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布布钻进帐篷,一眼就看见了陈文朝、蔡陶和丁宏升。他们也发现了门口几人,连忙站起身挥手:“快过来!”
大家在塑料布上盘腿而坐,一番交谈询问后,颜布布才知道陈文朝他们刚才也很惊险。
他去到二层居民点,却发现包括自家在内的好几栋楼房都垮塌了,便和其他学员一起挖掘废墟,从里面抢出了不少人。
结果中间门遇到些小事故耽搁了时间门,幸好蔡陶和丁宏升去找他,赶在北城门炸桥的最后一刻冲出了城。
“那你爸爸没事吧?”颜布布问。
陈文朝道:“没事,他当时没在家,又在学院外的卡口处。结果中心城刚刚塌陷,他就被第一批送出了城。”
颜布布谈到他和封琛的经历时,没有说自己掉到城外还差点变成丧尸的事。只说去福利院带了三名小孩儿,将他们送出城时遇到了去找他的封琛,便去一层引丧尸,最后碰见了王穗子和计漪。
哨向学院一共有两个大帐篷,分别住着两三百名学员,吵闹得像是交易场。当孔思胤带着几名教官进入这间门帐篷时,学员们的声音才逐渐小了下来。
“现在点名,统计人数。”教官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现在先点名哨一班的学员。刘明凯。”
“到。”
“陈思恩。”
“到。”
“陈留伟。”
没有人应声,教官又念了遍:“哨一班陈留伟……哨一班陈留伟在不在?”
学员们也在左右张望,却没听到陈留伟回应。
教官:“你们有人见过陈留伟吗?”
有人回道:“中心城就要垮塌的时候,我在卡口见过他。当时有家医院刚从紧急通道撤离,那些重病人走不动,他就背着病人一起下山了。”
“你的意思他早就到了营地?”
“对。可能在种植园那边还没有回来吧。”
教官也就不再询问,继续往下点名。十几分钟后点名完毕,统计的结果是除了陈留伟,其他学员都在。
孔思胤目光缓缓扫过学员们的脸庞:“各位学员,我们的临时营地左面是沙漠,右面是深山,变异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接下来你们的任务会更加艰巨,希望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会有新的任务等待你们去执行。”
“是。”
“是。”
帐篷内响起大家的齐声回应。
对于哨向学院的学员,中心城总是最照顾的,没过多久,军队便送来了被褥和换洗衣物,以及一些必须的日用品。
经过数次大灾难后,军队里会有专门的物资连队,负责平常的物资囤积和灾难来临时的物资转移。之前他们就在这旷野里囤积了很多物资,在发现甲虫可以腐蚀钜金属柱后,又连夜运送大量物资出城,保证了大家的基本生存。
封琛排队领取了自己和颜布布的物资,见他神情疲倦,便道:“我们去打水洗漱下,然后就休息。”
哨向学院的帐篷附近便有一口井,那是军队之前打的战备井。现在井前打水的人排着长队,附近还用帘布围了七八个小间门,里面传出哗哗水声,应该是临时洗澡房。
颜布布他们一群七个人全都提着塑料桶在排队,慢慢地向前移动。排到水井旁打好水后,又去临时洗澡房前排队等着洗澡。
现在没有热水,气温也很低,每个洗完澡从帘子里钻出来的人都冻得哆哆嗦嗦,弓着身体往帐篷里跑。
他们这几人排到井口时,封琛将颜布布的桶打满水,又给陈文朝和王穗子打好,拎着三桶水,走向不远处的一间门独立帐篷。
他在帐篷门口和名后勤兵说了几句,士兵便放他进了屋。十分钟后他再出来,那三桶水便腾腾冒着热气。
“那是厨房,可以烧热水。”封琛将三桶水分别交给三名向导,“快去洗澡吧,洗完了早点休息。”
“谢谢封哥。”
轮到颜布布洗澡时,封琛将他的水桶提进洗澡间门,又将干净衣服放到隔板台上,这才退了出去。
颜布布闭着眼用水浇头,泡沫顺着脸庞往下淌。整片营地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但民众营地方向依旧有隐约的断续哭声。
那哭声像一张看不见的透明薄纸,封住颜布布的口鼻,一点点被洗澡间门的氤氲水气染湿,让他的呼吸也一点点变得艰难。
夜里,不管男女还是哨兵向导,大家都挨挤在一块睡觉。有人在小声交谈,也有人静静地看着某处发呆。
颜布布和封琛并排躺着,头就枕在他肩窝,不时轻声说上两句。黑狮趴在他们身旁,一只爪子轻轻拢着将头钻到它肚皮下的比努努。
“我们的毛衣毛毯全在家里没有带出来,那些都是你在海云城的时候织的。还有我的那个密码盒,里面还装着我的蚂蚱……”
封琛道:“以后肯定会回去的,那些衣服和你的密码盒都好好在家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丧尸不会去我们家里乱搞吗?”颜布布问。
“不会,我们家门窗都锁好了的,里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会吸引丧尸撞门进去。”
颜布布:“可是万一军部不重建中心城了呢?比如带着我们去另外的城市。我们从海云城来的时候,路上不就有几个空城吗?”
