话不好打架,但也不怕打架。他的原则是不动女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对祁信阳还真挺不错的。
最后调酒师报了警,他们被一块带到了公安局。
现在想想,那事好像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祁信阳积极配合警方询问,并报了联系人的电话给他们。她不敢在大晚上的让人联系父母,怕他们被吓着,就报了苏木的。
在警方连续两次拨打苏木电话宣告失败之后,祁信阳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
白夸你了。
之前还说什么“以后但凡有需要帮忙的,告诉我一声,我定倾囊相助”,这会儿倒缩起头来啦。待她出去,定要把苏木好好收拾一番,让他清楚地认识自己,到底是狗还是王八!
就当她以为整晚都要耗在这里,颓颓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秦屿过来,告诉她可以走了。
祁信阳一脸震惊,她觉得特别神奇,这么快就放行啦?这么简单?但也没细想,只问他:“那个女孩呢?”
“早走了。”
“是她为我们作的证?”祁信阳想当然地这么认为。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城市的另一边。
白豨莶接了一个急诊,处理完病患已经夜深了。
他将车停好,抓起钥匙往家走,正碰到下楼扔垃圾的王奶奶。
王奶奶刚搬来他隔壁不久,因为子女挣了一些钱,便把老人接到了城里,但又忙于工作,无暇顾及老人。白豨莶每次出门,看到的都是王奶奶一个人。
倒完垃圾往回走的王奶奶看到刚下车的白豨莶,她朝他笑了笑,面色和蔼:“白医生,这么晚才下班呐。”
“是啊,医院有个急诊。”
王奶奶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太好,肉眼可见的疲惫,眼底暗沉,便对他说:“年轻人,要注意休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要因为年纪轻,就不把它当回事。你是医生,更要在意啊。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照顾病人呐。”
“是,我知道的。”
白豨莶同老人告别,抬手按密码锁,忽听口袋里手机振动,一阵接着一阵。
拿出来,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心下顿觉不妙。
“所以你给白豨莶打电话啦?”
秦屿乖乖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看他这副乖巧模样,她早就动手揍他了:“你干嘛打给他啊?你难道没朋友的吗?”
“没有啊。”他在北城的确没有朋友,倒是祁信阳,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怎么也能混成这样,他实在想不通,“你难道没朋友吗?”
“怎……怎么会?你才没朋友,你全家都没朋友!我朋友不是忙呢嘛,哪有功夫跟我玩?”
“那还不是没朋友!”
“才不是呢!我有朋友,有的是朋友好吗!”
就在他俩就“朋友”这个话题争吵不休之时,看到白豨莶朝这边走来。
褪去一身白大褂,他穿着贴身衬衣,黑色西裤里的腿看起来又长又直,将修长挺拔的身材完美地呈现了出来,只是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表情也不太好,眉头微微蹙起,整个人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让祁信阳倏地一慌。
但他走过来却没说什么,只冲他俩道:“上车!”
祁信阳铁定不敢在这时候和他同他乘一辆车,急忙拒绝:“不用了,白豨莶。我待会儿打车走。”
白豨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眯眼瞧她:“认真的?”
明明就只说了三个字,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可祁信阳却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掣肘,让她不得不屈服。
“行行行,上就上!”
路上,白豨莶问秦屿几点的飞机,还来得及吗?
秦屿抬表看了眼:“嗯……应该赶不上了,算了,我换明早的吧,哥,你直接送我回酒店就行!”
“好。”
因为自己害人家赶不上飞机,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要事处理,要是误了重要的事情该怎么办,祁信阳忽然感到怪不好意思的:“抱歉啊秦屿,害你耽搁了,要紧吗?”
不等秦屿回答,便听一旁的白豨莶冷哼一声:“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人家误了要事呢?”
她自知理亏,只能在心里暗骂:“要你管?”
伸手扶上门锁:“把我放路边吧,我一会儿打车走。”
白豨莶却理都不理。
秦屿察觉出他俩人的不对劲,探过头来做和事佬:“哥,今晚的事真不怪嫂子,那女生被人欺负了,要你,你能不救?她也是着急了,才上手的,你别怪她。”
白豨莶置若罔闻,猛打一把方向盘,将车稳稳停住。
待秦屿下车,祁信阳也想跟着下去,解开安全带,白豨莶却立马按上了车锁,偏过头来直视她。
祁信阳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抢住他的话头:“把锁解开,让我下车。”
身侧之人一语不发,只是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憷。
好半天,才听他不慌不忙地说:“见义勇为?声张正义?你一个女生拿起块石头就往人脑袋上砸?可真够胆啊。”
她自然听得出他的冷嘲热讽,反驳道:“女生怎么就不能见义勇为,不能拿石头打人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祁信阳在心里嘀咕,不想再听他说话,越听越来气,抬起胳膊使劲捂住耳朵,并在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本来还在生气的白豨莶,看到这一幕直接给气笑了,他睨着她,心想,这姑娘指不定在心里把他骂成什么样呢。
他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手拉下:“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身为一个女性,你最起码的安全防范意识得有吧?这不是第一回了,就拿上次来说好了。你随意地就拉开陌生人的车往上坐,如果我是坏人呢?是坏人你该怎么办?”
