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卿回到南苑后,一个人沉默了许久,就看着灯光烛影发呆。
他回想着在相府看到顾初言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突然的感情变故,突然的至亲遇刺,她心中的委屈和害怕都在那一刻宣泄而出,那哭声声声入耳,也声声入心,击打他故作冰冷的心。
很难想象自己当时是怎么‘铁石心肠’地站在远处,就那么置若罔闻地等她心思恢复平静了再走近。
刚才阿玛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相府对于他已经没有价值,他只差没直接说顾初言对王府也没有价值了。
母亲推门进来的时候,景云卿正扶额神伤,一点没察觉,直到母亲走近了,他才猛然抬头。
看到他眼里的泪花,连阿湿娜都惊讶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记事起就从未掉过一滴泪,那怕被阿玛的马鞭抽得皮开肉绽,肉眼见骨,他也只是咬着草梆子生生忍着。
可是看他现在全身好好的,却如此神伤,阿湿娜本来是想来过问相府的情况,却发现儿子的心伤似乎更严重。
“卿儿,你这是怎么了?和初言吵架了?”
想来最近没其他事,也就初初的事在他心尖上。
见景云卿默不作声,阿湿娜心中已经猜出个一二,“听下人说,亲家今天下朝后被人刺伤,你怎么不去相府陪着,还杵在这儿?这个时候你这个做女婿的不守在一旁相帮,难怪要惹人生气。”
他又何尝不想陪在她身边?
不想让母亲担心,景云卿没作解释,“母亲说得是,我回来收拾收拾东西等下就要去。”
阿湿娜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来,“你把这个带上,也许能用上。”
景云卿回头看到母亲递过来的药瓶,那可是他从西域好不容易弄过来保命的丹药,就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府里,紧急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于是立刻开口推脱,“母亲,这个你留着,我白天去过了,相府那里有好大夫也有好药。”
“你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刻心思还退步了?人家有那是人家的,我们送我们的,再说了,初言把什么好药隔三差五都往娘这里送,我那里宝贝还多着呢。”
阿湿娜见儿子点头,接过那药瓶就转身要出去,回头看到他放在书房的的被褥和枕头,不禁疑惑,“你怎么还在书房这里铺了一床被子?”
“哦,有时看书看得晚了,也就在书房睡了。”
“就在一个小院里,就算是再晚,也要过去睡,这夫妻分床久了,感情也会疏离的,更何况你们这还是新婚呢,怎么能让人家独守空房?”
阿湿娜责怪完儿子,又自顾自地过去把帮他整理被褥,准备帮他搬回去。
他们婚后一直未同房,担心母亲过去看出什么,景云卿抢过被子,“都这么晚了,母亲回去歇着吧,再说我马上就会去相府,今晚也不会回来,不急这一时,我回头就搬回去。”
“也好。”
阿湿娜放下被子,又放心地跟他交代一二,就回去了。
母亲走后,景云卿刚坐下来不久,又听到门响,担心是母亲回来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去,忙提剑就装作要出门的样子。
不料等他出来后,看到素清满脸惊恐的立在那里,身上单薄,只搭着一件披风。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不知怎么的,自从上次把压抑多年的痛苦尽数跟你说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化作了梦魇时常折磨我,午夜梦回就再也睡不着了。”
素清看着他这么晚了,还穿戴整齐,不禁故作疑惑,“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不是,是私事,要出去一趟。”景云卿不想多说什么,已经借口不想跟她多聊更多,“这么晚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吧。”
她都这么说了,景云卿还是一脸疲于应付的样子,都不安慰她一下,素清觉得之前把大招放出来是完全没起作用,有些不甘心道,“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做到?”
“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再等等吧。”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追问,他怎么敷衍,她都不好再追着问了,不过素清今天既然来了,不弄出点事,她是没打算回去的。
毕竟,她早就探查清楚,好不容易这南苑就只有景云卿一个人,于是委屈又可伶,杨柳依依般开口。
“玉儿她们还在湖心小院,我就要过去陪他们,可是又担心待会再被可怕的噩梦惊醒,所以,可否借你手里的如意剑,放在一旁,讨个安心?”
这个要求并不高,而且他又对素清存着愧疚,景云卿没有拒绝,直接伸手把剑递给了她。
殊不知他是真心给剑,素清却不是正经来借剑的。
素清假意要借剑,却有意无意的碰到了他的手,还有意停留一会儿。
她现在生活状态好了,又给自己保养修复,自我感觉已经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和那个相府千金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她这一次的小小试探,后者却立刻把手收回,极力避嫌。
她不甘心,过去直接抱住了他,“你是不是跟府里那里下人一样觉得我肮脏污秽?”
