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周清扬反应,她□□的马已经躁动不安地开始喷气嘶鸣。

    但四周仍是静悄悄的,苏远之颤颤巍巍地说:“在哪?我完全没察觉到妖气。”

    齐照安抚地抚摸着马鬃,眼神如刀。三人成三角,警惕着不同的方向。

    周清扬外放出神识,在丝缕金色的渗透下,原本清爽的空气里,出现了淡淡的黑雾。

    他们身处林中,却不闻一丝风响。

    “看不见…”她闭目凝神,九尾的修行太高,妖气无处不在,几乎将他们完全包裹。

    几人的心弦绷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等了好一会,苏远之在马上先萎堆下来:“根本没什么事啊,你们两个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他挠了挠后颈,被这焦躁的气氛弄得浑身发汗,压根没注意到头上那轻微的响动。

    周清扬的神识兼顾四方,就在苏远之放松那一刻,他头上的树梢忽然一动,一滴血色如花般在密林中穿过,就要砸在他头顶!

    挽歌瞬时从骨血中分离,如一条黄金蟒,精准地击穿了那滴血,一阵强横的妖力顺着弓身蜿蜒而上,传到一半时只剩下寒意,将周清扬的手指冻得发麻。

    她大吼:“注意头上,快过来!”

    三人弃了马背对背靠在一起,一团青光在霎时之间消融铺展开,成为了挡在他们头上的一层青膜。

    与此同时,无数滴血从树上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而后渗入泥土,开始抽条发芽,在几息之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苏远之震撼地看着周围景色变化,连滋哇乱叫都不会了。他抱着身子瑟瑟发抖,带着哭腔问道:“这…这什么怪东西?”

    “红花碧树。”

    齐照咬着牙回答,这九尾不知是多少年的老妖怪了,居然将本族的妖法修炼至最高一层。

    四周这些如玉般的树木从泥土里吸取着养分,开始开花结果,一朵朵红色的花妖媚芳香,次第开放,再过一会便要随风飘下。

    周清扬抬头看了看“青蓑”,这本是机峰阁的得意之作,看似薄弱实则坚固无比,在这狂风骤雨似的血雾中却也摇摇欲坠。

    她的神识被迫退回到身体里,现在基本就是又瞎又废的状态。

    “怎么办?一会这妖树成熟,我们都得埋在这。”齐照大喊,知道周清扬指望不上,又看着苏远之那个怂样,破天荒骂道:“你别他妈抖,此处你的修为最高,快想想办法。”

    苏远之委屈,他从来没出过山,连妖怪在哪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

    “齐…齐师姐别急,我撑着青蓑,你们俩快跑。”他挺起胸膛,还是很矮,但气势上来了,自己也就没有那么怕了。

    话音刚落,三人的耳边同时飘进了一道声音。

    “小弟弟,你要上哪去?不如过来,给姐姐撑伞吧。”

    这声线宜男宜女,并没有周清扬想象当中那般娇媚妖冶,但非常舒服,怪不得人说九尾生来是会迷惑人心的生物。

    “前辈究竟有何指教?总不至于无缘无故为难我们几个无名之辈?”周清扬这短短一会儿,已经想明其中关窍。

    越是低级的妖物灵智越低,会遵从本性,无端杀戮。

    可到了九尾这个级别,生来智力不亚于幼童,根本不会单为了口腹之欲就去荒野劫掠,太掉面儿,不值当。

    那声音消失了一会,周清扬心中惴惴不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你倒聪明…”那狐妖喟叹了一句,接着轻飘飘笑起来:“可惜,聪明太过,死的都早。”

    周清扬心中一紧,下一刻青蓑剧烈震动,好像被人从外边拿起来摇晃一般,丝丝裂纹开始攀爬。

    “妈耶!”苏远之抱头大叫,两只眼睛紧紧闭住。

    齐照脸色惨白,大叫道:“草,周清扬!就显出你能了——”

    ……九尾狐不讲武德,周清扬被晃得想吐,挣扎着要再讲两句。

    青蓑濒临破碎,三人心如死灰。

    外边那血雾,沾上一点都是要命,吾命休矣!

    便在此刻,几人眼前一黑,团团撞到一起,重新落地。

    头上一丝天光泄漏,周清扬爬起来一看,碧树萎缩凋零,红花破碎纷飞。

    远处一道白影飘然而下,襟带飘渺,一张脸比玉还要通透三分。

    她没有撑伞,一步一步踏空而来,身旁血雾不敢近她半分。

    齐照大喜:“沈宗主!”