“你不是,我知道的。”
“是不是可不凭感觉而言。如果今天秦屿不在,警方没介入,你有想过后果吗?你就准备单枪匹马地同那两个混混拼命吗?你有没有想过非但救不了那个女孩,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你难道不害怕吗?”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况且,警察不是来了嘛。”
“我是说如果,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稍微想想后果,想想亲人、朋友,可以吗?”
说实话,她也害怕过,但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想到救人要紧,便满血沸腾、不管不顾了。白豨莶说她冲动,但她还真不是冲动的类型,可每次犯起毛病来,总会不凑巧地遇上他,遇上他就得挨骂,也是没谁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啦。”再说下去,祁信阳要忍不住砸车门了。
“知道就好。”
说着,重新踩上油门。
祁信阳开口:“把我放在xx路口吧,我车还在那儿。”
“车子明天再取,我先送你回家。”
“不行,祖宗还在车里呢!”
正当白豨莶准备调转方向之时,祁信阳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扫了她一眼:“没吃晚饭?”
祁信阳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此时是夜里十一点,街上车流稀疏,白豨莶放慢了车速,问她想吃什么。
路过一个转角,祁信阳让他把车停下,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飞快地踏入一家串串店。
也不知道今天功力如何,她连带着白豨莶的份儿点了五十串。
白豨莶坐到了她面前,看着她一脸满足地在菜单上圈圈画画,忍不住吐槽:“你好像很喜欢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啊?”
“哎呀,白医生,人生在世,唯美食不可辜负也。你说说,你每天都吃得那么健康,真的开心吗?人活一辈子,还是开心最重要啦。”
他不置可否。
待串串上齐了,祁信阳让他先尝尝看,白豨莶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懒得理他,生气地拿起两串,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数落他,连带着之前的各项罪行纷纷往脑子里涌,越想越生气。
“白医生,我昨天给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是故意的吧?我不信你没看到。”
白豨莶垂眼看她,好看的眸子里略带倦意,他想了想,回道:“真不是,本来打算今天给你回消息的,医院太忙,后来就给忙忘了。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就我妈吧,她不信我有男朋友,想让我带回家里吃顿饭。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互帮互助、共同进退的,你说对吗?”
见他半天没吱声,祁信阳又说:“不过你要不方便也没事,我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行。”
“那……周日行吗?我这周周日休息。”
“好啊。”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祁信阳顿时觉得气全消了,手里的串串也跟着越发香了。
这家饭店生意看起来很好,已经这么晚了,还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吃宵夜。
大堂正中央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历年世界杯精彩瞬间,祁信阳看得津津有味,连串串都忘了吃。
不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屏幕突然切成了国足。
身后有一桌人在聊足球,祁信阳竖起耳朵认真听。
“其实这么看来,我国踢球踢得最好的还是高俅啊。自他退役,国足几千年都没能缓过来。”一人说。
另一人忙问:“高俅是谁?这么牛逼吗?”
“高俅你都不知道,元朝时期的一个运动员啊。”
“元朝距今有几千年了吗?而且那时候有运动员?”这人对此提出疑义。
“这你就不懂了吧,元朝是中国历史上国家力量领先于世界的辉煌时期,一切皆有可能。”
他立马佩服道:“兄弟,你可真有文化啊。”
祁信阳抓签子的手抖了抖,拿起一根牛肉串往辣锅里头涮了涮,在心底笑成了一个傻子。她想,高俅要晓得自己穿越到了元朝,得起死回生过来把他脑袋当球踢。
她憋笑憋得肩膀直颤,凑过来小声对白豨莶说:“高俅是唐朝的,对吧?我文科生这点还是知道的,他们太逗了,哈哈哈。”
白豨莶勾了勾唇角,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她:“你文科生历史知识学得还挺扎实啊。”
“那当然。”
等到回了家,祁信阳回忆起白豨莶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以及他从未表扬过她,她划开手机屏幕查了查,发现——
高俅是北宋的!北宋的!
她一把抱住祖宗的脑袋:“祖宗啊,我丢脸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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