没想到素清会来这么一出,景云卿第一反应就是要推开她,可是这彻底激怒了素清,不过她不是大喊大叫,而是蹲下身来装柔弱,哭哭凄凄。
“素清,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我身份不同,不想你平白遭人口舌。”
素清梨花带雨地抬头,“我知道,是我不知羞耻,自己这般鬼畜模样,还在痴心妄想,能和你有个什么,这些年,我跟你坦白,这些年,我没有一刻忘记过我们的感情,自从你成婚,你知道我过得有多痛苦吗?每天看你和那个相府千金出双入对,我的心就像被人捅了、割了一般的疼。”
她说着又可怜兮兮抹起泪来,看到景云卿蹲下身来安慰,忙顺势扑到了他怀里,“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就是忍不了,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想想,罢了,我不叨扰你了。”
她说着推开景云卿,拿了如意剑就跑了出去。
她这一招欲擒故纵被心知肚明的景云卿从头到尾看在眼里,要是换作其他女人,他早就揭开了她丑陋的面目,可是现在这个人是素清,他几乎毁了他的人生,又怎么可能开口责怪她?
只是想不到她已经魔怔到这个地步,竟然幻想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的确,他是答应照顾她们母女,也答应带她们到大漠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他没答应她,以这样的方式。
难道她最终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景云卿走了几步,靠着围墙无力地跌坐在地,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夜空,如果他对素清无法开口说不,那对顾初言又是怎样残忍的伤害?
他们才刚萌芽的感情已然已经走进了死胡同,穷途末路了。
相府这里。
顾初言正伏在顾青云的房间昏昏欲睡,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她立刻就惊醒了过来。
“哥哥们,你们怎么来了?难道我爹他?”
顾初言说着害怕的过去试探她爹的呼吸,不禁委屈怒道“还有气呢,哥哥们怎么回事?真是吓死我了。”
她说着还委屈哭了起来,这时站黑白无常身后的孟婆得意的把他们推开,“早就叫你们别来了,这天上地下,不管死了的,还是喘气都不待见你们!”
顾初言擦了擦眼泪,看清楚了眼前,又惊又喜道,“仙女婆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仙女婆婆是在叫她吗?孟婆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阿初真是从地府甜到了人间,不管在哪里都讨人喜欢,看来她还是没疼错人,孟婆得意地轻咳一声,“婆婆跟他们两个可不同,既然来了指定是好事?”
“好事?是跟我爹有关吗?”
“不是,你爹的事自有天定,我们管不得,可是你就不同了,我们还是能帮个一二。”
“为什么我不同?”
“额,这事说来话长,以后你就明白了。”孟婆说着伸手变幻出一个滴水瓶来,只见她使了使法术,那里面竟然爬出一只通体发亮的……蜘蛛来!
顾初言愣了愣神,不自觉后退了好几步,“这是?”
“愣着干嘛!还不快点?”
只听孟婆不耐烦一句催促,那蜘蛛乖乖从尾部吐出丝线,直接把顾初言脖子上的琥珀一圈圈缠了起来,没过几秒她脖子上的琥珀竟然没了。
原来是这只蜘蛛精作怪,把顾初言的命数给扰乱了,得亏上次钟馗查到了这里,不然这妖精还不知道怎么为祸人间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景云卿?”
见顾初言问这个,那蜘蛛竟然不屑一顾,直接回头往瓶子里钻。
想到自己被困扰了这么久,顾初言也是恨得牙痒痒,愤怒盖过了恐惧,直接过去拉着它的丝线,硬生生把它给扯了出来,提到了自己眼前,冲它横眉瞪眼。
“你个小东西!还想跑?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害我?!”
阿初居然唤一只修行千年的蜘蛛精小东西?还真是不知者无畏,黑白无常不禁为她捏了把汗,忙过去劝她。
“阿初啊,我看这琥珀诅咒既然解了,你也能自在过活了,我看就别再追究了。”
“是啊是啊,这蜘蛛精还是我们好不容易带出来的,就为了给你破诅咒,还得放回去呢。”
虽然这蜘蛛精被钟馗给逮了,可是他们也不敢告诉那钟馗阿初这命数怎么来的,所以一半一半吧,也不能把这蜘蛛精逼急了,免得它回到了钟馗那里反将一军,到时他们无视轮回,明知故犯的罪名弄得沸沸扬扬,谁都没好果子吃。
孟婆说完就把那蜘蛛精拿过来,重新装回了瓶子里,和黑白无常一起消失了。
顾初言到镜子前看着空空如也的脖子,虽然这个去了,确实值得高兴,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帐然若失。
虽然命数被人扰乱,诅咒说去了就去了,可是她付出去的心思呢?还能收回吗?原本她和景云卿应该是怎样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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