封琛道:“只要普通人会异变成丧尸的问题不彻底解决,那不管到了哪个城市,年复一年的过去,丧尸只会越来越多。枪支弹药短缺,消耗量远大过制造量,不可能全用来清理丧尸,终究还是要将城市修建在高处,把丧尸丢到地面去。而且中心城是按照灾后的生活需求建造的,工厂设备和安置点基本齐全,与其大费周章另外建新城,不如重新修复省时省力。”
既然封琛说没有问题,那就肯定没有问题。颜布布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鼻端嗅闻也是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这时候才彻底放松,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学员们起床出了帐篷。
吃过早饭后,教官便来布置任务:“我们应该还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门,这个……你们是哨兵向导,很多还没有匹配……当然也有些已经匹配了。这个……所以大家不能就挤在一个帐篷里。”
教官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大概,但学员们心知肚明,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人面红耳赤地垂着头,有人假装没有听见,有人视线飘忽,不知道将目光落到哪里才好。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很多学员还面临着结合热的问题。
向导在结合热来临时会不可控地散发向导素,还没经过匹配的哨兵会受到向导素吸引,并产生一系列生理反应。所以这也是学院除了修建单身哨向的宿舍楼外,还要给已结合或即将结合的哨向学员单独修建小楼的原因。
如果大家都挤在一个帐篷里,若是哪名向导迎来结合热,向导素满帐篷都是,那肯定会出乱子的。
“两位执政官命令我们今日内搭建好简易板房,所有材料都齐备,民众营地由他们自己负责,你们只需要将学院的板房搭建好就行了。”
教官说完任务,接着问:“对了,哨一班的陈留伟回来了没有?”
哨一班好几人都在回答:“没有。”
“没有,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没看到他。”
教官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只说了句解散,便匆匆走出了帐篷。
矿场的面积非常大,很快就将各区域划分出来。军部的房屋搭建在靠近沙漠的地段,而靠近山底的地方则归哨向学院,中间门最安全的地段,便分别划给研究所、福利院和几个居民点。
简易板房用的材料是专门生产的军用板房材料,重量轻却坚固,原料也好找。而且搭建这种房屋就像小孩子拼凑积木似的,方法很简单。中心城未雨绸缪,在安定时便在大量生产这种板材,囤积了一大批,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整个矿场都在开始搭建板房,因为溧石和钜金属的炼制不能停,所以矿场的作业点要留出来,还要容下二层居民点的几万人,所以就算这里面积广,地方也不太够用。
封琛和颜布布都在忙碌,一名士兵却走了过来:“你是封琛吗?”
封琛看了眼他的东联军制服,心里猜到了什么,便放下手上的板材回道:“我是封琛。”
“陈政首让我来接你去一趟军部指挥所。”士兵道。
“好,我现在就去。”封琛转头对累得满头大汗的颜布布道:“我去军部一趟。”
颜布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忙道:“你去吧,我先在这里搬着。”
军部指挥所就在靠近沙漠边缘的地方,是独立的两个板房群落,互不相干却又离得不算太远。
封琛知道这必定是东西联军各自的指挥所,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微妙的滑稽感。
东联军指挥所是左边那片板房,封琛跟着士兵进了其中一间门。刚进门,他便看见陈思泽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双眼紧闭地用手撑着头,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士兵通报的举动。士兵颔首,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关好了房门。
封琛就站在屋中央,静静地看着陈思泽。
陈思泽还穿着昨天在卡口时见过的那套军装,一只袖口不知道在哪里刮破了,垂着几绺布条,衣襟上也沾着一些污痕。他虽然闭着眼,下眼却有着两团明显的乌青,显然昨晚通宵都没有睡过觉。
陈思泽和他记忆里的形象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脸上多出了些岁月的痕迹,眼尾也有着几道深刻的纹路。
如果父亲还在的话,可能也会是这样吧……
当陈思泽睁眼看到封琛时,眼底还有着刚醒来的茫然:“在平?”