    沈昔全没往她那看,由于没有武器,便只拂了拂袖,令成片的树木坍塌去。

    她眼中似有火光流动,唇齿间咬合出这几个字:“九尾,真是…别来无恙啊。”

    那声音也不惧她,嘻嘻地笑:“大名鼎鼎的沈宗师啊,上次见你还是二十多年前呢,都长这么大了。”

    沈昔全冷笑,抽出背后“朔霜”,一道清寒至极的剑光贯彻天地,彻底将所有的碧树拦腰截断,空气中的血雾也消散无踪。

    她动了真怒,飞身而起,长长的墨发在背后飘逸飞扬。

    周清扬看不清她如何动作,重见天光之后,只见那横划出的一剑斩断了一道虚影。

    接着又传来那游刃有余的嬉笑:“我知沈宗师恨我,怎么敢出来。对付你这几个小徒弟,一道□□足矣。”

    “我们…后会有期。”声音淼淼远去,丛林之间,只剩下沈昔全和她手中剑。

    “师尊…”周清扬试探着唤了一声。

    苏远之扯了扯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周清扬没说话,抽回自己的胳膊,上前去,从怀里取出那把骨扇,手搭上了沈昔全的肩膀。

    白衣轻动,她的师尊抖了抖。

    周清扬心里一腔酸水,正欲贴得更近。

    不料沈昔全几乎是以一种忍无可忍的姿态回身,甩落了她的手。

    周清扬愕然。

    “回文灵院,今日之事,不要外传。”沈昔全神色冷漠,目光里全是灼然怒意。

    她没有看周清扬,经过苏远之身边时,声音更是寒得掉冰碴儿:“立刻回山上去。”

    小孩瘪了瘪嘴,不敢犯她的淫威,后退两步。

    山林之间,沈昔全只一个闪身,便了无踪迹。

    周清扬呆立原地,连生气都来不及。

    她只是想,自己和沈昔全,原就是一个稳坐天边,一个身陷泥淖。

    如果师尊真的要走,自己又怎么留得住。

    苏远之戳了戳周清扬:“师姐,别生气,谁能想到这只九尾就是从前牵连沈家那祸害。师尊遇见仇人,一时失态也是正常的。”

    齐照从鼻孔里出气:“身为弟子,难不成还要师父对你恭恭敬敬吗?还懂不懂点规矩。”

    周清扬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她平静地说道:“劳烦齐师姐送我师弟回去。九尾现世,文灵院又要忙起来,只怕没空管这小子。”

    “啊…?”苏远之眼泪汪汪,但他知道再闹讨不了好果子吃,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齐照走了。

    周清扬等两人走远,自往山下去。

    密林之中灌木丛生,多有异草奇树,她走着走着,忽然被脚下一条埋在土里的树枝绊了一个趔趄,手正好擦过一片锋利的树叶。

    白皙的手掌立刻多了一道血口子,不大也不深,更不疼。

    可周清扬就是突然暴怒起来,她使劲踹了一下那树干,树叶簌簌落下,又抖得她一身灰土。

    “我艹!”

    胸腔里的空气好像都被抽干了,周清扬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很想放声大哭,但一想到前两天才那么没出息地哭过,此刻说什么也不愿再掉那金疙瘩。

    过了许久,她脸色苍白着站起来,拾掇了一下,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有什么办法?如果不能并肩而行,又舍不得放弃,只好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去靠近。

    这也是周清扬的生存之道。

    苏远之跟在齐照屁股后头,盯着她一晃一晃的高马尾,感觉心里痒痒的。

    “师姐…”他小声叫了一下。

    齐照背着手,一回头,发上的银铃欢脱地蹦跳:“嗯?快点走,天黑之前我得回来,说不定沈宗主有吩咐呢。”

    苏远之一下子蔫下去,弱弱地问:“师姐,你怎么那么喜欢师尊?”

    齐照走在前头,闻言答道:“那还用说,沈宗主那么厉害,修为举世无双。从被抄家灭族到位居至尊,谁能不崇敬她这样的人。”

    苏远之嗯嗯两声,心想,可那是因为师尊的天赋本来就好啊…又有师祖提携相助…

    不过,他思考了下自己刚才的表现,又想了想师尊,还是真情实感地难过起来:“师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齐照一脸便秘,为难道:“你年纪小,再历练几年,兴许就没那么怂了。”

    呜——!

    苏远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不死心地追问:“我一直在山上,怎么能历练,师姐,要不我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宗主叫你回去。”

    苏远之只得继续走,他的胸腔里有些什么在萌动破土。

    他想,不能这样下去,我得做出点什么来,不能再让大家把我当孩子看。

    于是当晚,夜黑风高,一向乖巧到柔弱的小苏,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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