“陈叔叔,我是封琛。”封琛低声道。
陈思泽怔了下才回过神,站起身走过去,张开双臂给了封琛一个拥抱。片刻后松手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他,神情既欣慰又激动:“像,和你爸爸年轻时长得太像了,刚才那一刻我还以为看见了他。”
封琛听他提到父亲,心里隐隐抽痛了下。
“来,不要站着,先坐下,我要和你好好聊聊。”陈思泽让封琛坐下,感叹一阵后又笑道:“大了,长大了。以前你爸爸经常会带着你去军部,小小年纪板着个脸,看见我后还要给我行军礼。”
封琛也记得那些幼时的事,现在听陈思泽提起,也跟着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来中心城的?是多年前海云城的人集体迁徙那次吗?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陈思泽问出了一串问题。
封琛不准备说出当年的那些经历,便斟酌着回道:“我当时生病了,就没有跟着来中心城的人一起走,就一直住在海云城的东联军研究所里。”
“一直住在研究所里?你一个人住在那里?”陈思泽有些惊诧。
封琛只含混地回道:“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人。”
陈思泽并不清楚他口里的这个其他人也是名小孩,只当同时留下的还有大人,便没有在意,只略微思索后问道:“表示并不是你不想走,而是别人不带你走?”
封琛回道:“我当时得的是一种比较烈性的传染病,所以……人之常情。”
陈思泽了悟地点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连连感叹不容易:“不过东联军在海云城修建研究所时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如果在地震中没有被毁坏的话,是可以在里面生活数年,并平安度过极寒天气的。”
“是的,所以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不错就好。”
向封琛询问完情况后,陈思泽问:“昨晚我还听士兵汇报,说东城口底层的桥断了,是你和几名学员架起了备用通道?”
封琛道:“也不算是我们几名,当时所有在场的哨兵学员和岗哨士兵都在努力,如果不是大家一起对抗丧尸的话,我们几个也根本没法架桥。”
陈思泽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不错,很不错。有勇有谋有能力,还谦逊不贪功。光芒初显,只需要再细致打磨。”他目光愉悦地打量封琛,“等你从学院毕业以后,就到我身边来,我要亲自带你一段时间门。”
“是。”
士兵这时送水进来,待到他放下水离开,陈思泽又慢慢凝肃了表情。
“虽然你没有问,但我知道你肯定很想从我这里了解你父母当时的情况。”陈思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侧头看向了一旁。
封琛终于能知道父母最后一刻的经历,心里像是被木槌重重敲击了下,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陈思泽回忆道:“那天,我在宏城的中心剧院举行演讲。我在台上,你父母就坐在第一排。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大家都在往外跑,可我还坚持站在那里继续演讲……”他苦笑了下,对封琛道:“要知道那场演讲对我很重要,关系着能不能打败西联军的竞争对手,也没意识到会是这样强烈的地震。直到我听见你父亲在喊思泽快躲起来,我才钻到了演讲桌下。”
封琛想问什么,但喉咙上下壁却黏在一起,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成功地发出声音。
陈思泽苦笑了下:“先是地震,接着又是泥石流,我躲在那桌下,前面被水泥板挡住出不去,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四周渐渐都没了声音……演讲桌下放着一箱矿泉水,我在那下面呆了五天,后来被士兵救出去了。”
“那我父母呢?”明知道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喉咙像是被砂纸擦过,说出的话嘶哑难听。
陈思泽沉默片刻后,抬手抹了把脸:“士兵在那剧院废墟里挖出了几百具尸体……小琛,是我亲手将你父母埋在了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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